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大惊!
他当即方寸大乱, 但面上还是不显,强压失措。
公子羽故作镇定:“你……为什么问这个?”
缘杏赧然:“因为之前,你与师兄好像早就对男女之情一清二楚,一点都不觉得迷惑, 就连水师弟都表现得很自然。我就想, 师兄你是不是因为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所以才知道这些。”
缘杏在意这个好久了。
她之前一直懵懵懂懂, 自从自己想通,意识到对师兄的感情,她就开始介意师兄是如何弄清楚的,介意师兄是不是早有了别的心上人。
毕竟她始终在北天宫中,认识的只有北天宫中的人。
而师兄则不然, 师兄从小就经常外出游历, 见过的人、遇过的事, 都比她要多得多了。
缘杏忽然想起,最近几年,狐宫里的小仙娥们常常说起, 有不少小仙女已经在给哥哥缘正暗送秋波了。
她们不仅会给哥哥送礼物,还会邀他出去赏灯游湖, 明里暗里对他表示好感。
缘杏原来不太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情窦初开,就明白了那些女孩子的心绪。
而再将哥哥的经历套入到羽师兄身上, 缘杏就不安了起来。
羽师兄和哥哥一样英俊, 且才思出众、风度翩翩。
哥哥已经有了那么多喜欢他的小仙女,羽师兄比哥哥还要大几岁, 会不会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也已经惹来了其他女孩的视线?
羽师兄是她心中无可比拟的月光, 那他会不会,同时也是别人仰首眺望的明月?
或者更糟一些,羽师兄在外游历的时候,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缘杏越想越是心神不宁,她娥眉微颦,有些紧张地问:“师兄你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遇到了让你觉得心动的对象,心有所属了?”
公子羽微愕。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小师妹看穿了自己对她的心思,现在听到缘杏的话,便哭笑不得。
杏师妹,是哪里来的这样奇奇怪怪的念头。
她大约不知道,他只有在北天宫才这般自在,在外游历固然见到的人更多,但并不是多么快乐的事,他无心去其他人深交,只以琴为伴。
唯一比较轻松的时候,就是想想回宫时,该给师妹带什么礼物。
公子羽无奈道:“没有。我在北天宫之外,没有任何心悦之人。”
“当真?!”
缘杏喜形于色。
公子羽颔首:“当真。”
缘杏喜滋滋的,九条尾巴开心得能当场摇个两百圈。
羽师兄没有喜欢的人,这么说来,她是有机会的?
这个认知,让缘杏整只小狐狸都弥漫着雀跃的味道,手底下下的棋,气场也更积极了。
弦羽却看着师妹不谙世事的模样,心情酸酸涩涩,有些复杂。
他只得也执起棋子,专心下棋。
师妹今日的势头很不错。
要说缘杏的棋力,弦羽其实很佩服。
缘杏善画,但是在棋艺上的头脑也不错。
从杏师妹刚拜入师门,他们两人就时常一起下棋。
杏师妹那时小小的,瞧着文文弱弱的,可是棋子一起,就杀机频现,与她娇小的身板格格不入得很。
公子羽起初也意外得很,但后来就发现,师妹是勇中带谋,凶中带慧,这种棋风未尝不好,于是对她格外认真起来。
一开始,公子羽年长,而缘杏体弱,幼时没多少工夫钻研棋谱,因此的确是公子羽强上许多,频频要让子给师妹,好让她赢。
可是,随着师妹逐渐长大,形势也变化起来。
杏儿是坐得住、沉得下心,也愿意钻研动脑的性子,而且家中还有棋心的兄长教导,棋力进步很快。
公子羽能够感觉得到,杏师妹每年回家一趟,等到回来之时,就比原来强上三分。
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
等到今年,已经不分伯仲,即使是自己要赢她,也相当吃力。
这一回本是公子羽先手,本是占尽先机,可是缘杏状态太好,竟连公子羽对阵,都觉得吃力异常。
公子羽能感觉得到,大约是经过弟子大会这么多日的磨砺,缘杏与众多弟子对弈,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风格,这些日子日进千里,她本身乖张的棋风也有了变化。
杏师妹,又有突破了。
公子羽不敢轻敌,凝神对抗。
另一边,缘杏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羽师兄无疑是个优秀的对手。
在其他人眼中,弟子大会里,除了哥哥缘正之外,恐怕没有人对上羽师兄还有胜算。
过来观棋的人,更多的也是来打探羽师兄的棋路,而不是来看她的。
但即使如此,缘杏也不想轻易认输。
她整合了几个阵营的纸兵,挥军而下,披荆斩棘。
公子羽见状,也挥袖重摆阵势,积极应敌。
兵盘校场之上,纸兵已经杀成一片。
缘杏所掌控的青色纸兵,举起□□,横空长扫,直接将公子羽所掌控的十余个赤色纸兵横向劈断!
公子羽所操控的赤色纸兵,一把拎起青色纸兵小将的头颅,刹那斩首!
不要说真正在雅室内对弈的人,在兵盘校场附近围观的观众,都因为扑朔迷离的局势屏住了呼吸,看得惊心动魄。
“绝妙!”“杏姑娘连这样的局势,竟然还弄出了一手转危为安的好策略!”
“等等,公子羽也不是全无准备,乱军之中,藏有计谋!”
“杏姑娘只剩下一名大将,两名小将了。”
“好棋!!”
“快看,杏姑娘的大将,从残兵中站起来了!”
青赤两色的纸兵拼杀十分激烈,看得所有人都捏一把汗,到了最后,竟已分不清谁掌的是青兵、谁掌的是赤兵,只想知道这样的妙局,最后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
终于,双发搏杀到最后,缘杏的大将在一众纸兵的牺牲掩护下,从一地残破的纸人中站起来,用长刀支棱着身体,走到失去双臂的赤色大将之前。
缘杏出了一身的汗,双手冰冷,将这枚兵棋子推到前面。
青色大将提起赤色大将的头发,挥舞长刀,一把斩下对方的首级!
旋即重重跪地,扬天长啸。
纸兵是发不出声音的,但肢体动作已经很有魄力。
全场寂静一霎,然后,便迸发出欢呼声!
雅室内也听得到外面震耳欲聋的呼声,但缘杏此时耳畔嗡嗡,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还没有从这一局大起大落的棋局中回过神来。
她赢了?
她竟赢了羽师兄?
在弟子大会,在下后手的情况下,赢了羽师兄?
荣耀来得太过突然,缘杏头脑一片空白,就连窗外的欢呼声,都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公子羽顿了一顿,放下棋子。
他倒是没有旁人那么意外。
杏师妹既有资质,又有勤勉,且谦逊好学,能赢得了他,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下到中盘,他就觉出杏师妹的棋力已不可同日而语,自己的藏招尽了,师妹的士气却还如日中天。
是一局好棋。
好久不曾有过这般酣畅的感觉。
人间乐事,不过是棋逢对手。
公子羽含笑,优雅道:“恭喜,杏师妹。”
缘杏回过神来。
迎上师兄温柔笑眼,她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缘杏含羞,轻声道:“谢谢师兄……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公子羽看着师妹因为他几句话露出娇羞神情,忽然也有些被扣动了心弦的恍惚。
*
这一夜,公子羽坐在窗前抚琴。
他今夜忽然有些愁绪,弹的是自己谱的曲子,弹得月色朦胧、星光坠落。
公子羽轻轻叹了口气。
琢音见他不弹了,主动问:“怎么了怎么了?”
公子羽有些出神,说:“我可能……”
“可能什么?”
“我可能……心悦杏师妹。”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公子羽如释重负,却也有些惆怅。
谁知,琢音的反应竟十分平静。
它道:“哦,你才发现啊。”
公子羽微惊,看向琢音。
琢音不以为然地道:“我可是一天到晚跟着你的,早就猜到了。你提起杏杏的时候,语气和神态都和平时不一样,离开北天宫的时候,你心心念念地给杏杏找礼物,还嫌这个不够好,那个不够衬她,明明平时自己吃穿用度都没那么介意。你一离开北天宫,整个人弦都是绷着的,唯有提到杏杏的时候会笑……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难道不是吗?”
公子羽愕然。
琢音说得都对。
居然早就有这么多迹象了,连琢音这样小孩子心性的灵琴都看了出来,唯有他自己身在迷局中,浑然不觉。
公子羽说不清这是何滋味,又苦又甜,又涩又蜜,一句话道不尽所感,最后无奈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
另一边,缘杏埋在被窝里,偷偷听着师兄的琴声。
住在西天宫中,就是这一点最好。
她和师兄住的厢房,比玉池楼和玉树阁之间的距离近多了,她每日一出门就能看得见师兄,晚上还能听得见师兄的琴声。
缘杏今日赢了师兄,还知道了师兄没有心上人,兴奋得不能自已,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睡不着。
缘杏听不出师兄今夜弹的是什么曲子,但却莫名觉得合她这番暗恋的心境,琴音停下的时候,还疑惑为什么不弹了。
周遭安静下来,缘杏只好拿尾巴裹了身子,怀着满心的雀跃,安稳睡去。
*
缘杏赢了公子羽之后,剩下的寻常对手,再无人能与她相较。
缘杏又抽了两次签,全都赢得很漂亮,甚至到了中局,对手就已经进行不下去,主动认输。
缘杏势如破竹。
而就在这个时候,缘杏抽中了迎阳。
迎阳年纪轻轻,许是比缘杏还要小一些呢,却下得一手好棋,是前十名中,年纪最小的弟子。
不过,她的极限大约也在此处了,到了决战以后,就连连败退,显出颓态来。
两人在雅室中相见。
迎阳看到缘杏很是高兴,对她招了招手。
但是两人相对而坐,她也主动道:“我大概是拿不到太好的名次了,而且我看过你之前的阵局,棋力也远远不如你,这一局多半是会输的……就当请你多多指教吧。”
缘杏谦逊地一颔首,但没有将话说死,而是道:“现在论胜负还太早,我们各尽能力吧。”
“好。”
两人于是准备起来。
缘杏拿到先手,率先布局棋子。
下了几步,她就发现,迎阳的确不足为惧,与她对弈,对缘杏来说十分轻松。
迎阳也发现了,有些赧色。
她说:“今日来看我们下棋的人,有点少呢。”
缘杏颔首。
自从缘杏赢了公子羽以后,就成了最有希望夺魁的候选人之一,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她、羽师兄和哥哥三个人身上,按理说她的棋局,一向是人满为患。
唯有今日是例外。
不过缘杏也能理解。
缘杏道:“今日,是正哥哥和羽师兄对弈的日子,人约莫都到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