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马氏桌上的菜凉了热,热了凉。当她望眼欲穿的时候,丫鬟回来传话了。
荣文修终是在柔雪院里歇下了。
马氏将下人都打发走,自己一坐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荣文修早早就出了门去。
黄秋雪头上别着金簪子,带着香堇一行人趾高气昂地来到了马氏院子里,说是要给她请安。
院里的小丫鬟上前劝阻,却被黄秋雪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去拦她。
“何事喧哗?”
马氏冷着脸走了出来,穿着绛色锦裙,如往常那般仪态万千,端庄大气,脸上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倦。
黄秋雪看见她,刚刚的嚣张气焰短了半截,她福了福身子,柔声道。
“姐姐,我这是来给姐姐请安来了。谁知这丫鬟不懂事,一直百般阻拦我。”
这话里有话。
说丫鬟不懂事,其实怕不是是在暗讽她用人无方。
马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
“黄小姐好像还没过门吧?这亲事还没成,就来我这请安,怕是有失得体,说出去咱们荣府的面子可往哪搁。”
马氏上次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黄姑娘还是自重点好。别这么急急巴巴的赶着给人做妾。
黄秋雪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挤出个笑脸。
“姐姐说的是。昨夜老爷说了过几日就让我过门。所以这才急急忙忙来给姐姐请安,是妹妹鲁莽了。”
马氏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然内心苦楚。
他荣文修就这么急着纳妾吗?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从外头疾步走来,她走到马氏旁边,悄声说了几句。
原来是马氏的闺中密友余家夫人派车夫来接她参加秋菊宴。
马氏的眉头舒展开来,面上终于带了点喜意,“哎呀,她不来我还真就忘了。”
黄秋雪见状,赶紧赔着笑脸,“夫人,您要出府吗?我陪您去吧,这路上也热闹些。”
马氏开口想拒绝,转念一想既然荣文修都已经接受她了,那她迟早会进他们荣家的门,现在不带她去,后面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嚼口舌。
而且黄秋雪这种角色,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让她自己在荣府呆着放心。
马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换衣裳,“那你就在这里候着吧。”
黄秋雪看她进屋后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呵,主母又如何?横竖没了荣文修的宠爱,在这后宅中她也只是个傀儡。
没多久,马氏出来了。
她梳了一个倾髻,简单插了一只成色极好的黄玉牡丹簪子,看的黄秋雪好生眼红。
刚刚传话的小丫鬟恭恭敬敬的领着她们两个上了马车,两人就这样心怀鬼胎的上路了。
马车驶到一半突然停下,外头传来喧闹声,其中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黄秋雪总觉得耳熟——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要。”
马氏皱了皱眉头,让丫鬟掀开一点帘子,黄秋雪也好奇地向外望去。
就发现之前那个坏了她好事的黄毛丫头正皱着眉头,拦住了一队搬着箱子的人。
领头跟她赔着笑脸的,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黄秋雪仔仔细细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才想起来这管家好像是邱家的人。
邱家?难不成这丫头跟邱全睿攀上关系了!
黄秋雪忿忿不平,她就知道这丫头就是个城府深的,怪不得当初她敢那么放肆!
马氏也有些疑惑,先前荣秋仪和邱家小姐闹了矛盾,虽然和解了,但她还是得再好好打点一下关系。
眼看那邱家的丁管家被后来出现的几个男子轰了出去,垂头丧气地要往回走,马氏点了她身边的一小丫鬟。
“含笑,你下去问问丁管家是怎么一回事?”
“诺。”
含笑匆匆的下了马车,没过多久就打听了消息回来。
“回夫人,那丁管家是奉邱二少爷的命令给那姑娘送礼。”
黄秋雪插嘴,“可有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含笑低眉顺目,“听说那姑娘叫沈枝雀,是山上村夫沈鹤的徒弟,先前和邱小姐起了冲突,这是来赔罪了。”
马氏挑眉,和邱小姐起了冲突,那倒是和荣秋仪有点相似。
“哦?那倒是有趣。”
含香见她有兴趣,叽叽喳喳的又道。
“我刚刚听别人说,这姑娘好像还跟同舒堂的夫子聊过天,说不定以后还跟余夫人家的小姐一起上学呢。”
“果真如此?”
马氏若有所思,对沈枝雀又好奇了几分,赶明儿她去问问荣秋仪好了。
她平时总爱出去买脂粉,说不定还见过面呢。
一边的黄秋雪安静了下来,半垂眼睑,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真实天助我也。
那马车就这样继续向余府赶去。
——
回到院子里的沈鹤眉头紧锁,严肃地盯着沈枝雀看。
“雀丫头,刚刚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
沈枝雀一脸无辜,她真的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今天一大早起来,楚时溪就乖乖去跟莲华先生去房间里头温书去了,顾白江舸则跟着沈鹤去帮乡亲们干活。
一帮人里就沈枝雀最闲。
眼瞅着今天天气不错,沈枝雀就打算去把昨天大家换下来的衣服洗洗晒了。
但没有皂角了,她便打算上对面大婶家里要两块。
沈枝雀刚打开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好要敲门,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齐齐退后了几步。
那管家反应很快,迅速就堆出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还说什么他是邱二公子派来给她赔罪的。
沈枝雀往外头一看,好家伙,十几个小厮,一人抱着一箱东西在门口排着队就要往她家里头送。
那箱子上面还都别了一朵大红的绣花,看沈枝雀嘴角直抽抽。
要是给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指不定他们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定亲的聘礼呢。
这实在是过于声势浩大,不少街坊邻居都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路上的行人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枝雀被这仗势弄得头都大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邱家人是怎么想的,昨天她才落了他家小姐的面子,今个儿却要巴巴地上门来赔罪?而且还是准备的这么一份大礼……
这实在是都不知道让她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沈枝雀觉得,怕不是他们邱家人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还有一点,这是邱二少爷派人送来的?
他们邱家不就是一个邱全睿一个邱沁灵吗,哪里又多了一个邱二少爷?
沈枝雀没来得及细想,那管家就又嚷嚷着让小厮们把东西都搬进来,甚至还倚老卖老装起了可怜,恳求她能收下谢谢礼物。
“沈小姐,你就收下吧,我老丁都年过半百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吧。”
“不行,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要。您心意我领了,可东西还请您收回去。”
沈枝雀沉着一张脸,开口拒绝了。
可丁管家是个缠人的角色,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东西送到他们府离开。
沈枝雀见他年纪大,也不好动粗,只能好生劝着,一再表明立场,坚决不收下这些东西。
结果那丁管家后来直接装耳背,硬是装的听不见也要将那些东西送进来,厚颜无耻的程度堪比她师叔,让她实在汗颜。
就在她跟丁管家僵持不下的时候,楚时溪他们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头出来了,而沈鹤他们也刚好回来,挤开人群,来到了沈枝雀身边。
一群人站在一块,倒也气势汹汹,让丁管家踌躇了片刻。
“沈小姐……”
丁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沈鹤便黑着一张脸,撸起来袖子。
他常年在山上劳作打猎,皮肤黝黑,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看上去的确是个狠角色,比旁边白切鸡一般的莲华先生看起来凶狠多了。
沈鹤没有说话,光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丁管家,就吓得他老人家倒退了几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那丁管家临走前还囔囔了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回你奶奶家去吧!”
沈鹤听了,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气的直挥舞拳头。
眼下就连沈枝雀都不知道那丁管家究竟为何而来,这件事登时变得疑点重重。
沈鹤干脆一摆手,举行家庭会议,众人各自搬了小板凳来讨论这件事。
沈鹤环胸,严肃道,“你们都说说你们是怎么看邱家这次的举动的。”
第一个举手发炎的是沈枝雀,她蹙着眉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报告师傅,我不明白。今天那个丁管家说他是被邱二少爷拍过来给我们赔礼道歉的。可是邱家哪里有什么邱二少爷?”
沈鹤也二丈摸不着头脑,他在这竹溪镇生活了十多年,除了邱沁灵和邱全睿,他也没听说邱家有个邱二少爷。
这问题沈鹤答不上来,顾白他们就更答不出来,他们都是刚来这竹溪镇不久,哪会清楚的知道邱家有几口人呢?
坐在沈枝雀身边的楚时溪却是脑海中想起来那么一个人。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盯着沈枝雀的脸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师姐,该不会那日你和邱沁灵起冲突的那天,那个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