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嗣堂传出胡延媚爽朗的笑声,无时无刻不刺激着高氏叔侄二人的神经。不甘心认输的高肇时刻寻找机会,准备对胡延媚、元怿集团施以沉重的打击,特别是对新近凸升起来的政治新星崔光,此人已和清河王元怿、领军将军于忠等人结成统一阵线,对高氏集团造成极大的威胁,必须予以铲除。可惜,历史没有给予高肇这样的机会。
策立太子刚一年,恒州、肆州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山川大地,地动山鸣,经年不息。强烈的地震使房屋垮塌,压死压伤民众不计其数。皇帝对大规模的地震惊恐不已,派出官员赈灾恕罪,同时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薄德难孚人望所导致的上天警示。
皇帝依照治书侍御史阳固的建议,为太子组建一支由名重一时的贤臣构成的东宫属吏,为太子养德修身,匡正祛邪。为此,皇帝敕封中书监崔光为太子少傅,太子东宫聚集了各方面的专家人才,御史中尉王显升任詹事。刀剑侍卫侯刚任太子中庶子。为提高太子和崔光的人望,皇帝在东宫举行了盛大的拜师仪式。
皇帝介绍人品学养令人钦佩的崔光,要未满四岁的太子向老师行跪拜礼。崔光恪守人臣之道,太子即未来的天子,大臣怎么敢接受君王的朝拜,崔光不接受这样的拜师仪式。
皇帝不许崔光推辞,命令太子再次跪拜,太子南面再拜,崔光仍然不受。詹事王显说:“太子拜师,出于至诚,我们东宫属官也和太子一起拜谢师傅吧。”东宫属官听了詹事的指令,跟在太子身后,齐普普地跪成一片。崔光北面站立,不敢应答,唯有转向西面,向皇帝跪拜,辞别太子而去。
东宫举行了这次盛大的拜师仪式,东宫属官尽都履行自己的职责。第二年,北魏果然风调雨顺,畜肥粮丰。这年冬季,远在西蜀的益州却发生了变故。
北魏前军将军王足此时忘记了满足,破坏南北双方的和平协议,沿着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的路线向南征伐巴蜀各州郡。
梁皇萧衍接到军情秘报,命令宁州(今云南陆良东北)刺史涪城人李略领兵抗敌。并许诺平敌后封李略为益州刺史。李略带领云南边民北上抗敌,击退王足,返回宁州后,梁皇萧衍对李略的功劳只字不提,更不用说提升为益州刺史的事了。李略为此牢骚满腹,抱怨皇帝说话不算话,平叛有功,还是被安置在这边界小州。这话被打小报告的人密报了南梁皇帝萧衍。
萧衍此时刚登上南梁皇帝的宝座,最害怕各级地方官员瞧不起他,一听李略居然咒骂皇帝,一怒之下,任命任太洪为宁州刺史,会同宁州司马等人秘密*处决了李略。
李略的侄儿李苗此时才十五岁(此人小时了了,成人更佳),见势不好,怆惶逃到益州,与故交密友益州主薄淳于诞一起,北出汉中,投奔洛阳。两人携带益州的军事地图及当地的政治、经济情报,向宣武帝元恪建议攻取益州的军事计划,并愿意担任西征平蜀的先锋和向导。
元恪一听有此天赐良机,询问众臣有何建议,司空元怿早就想将高肇排挤出朝廷,乘机启奏说:“平定西蜀非良将贤臣所不能为,而朝中孚人望而令敌人胆颤者,非司徒高肇莫属,请圣上任命高肇挂帅西征,平定西蜀。”
高肇自以皇帝舅舅的身份进入洛阳以来,寸功未建,全靠曲身奉迎登上今日的高位。所以被朝臣讥讽为“高肇身曲”,为改变这种看法,高肇也想一举平定西蜀,建立不朽功勋。所以挺直腰板说:“臣愿跃马扬鞭,扬我大魏国威。”
元恪也想让舅舅扯扯众大臣的眼球,欣然任命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领步骑军队十五万扫荡益州。
出征那天,高肇的坐骑骏马停在神虎门外,突然无故惊倒,跌倒在沟渠中,身上的鞍具破裂瓦解,随行将士都惊愕不已。部队进行到函谷关,高肇乘坐的战车无缘无故的突然车轴断裂,把高肇也摔下车来,跟随身后的甄琛忧心忡忡地说:“太尉是否就不用去西蜀了,这两次的凶兆都预示着此去不能平安归来。”
高肇朗然一笑说:“甄都督不要动摇我的军心,天命有归,岂信冥冥中之无稽。”慨然登车西行。部队出行到汉中,会合原已占领西蜀北方地区的益州刺史傅竖眼、安西将军奚康生一路南下,攻城掠地,直抵绵竹(今四川罗江)。眼看横扫益州成都指日可待。
前方喜讯传到洛阳的时候,已是年初,公元515年正月初十日,皇帝在西柏堂设宴,庆贺胜利。没想到文治武功皆平平常常的皇帝会有平定西蜀的一天,元恪洋洋得意,比中了六合*彩还高兴。
前方捷报传来,且是新春佳节,双重喜庆,群臣不停祝酒,歌颂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英明领导。
元恪这一高兴,大鱼大肉一时吞下不少,几大坛擒奸酒剩下不多,醺醺大醉,大汗淋漓时,赤裸上身,倒卧床上。睡到第二天醒来,热寒交集,觉得腹痛难忍,侍御医詹士王显急忙去式乾殿为皇帝诊病,诊断结果是致命的急性胰*腺坏死,经王显等人精心疗救,居然药石无效,正月十三凌晨即撒手人寰,终年三十三岁。
盖棺论定,评价宣武帝元恪的一生,他是个毫无主见的皇帝,对宗室亲王的猜忌使他演出了骨肉相残的悲剧,也使得强盛的北魏超级大国从颠峰走向衰落。
宣武帝一死,最高兴的莫过于高皇后;死了男人有什么可惜,不能在后宫一手遮天那才可惜。年前,因与司徒高肇诛杀胡贵嫔未果,她至今耿耿于怀,此时听说皇帝驾崩,机不可失,当即找来中常侍孙连伏,再一次指着铁拐杖、毒酒、利剑三样凶器,命令说:
“天子晏驾,你这就带着几个小黄门拿着这几样东西去取胡延媚的狗命。本宫容忍她,已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
孙连伏担忧地说:“这事恐怕不好办,皇帝有旨,幽禁胡延媚于养嗣堂,指派羽林虎贲守护,无皇帝诏命,任何人不得擅闯。”孙连伏是老奸巨滑的资深太监,他都说不行,看来这事就很有难度了。
高皇后不服气,赌气地说:“死皇帝的一道死圣旨,难道还能挡住活人的道。”孙连伏一拍脑袋,谀媚地笑着说:“是呵,如今皇帝驾崩,皇后的懿旨就是最高指示,要诛杀胡延媚不难,只要娘娘发布懿旨,奴才这就去取胡妃首级。”
高皇后听了孙连伏的表态,高兴地指示小太监:“好的,拿本宫的玺绶印信。”小太监摆放好文房四宝,高荒按照孙连伏的授意,一字一句书写懿旨。
这边动手,那边却有人动了心思。高孙二人商量的话语,被一旁的小黄门刘思逸听到了,此人正愁攀附无门,能有向皇帝母亲表功的机会,岂肯放过,急忙飞叉叉跑去养嗣堂,秘报胡贵嫔。
此时因皇帝大行,养嗣堂的东宫卫士只留下两人看守,根本没法保护胡贵嫔。胡延媚听说皇后要下黑手,急忙用便笺写出两行字:“高皇后诛妾,崔大夫救我。”
在胡贵嫔书写求救信的时候,作者有必要向读者介绍刘思逸其人。
公元508年,元愉在信都谋反被捕,刘思逸的父亲刘直是武邑太守,也因参与谋反伏诛,此时儿子刘思逸才十二岁,也受谋反罪牵连,受阉刑后送进后宫,以阉人的身份在崇光宫当了一名小和尚,伺候讲经说法的皇帝。
玄真禅师见其面容姣好,把他放出崇光宫,让他当了一名小太监。这个官二代时刻梦想着父亲当年的辉煌,常常为自己阉竖的腌脏之身而顾影自怜。
像股*票投资一样,刘思逸此时完全是把“宝”押在了贵嫔娘娘的身上,他接过胡延媚的求救信,一溜烟飞跑到显阳殿,交给了正在布置皇帝灵堂的太子少傅崔光。崔大夫见信,后宫情况万分危急,忙把太子中庶子侯刚叫到跟前,命他带领身边的几名东宫卫士,火速去养嗣堂将胡延媚“劫持”到太子东宫隐藏。
太子中庶子侯刚,本名侯恙,是洛阳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根百姓。因家境贫寒,父亲在洛阳下东门开了一家小酒店,他自幼跟随父亲,学了一手好烹饪技术,特别是炒制的“巴蜀麻椒辣子鸡”更是远近闻名,常常引得羽林军虎贲卫士前来就食。
小商贩怕大盖帽,虎贲卫士这些“大盖帽”常常是来白吃白占,走的时候还顺手牵羊地带走几罐擒奸酒。有次,一个络腮胡须羽林卫士白吃了一盘辣子鸡,分文不给不说,又拿着两瓶擒奸酒要走。
侯恙年少气盛,在京城见的大官多了,根本没把“大盖帽”放在眼里,拉住络腮胡须不放,非要他付清几次吃了的饭钱,才能放行。两人在下东门城门前打闹成一片,互不相让。
刚从伊阙参观了龙门石窟归来的皇帝被围观的群众吸引,钻进人丛来看热闹,见羽林卫士下级军官络腮胡须多次被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打翻在地,不禁拍手叫好,络腮胡不认识河南尹甄琛,却认识身着便装的皇帝,慌忙连爬带滚地跪到元恪面前,皇帝示意他不要暴露皇帝的身份,和蔼地询问两人当街厮打的原因。
侯恙不认识皇帝,见身着官服的河南尹甄琛在其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晓得此人来头不小,也不掩饰自己对“大盖帽”的厌恶,也不顾忌厉害关系,把“大盖帽”吃拿卡要的劣行来了个大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