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帐下督乔宁、张子期追捕尔朱仲远,一路上不见败将的踪影。听说此人逃往扬州而去,急忙打马往扬州追赶。
二人到了杨州,仍然不见败将的踪影,后来询问路人,才知道尔朱仲远已经叛国投敌。两人追捕不果,心里十分遗憾,没捉到败将,投奔高欢就没了见面礼,前景恐不乐观。确实没法,二人只得率领亲兵转身赶往滑台,跪在前敌指挥部的大帐里,向高欢乞降。
高欢此时兵强马壮,对前来投降的败军之将已经持不欢迎的态度,命令士兵将两个投降的家伙捆绑了起来,指责二人说:
“你们跟随尔朱仲远,原来是为利益趋使。你们当年曾经与之盟誓,生死一心。仲远作乱徐州,你们是帮凶,而今仲远刚逃,你们就背叛了他。你们如是这样,事天子则是不忠;事尔朱仲远,则是无信义可言;猪狗还晓得在饲养员面前摇尾巴,你们这两个不忠不义小人,连猪狗都不如。”
高欢不想再多言,吆喝一声:“推出去斩首!”二人见风转舵,本来想改换门庭,没想到高欢自有他的用人标准,容不得三心二意的家伙,到头来落得和尔朱氏同样的下场。
青州刺史尔朱弼是尔朱世隆的弟弟,也是个心比天高的狂妄之徒,听说尔朱家族战败的消息,就想固守青州(今山东益都),以此作翻盘的根据地。他害怕人心浮动,部下反叛,为了把部下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就多次带领青州驻军的中上层军官割臂放血,焚香盟誓,义同生死,永不背叛。
尽管如此,其后的几天,虽然部下们已和他盟约宣誓,尔朱弼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墙倒众人推,尔朱家族如今成了过街老鼠,他能不为之心焦。这天,因为听说连乔宁也背叛尔朱仲远,投降了高欢。为防前车之鉴,尔朱弼又在刺史府设宴招待中上层军官,要再次玩割臂放血结盟的把戏。
帐下督冯绍隆早有异心,见高欢此时如日中天,就想投靠新主。此人原先投靠尔朱家族就是为了谋取终生富贵,此时见尔朱家族树倒猢狲散,决定来个杀主求荣。他此时端着酒杯,走到尔朱弼面前说:“刺史大人,我们割臂放血的举动已搞过好多次了,那些做法已经再无人相信了,我们干脆剖胸放血,这才能显示出各自的诚意。”
尔朱弼一听,黑社会拜把子的仪式确实更让人心动,想都没想就点头附议。冯绍隆见傻瓜上当,继续忽悠对方说:“剖胸盟誓的举动才能表示披肝沥胆,请主帅为此先做出表率。”
傻瓜不知是计,果然身先士卒,首先脱掉自己的衣服,豪壮地拍了拍胸大肌,举起匕首割胸膛上的肌肉,以此显示诚意。
冯绍隆见状,嘿嘿冷笑一声,伸手猛然一击,胸脯上的匕首,顺势狠狠地刺进了尔朱弼的心脏。这一举动是那么的突然,众将士一时呆若木鸡。冯绍隆望着噤若寒蝉的部下们,冷漠地说:“此时此刻,我们只有诛杀尔朱氏一伙才能自保。”说完,不慌不忙地割下死者的脑袋送往高欢大营,表示归顺。
在洛阳的斛斯椿抓捕了尔朱天光、尔朱度律,派行台长孙稚进宫去装模作样地向节闵帝汇报北中城的情况。
长孙稚自那年潼关大战之后,消灭了萧宝寅,命令毛遐守卫潼关,他被调回洛阳多年,此时在中央任职。长孙稚来到神虎门,却被羽林军挡住去路。长孙稚气愤地高声启奏说:“高王义功既振,请陛下派兵诛杀尔朱氏。”
节闵帝听了御林军将军的汇报,这才知道尔朱家族业已覆灭,但他还害怕这消息不准确,更不敢贸然出手擒拿在宫内值班的尔朱彦伯,就悄悄派舍人郭崇前去向尔朱彦伯通报这惊人的消息。
尔朱彦伯听说长孙稚进宫来捉拿尔朱余党,吓得逃出尚书省,就要溜出宫城外逃,半路上被闻讯赶来的直阁将军刘思逸抓住,成为这个宦官向高欢邀功的见面礼。
斛斯椿送走长孙稚,同时指派贾显智、张欢二位将军带领人马将太保府团团包围,诛杀逆党。
世上总是风浪打旧船、墙倒众人推,负责抄家的士兵们带着仇恨和抢劫的报复心理,冲进太保府,见人就杀,见物就拿,硬是把阖府上下男女老幼通通砍死,甚至连商场来送货的、菜农送菜进太保府的商贾小贩,也未能幸免。只留下首恶尔朱世隆一人被活捉。
尔朱世隆见走廊、院坝里到处是亲人倒毙的残尸,满地是流淌的血腥,气愤地责问领队的将军张欢:
“你们军人的刀剑不用以杀敌,难道就是这样用来残杀无辜生命的?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这些普通百姓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张欢口似悬河,满腹怨气正无处发泄,冷冷地付之一笑,说:“河阴惨案,两千多名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哪一个又不是无辜的生命?就说我的兄长张兴,只不过是元顺府里的一名仆从,他们来迎接尔朱荣进入洛阳,结果一个个命丧河阴。末将这次杀人,是为两千名冤魂寻找替身,让他们重新投胎来世。太保家死了一个人都觉得冤枉,这洛阳城里千家万户哪一家没有亲人被你们尔朱家族杀害。想想他们,你不该觉得这几十条人命死得冤枉啊。”
尔朱世隆摇头,叹息一声:“这一切都是报应,咎由自取。”自此闭上双眼,不再正视这眼前的污血和死者不闭的眼睛。
斛斯椿闻讯,听说张欢首开杀戒,用尔朱家族的污血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斛斯椿自然不甘落后,随即赶往太保府,一不做二不休,把尔朱世隆、尔朱彦伯两名首恶押送到皇城阊阖门外,敲锣打鼓地通知洛阳的老百姓前来观看罪犯服刑。他要把自己打扮成诛杀尔朱家族的英雄,在围观的老百姓面前历数尔朱众人的罪恶,而后挥舞大刀,一刀一个,将二人斩首示众。
杀了人还不解恨,斛斯椿为了在洛阳显示自己的政治立场,又将二人的首级悬挂在自家门前的大树上,以示决裂。他指着悬挂在树上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对围观的百姓说:“就是这一伙尔朱恶人,杀害了一万名出城抗敌的勇士,你们的子弟,就死在此二人手中。”
洛阳士民想起家家垂挽联的日子,尽都义愤填膺,吐苦水的、扔石子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古人讲究的是仁义忠信,很鄙视反复无情的小人。斛斯椿的父亲斛斯敦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人如其名,确实是个温柔敦厚的老人,见不得儿子的翻覆无情。他把儿子叫进厅堂来,告诫儿子说:“你和世隆曾经结拜为兄弟,今天你悬挂他的首级在家门前,难道就不怕愧对天地。今后,鬼魂在这树上悠悠荡荡的不走,是要天天来找你报仇的。”
斛斯椿面对父亲的指责,羞愧难言,他本人对鬼魂也是恐惧的,要是每晚上鬼魂都在家门口的树上荡荡悠悠的,那是多恐怖的事呀。待夜晚时,他悄悄地取下了悬挂在树上的首级,表示自己的忏悔。
贺拔胜投降高欢,混淆了敌对双方的阵线,为此,打败了尔朱兆的三十万大军;这是一次决定生死的战争,若非他在关键时刻的加入,这场战争的结果将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胜利的当天晚上,高欢挽留贺拔胜在中军大帐彻夜长谈,大肆夸奖了对方一番之后,要他作乃弟贺拔岳的思想工作。贺拔胜面对知遇之恩,二话不说,当即修书送往长安。
贺拔岳接到兄长的来信,很同意哥哥的意见,立即找部将宇文泰商量,想趁机擒拿留守长安的尔朱显寿。
贺拔岳担心此时秦州刺史侯莫陈悦跟随尔朱显寿领兵东出,前去支援尔朱天光,从而给高欢的前线部队造成阻力,决定派人前去说服手握重兵的侯莫陈悦,让他跟随自己,临阵反水,投奔高欢。
宇文泰说干就干,单骑快马,进见侯莫陈悦,这位秦州刺史的脑壳没有宇文泰的脑瓜子通泰,历来以宇文泰的话为行动指南。宇文泰早已成竹在胸,此时对秦州刺史说:
“如今尔朱大厦已然倾覆,惟有长安还保留着他们的一支武装力量,刺史大人如率领这支部队前去投靠高王,捉拿尔朱显寿,必然立下不朽功勋。如此一来,才不致落入覆巢无完卵、战火中玉石俱焚的悲剧。刺史大人以为然否?”
侯莫陈悦没想到短短的一个多月,局势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面对瞬息万变的局势,只有傻瓜才会跟随尔朱天光殉葬。当然同意宇文泰的倡仪,听了来人的话,立即招集雍州各重要部门的中上层军官,讨论决定“起义”一事。
宇文泰得到刺史首肯,他更是不愿放过立功的大好机会,趁秦州刺史召集部下参加军事会议,决定起义的时候,心想,此时的尔朱显寿必然毫无防备,此时去捉拿他肯定是手到擒来。他毫不迟疑地带领三名轻骑兵,飞驰进尔朱显寿府邸,不由分说,杀死前来阻拦的门卫,持刀就往里闯。
尔朱显寿听说门卫被杀,抓捕者已进入大堂,顾不上与家人告别,急忙骑上战马从后门逃出。此时雍州城门尚未关闭,尔朱显寿逃出东门,好一阵打马狂奔。
宇文泰追进大堂,听说尔朱显寿出逃,哪里容许这家伙成为漏网之鱼,急忙跃马冲出城去,狠命追赶逃犯。
二骑一前一后,犹如比赛骑术。宇文泰从小在军营长大,骑术精良,追赶到华阴,逃犯已疲惫不堪,宇文泰冲到尔朱显寿身后,一鞭子把逃犯打下马来,挥刀将其斩杀。而后取下死者的脑袋,传首送到高欢行台。
这一来,在全国范围内,高欢基本消灭了尔朱家族。由此,委任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统治关中。贺拔岳接到命令,转身又委派宇文泰为行台左丞,兼府司马,军政事务一切都交由宇文泰指挥。至此,尔朱家族的全部枭雄或擒或诛,只有尔朱兆残留晋阳,一枝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