随后黄君又兀自冷笑道:“嘿,明知道是我的徒弟,却不顾我的脸面,对她轻薄无礼,看来我真该去见一见葛都和苻常生,问一问他俩,是不是真的以为我黄君软弱可欺?”
张天师叹道:“若知如此,昨天在皇宫之中,你便该早点出现,何必让苻常生救走了许常善?”
黄君恨道:“臭道士莫要再添油加醋,你还怕我不够后悔吗?”
妙月神尼心中窃喜,暗道:看来我这一招确实有效,激怒了黄君,由他来对付葛家父子以及许常善那一帮魔门中人,我徒儿杨坚便可无忧了。
她想到这里,知道该是走的时候了,于是站起身来,叹道:“贫尼今日邂逅了两位当世英雄,感到万分荣幸,此时天色大亮,贫尼也该回去了。”
张天师起身道:“神尼说走便走,难道茶也不喝了吗?”
妙月神尼看了一眼躲在旁边的茶博士,叹道:“此地离着贫尼安身的杨府也不太远,等回去再喝吧!”
妙月神尼说完之后,便向外走去,可是没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张天师问道:“天师可认识一位叫做张远游的檀越吗?”
张天师一愣,随后问道:“张远游乃是舍弟,神尼为何问起他?”
妙月神尼一笑,叹道:“怪不得面貌如此相像,原来竟是昆仲。”
张天师“哦”了一声,奇道:“难道神尼曾见过远游?”
妙月神尼点了点头,说道:“就在几个月前,贫尼曾去了一趟江南,见到过令弟,当时与他同行的还有陆法和以及由吾道荣。”
张天师看了一眼黄君,叹道:“舍弟本来在北齐为高洋炼制丹药,后来伙同由吾道荣和陆法和俩人,一起将炼制好的两颗丹药中的阴极金丹盗走,因此而遭到高洋一众手下的追杀,结果他们三个大闹了邺下。”
黄君道:“整件的事情我也知道,黄鼎和黄鹰俩人当时也在场,嘿,当时这黄老二可是露足了脸啊!”
张天师不理他,继续说道:“舍弟回到了龙虎山之后,把僧稠大师交待他的事情办完之后,便离开了龙虎山,后来就没了信息,为此我好生惦念,这才出来找他,没想到却在这里得到了他的讯息。”
妙月神尼笑道:“天师不必挂念他,据贫尼所知,他离开江南之后,便会回到龙虎山。”
张天师也笑道:“若是那样最好,他这人表面上不言不语,心里可什么都有数,尤其是好钻牛角尖??????”
他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黄君,叹道:“只可惜世上的事情十有八九不如意,唉!”
妙月神尼由茶肆里出来之后,一个人沿着尚冠后街走着,她劳累了半宿,本想回到杨府歇息,可是,当她来到杜门大道和尚冠后街的街口时,一眼看见对面的东市,虽是一大早,却是人群涌动,禁不住生出游玩的心思。
她来到了东市的入口处,无意中向着杜门大道的南面望了一眼,忽然看到走过来两个人,本是没有特殊在意,然而,当她继续向着里面走了几步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熟人的面孔,于是,赶紧停下脚步,回转身子,走到原处,仔细的搜索那俩人。
这一次,她可看清楚了,来的是一老一小。
那个小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娉娉袅袅,样貌生的很是娇俏,在她的旁边则跟着一个头陀,年纪约五十出头,身材魁梧,背着两把戒刀。
妙月神尼并不认识那少女,让她觉得熟悉的是那个头陀。
由于彼此间的距离不算远,而身上的装着又很特别,所以,尽管中间隔了不少的人,但是,那个头陀还是看见了妙月神尼。
刚开始的时候,他和那个少女还有说有笑,可是,当他发现了妙月神尼之后,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竟是渐渐的凝固,一双眼睛也在忽然之间变得迷离起来。
那个少女甚是机灵,发现头陀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之后,便顺着他的目光开始踅摸,结果也看到了妙月神尼。
于是她看了看头陀,又看了看妙月神尼,心中感到很是奇怪,暗道:师傅这是怎么了,为何看着那尼姑的神情这般古怪?
她扯了一下头陀的衣襟,低声问道:“师傅和那尼姑是老相好吗?”
那头陀一愣,随后伸指一戳少女的额头,没好气的答道:“休要胡说八道,师傅是个头陀,哪会有相好的?”
少女“扑哧”一乐,揉了揉被戳的额头,不服气的辩解道:“师傅难道生下来便是个头陀吗?保不齐年轻时便是个风流人物!”
头陀不理睬少女,眼光间或的瞄着妙月神尼,带着少女向着她走了过去。
谁知当他和少女将要来到妙月神尼落脚的地方时,却见后者重重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微微一笑,竟然飘然而去。
头陀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跟下去,怔然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失落。
少女越发感到事情的不简单,于是,扯了扯头陀的袖子,皱着秀眉问道:“师傅不要骗我,这个尼姑究竟是谁?”
头陀苦笑道:“她便是西域有名妙月神尼。”
少女恍然般的“哦”了一声,望着妙月神尼的背影,说道:“妙月神尼虽然声名久著,可是一点都不见老,想来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个美人。”
头陀又叹了口气,随后,脸上闪过笑容,低着头对着少女说道:“行了小丫头,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还是想一想宇文宪那小子吧!”
少女脸一红,嗔道:“我想他做什么?师傅又在说疯话了。”
头陀抿着嘴巴,眯着眼睛,促使眼角的鱼尾纹堆积在一起,煞有介事的看着少女,说道:“是啊,师傅又犯疯病了,要不然怎会耐不住别人的纠缠,一大清早便跑去找那小子了?”
少女的脸像被落日映红晚霞,她重重的用鼻子哼了一下,说道:“师傅再说我,莺儿就不理你了。
然后,少女扭头便走,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
妙月神尼混在东市的人群中,眼前不时的闪现出头陀的身影,心里颇有些酸楚,她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竟然还没有忘了他,虽然彼此都已经是佛门中人,然而,陈年的那些往事却如同缠绕在心房上的层层蛛网,捋之不顺,挥之不开。
她曾经以为年轻时的他已不在人世,并为此很是伤心,所以才遁入空门,做了尼姑,尽管后来听人说起过,有个苦行的头陀很像他,可是,经过几年的寻访,却一直也没有碰见,万般无奈,只好又回到了师门,只当关于他的事情全是传言。
她后来参悟了佛法,知道世间万般皆幻象,可是,每每触及往事时,仍是会怦然心动,眼前依然可以浮现出头陀年轻时的身影。
她曾为此甚为苦恼,问询过师傅傅准,而傅准说:佛法虽广大,却不能磨灭心灵的印记,要想解铃除非遇到系铃人。
傅准圆寂之后,她承担起师门的重担,一心皈依佛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的把他的身影和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面对青灯古佛,从不愿再让其浮现。
古井不起波,只因无穴风。
正当她以为自己已经超然物外的时候,没来由的在长安竟然邂逅了他,这着实让她有点应接不暇,所以才会流连驻足,仔细评看。
不过,她到底是经过累年修行的人,定力之深并非平常人可比。
她知道那头陀就是那个他,可她也知道相见争如不见,所以在暗自连声叹息过后,她选择了不见。
她看着东市里人头攒动的繁华景象,不消多时,那萦绕在心中的身影已然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心头的疲惫。
忽然之间,她隐约明白了自己,也好像明白了当年傅准的话,正因如此,所以她决定回到杨府之内,先什么人也不见,闭关两天,好好地解一解自己的心锁。
在冥想的状态中,她终于大彻大悟,不但解开了一直沉浸在心中的那把情锁,而且,在佛法的修为上更是近了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刘寄北见到妙月神尼之后,感到她与从前不一样的原因,如果说那时的她是一个充满佛门智慧的比丘,那么,经过在入定中心灵的历练之后,眼前的她已然蜕变成了观世音。
妙月神尼当然不能把闭关的缘由告诉刘寄北,她只是将在遇到头陀和少女之前的事情,简单而不失细仔的告诉给了刘寄北。
刘寄北在听话期间,忽然记起那次他夜访于谨的时候,曾在庾信府中窥探到一个人,当时刘玄石便叫那人为王爷,只不过当时由于自己来去匆忙,没有细加考虑,不过,现在合计起来,那个人便该是藏起来的陈顼。
听完了妙月神尼的叙诉,刘寄北很是兴奋,向着妙月神尼问道:“这么说来,陈顼想要离开长安,便是近几天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