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的远见卓识,深得拓跋嗣的宠信,倚之为肱股。皇帝凡事都要先征询他的意见,实践证明,凡是按他的意见办理的,都取得了成功,反之,则必然导致失败,或者遭受巨大损失。
北魏泰常元年(公元416年)的这场旱灾,西北的柔然、西凉、丁零同样都遭受了灭顶之灾,无法生存,纷纷向内地进犯、掠夺生存资源。柔然又率先攻击北魏的漠北、云中。
此时,东晋刘裕见后秦皇帝姚兴病逝,新皇帝姚泓懦弱,国家一片混乱,就率兵出淮河西上,发兵进攻洛阳,长安,意欲一举歼灭后秦。北魏兖州刺史尉建临阵脱逃,向京城告急,谎报军情,此时,后秦新皇姚泓急忙遣使出使北魏,向北魏求救。
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听了爱妻姚媛不停的哭诉,征询群臣的意见。司徒长孙嵩说:“潼关素来被称之为天险,刘裕以水军攻击,逆水而上,要突破潼关,这是很难办到的。若登岸攻击北魏,这却是很容易的事。刘裕此次出兵,明说是伐秦,其真正的意图,实在难以预测。况且,姚泓是姚媛的哥哥,秦魏乃婚姻缔约国,怎能见死不救,我们应该发兵阻断黄河上游,使刘裕不能引兵西进。”
长孙嵩一言九鼎,众大臣纷纷点头赞同。拓跋嗣还是不忘征询崔浩的意见。
博士祭酒崔浩说:“刘裕早就想吞并后秦了。而今姚兴新故,其子姚泓懦弱,国内多难,刘裕乘其危机而征伐,志在必得。如果我们派兵阻拦黄河上游,刘裕一怒之下,必然领军弃岸北上,我们就成了代秦受过了。这种局面,后背有柔然侵犯,民众又缺乏粮粟度过春荒,如果再与刘裕为敌,我们派兵南下抗刘,则北方各州郡都将危急,若兵救北方诸州,则南方又危急,如此两面受敌,不是好办法。不若让他们借道西去伐秦,我军死守东部边境,抗击晋军,这是两手准备。刘裕获胜,必然感激我们借道之恩,刘裕不克后秦,我们东部抗晋亦不失救秦的名分,这才是上策,君王为国家计,惟以社稷为重,怎么能只考虑一个女人的得失呢?”
崔浩最后的这句话,对一国之君,说得就很有点难听了。但拓跋嗣并不计较,而是继续让群臣发表意见。
老臣、行台尚书燕凤说:“刘裕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肯定会考虑到:西进入潼关,腹背会受到我东部军队的袭击;如果北上伐我魏国,长安的姚氏必然不敢出兵相救;所以,此次刘裕出兵,实际是假征西而实伐北之计也。他们攻击我大魏,势在必然!”
拓跋嗣听从了长孙嵩和燕凤的意见,以司徒长孙嵩督山东诸军事为元帅,派振威将军娥清,冀州刺史何薄干率领十万大军,进驻黄河北岸,与刘裕对峙。
东晋征虏将军王仲德攻克洛阳后,刘裕率领水军也跟进西行,逆水而上,进攻潼关,他看见河边的魏军像尾巴一样总是跟随自己,时不时地张嘴咬一口,很是忧虑,就打开船窗,指着河边不时出现的魏军游击部队,对手下的将领们说:“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攻克洛阳后,等我们的军队汇集后一齐西进,攻击潼关,现在轻易西进,北岸又多出了这么多讨厌的魏军,弄得我都不晓得该怎样分兵抗敌了!”
不晓得如何分兵抗敌这自然是假话,从一个著名的军事家口中吐出的话,只能说是一时气恼的口语。但气恼归气恼,岸边北魏的游击队总是像鬼魂一样出没无定,得想办法一蹴而就。
北魏的游击队一直跟着刘裕的船队,一边监视其行动,一边像野狗一样,一有机会就咬上一口。东晋的水军但凡有小船被风吹浪打,漂到北岸的,尽被魏军的箭射枪捅,一个不剩,死者临死前哭喊着向南岸呼救,刘裕气得脑壳都要爆了,看着阶级兄弟如此受辱,忙命令军舰靠岸,发动晋军上岸决战复仇。
晋军刚一靠岸,魏军的骑兵部队飞马快跑,早就无影无踪。弄得晋军的大部队搜寻无果,只得灰溜溜地又回到船上。令人气愤的是,晋军大部队刚一上船,魏军游击队又像鬼魂一样冒了出来,跟在刘裕的屁股后面,边走边打,又一次同义反复。
刘裕忍无可忍,派白直队主(预备役团长)丁旿率领七百名士兵,百辆战车,渡过河,在离河百余步的地方排开一个“却月阵”,两端抱河,与河形成一张弓似的,每辆车上安置七名甲士,布置好阵势后,竖立起一面一丈二尺长的白旗,类似后来的招魂幡。
魏国部队弄不懂晋军搞的啥子板眼,都呆在原地不动,看稀奇。突然,白旗摇动,晋朝宁朔将军朱超石率领两千名甲士急疾上岸,排列开一百张强大的床弩,每辆战车上站列二十名甲士,四周以巨大的盾牌掩护,排列成一种很奇怪的阵形。
魏军见晋军布阵完毕,也列队向前,统帅长孙嵩亲率三万名骑兵在队列后面助阵。前面的步兵从四面八方向晋军发起冲锋。晋军的强弩射击连弩齐发,魏军的进攻部队一排一排的倒下,后面的步兵又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冲锋,骑兵部队在后面挥舞战刀,呐喊助威。
眼看着敌军进逼阵前,朱超石使出早已准备好的秘密武器——几百把大锤和上千支长矟,把矟折断成七八尺长,前面一甲兵持矟瞄准,后面的“炮”兵用大锤猛击机关,强弩发射,一矟就刺穿三四人的胸膛,强大的冲击,把贯穿尸身的长矟像一串串糖葫芦似的在空中飞舞,血肉横飞。
面对这样的新式武器,魏兵不能抵挡,一时溃败,死者相积。朱超石冲向前,斩杀了魏军前敌将军阿薄干,魏军退回到畔城,朱超石命令宁朔将军胡藩,宁远将军刘荣祖乘胜追击,攻破畔城,杀获上千人。魏一溃数百里,死伤上万。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到平城,拓跋嗣这才意识到晋军果然勇猛善战,悔不该当初没听崔浩的话,急忙向崔浩道歉。皇帝害怕晋军挥戈北上,找崔浩商量应对的办法。
崔浩安慰拓跋嗣:“圣上放心,刘裕此举只是惩罚性的行动,他的目标是姚泓,再不会继续北上了。”
拓跋嗣不放心地问:“那么,刘裕讨伐姚泓,果然能克服吗?”
崔浩肯定地说:“肯定能”。拓跋嗣又问:“爱卿怎么能这么肯定呢?”崔浩说:“当年姚兴好虚名而少实用,儿子泓懦弱多病,兄弟纷争,内部混乱。刘裕乘其危而攻之,兵精将勇,怎么可能不克服?”
拓跋嗣又问:“刘裕的才干和慕容垂相比怎样?”
崔浩说:“刘裕的才能比慕容垂强多了。慕容垂凭借的是父兄之资,所以能够修复旧业;国人归来依附,如夜虫就火似的扑来,稍加努力,很容易建功立业。刘裕就不同了,他起于寒微,无尺土之地可凭借,全凭个人的聪明才智,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擒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若无过人的才能和胆识,怎么能达到如此境界。”
拓跋嗣此时的投机心理膨胀,想乘刘裕伐秦的时候获渔人之利,就又问崔浩:“刘裕既已攻入潼关,一时不能回师,我军若以精骑直捣彭城(今江苏徐州)、寿春(今安微寿春),刘裕的精锐部队全部在秦川,首尾不能相顾,他又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呢?”
崔浩听说拓跋嗣又想出兵讨伐汉室江山东晋,就急忙劝阻说:“今我国西有屈丐(即西夏,赫连勃勃),不时骚扰;北有柔然,蠢蠢欲动;陛下又不能御驾亲征,虽然手中有精兵,却没有良将。长孙嵩长于治国,短于用兵,自然不是刘裕的对手。我们不如就这样安静地等待,不久,时局必然会发生变化。以微臣之见,刘裕克服后秦以后,必不会在长安久待,而会急急忙忙地回师建康(今南京),篡主自立。那时,秦地终会为我国所得,让我们坐而守之吧。”
拓跋嗣听了十分高兴,两人畅谈到深夜,毫无倦意。临走时,明元帝赐给崔浩御酒十觚,水晶盐一两,赞赏说:“朕品尝卿的话,就如同品尝这晶盐、美酒,所以朕与卿要共赏美味。”
明元帝依据崔浩的建议,命令前线部队各自退回自己的防区,不再向晋军发起挑战,也不再去理会秦晋之战,而是放心地着手治理国内,将原三部划分为六部,分别是天地东西南北,派有名望的王公大臣分别担任六部大人,分权自治,成为国家六郡的雏形。
刘裕攻占后秦都城长安后,以儿子刘义真留守秦地,自己匆匆忙忙赶回建康,不久篡位,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与刘裕,建立宋国。拓跋嗣听讯后,再次称赞崔浩有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