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沧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他决定推开那扇门。也许,门后面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纷呈,也许,门后面危机四伏,但那所谓梦想的东西,也在那扇门后头啊。世界是那么的残酷,在这残酷的世界上,应有些东西支撑着你走下去,或许它叫梦想,或许它叫心愿,或许它叫希望。
“。。”李文沧想了想,既然自己做出了决定,那么自己就应该和这学校没有半点关系了,那么现在自己应该可以像个小混混似的指着老师放下一些类似“我忍你很久了你小心着点”的狠话了吧。可真到了这一步,却无话可说,反而,还有些留恋,不是留恋这所学校,而是留恋某些人。
虽然他们在嘲笑自己,可是,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同学啊。无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的世界是由几个爱着你的朋友,和几个你恨着的人构成的,若是失去了他们,那你的世界还剩下什么呢?尤其,是她。。
最后,李文沧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走出教室前,他回头瞄了一眼教室,蓝色的窗帘被人攒成麻花状,打了个结,垂在窗户两侧,以防被四月的风吹散,靠着窗儿的,是个女孩。
第一眼看上去没那么惊艳,但很耐看,她一身素白的校服,配上马尾辫,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她没有看向李文沧,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是默默地看着课本,静如止水。李文沧心说也好,起码,她没有像别人一样嘲讽自己,像平常一样就很好了。
她是他暗恋了三年的人,不,说不上暗恋的,因为除了这个傻子谁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李诗蓝,只不过就连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他根本没戏,所以只是乐呵呵的看笑话不挑明罢了。
在李文沧的印象中,他唯一能接近李诗蓝的时候就是晚饭时间,那时情侣们互相依偎共度甜蜜时光去,而单身汪们则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着走向食堂,于是偌大的教室里只留下了两个人。而她会坐在窗户旁边的位置上,吹着风读散文小说之类的读物。而李文沧就趁机坐在她附近,看着她清秀的背影,还有她迎风飞舞的一头青丝。
若是盯得时间久了,被她发现了,她也不恼,只是会朝你会心一笑,甚至说上几句干巴巴的客套话,便再次低头默默地看书,而李文沧就会乐呵呵的傻笑上小半天。
真好,冷冷淡淡的,从不远离,也不曾靠近。就这样,光阴就在风吹过树叶的飕飕声中和书页的翻动声中溜走了,在空旷的教室和婆娑的树影间溜走了,在女孩的发间和男孩的傻笑间溜走了。
现在,男孩要走啦,再也回不来了,晚间不会有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陪着默默看书的女孩啦。其实也不然,不过她性格使然,别人都知难而退了而已,若是她一句话,定然会有不少单身汪会争先恐后的陪在她左右。
李文沧自嘲的笑了笑,心说在她心里,自己是无从重要的吧,自己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人生中总有那么多的过客,他们陪你走过了那么一段或悲伤或快乐的日子,然后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了无痕迹。
可老师却不知道,只当李文沧还想死皮赖脸的祈求自己再给他一次机会,怒吼道:“你没点数吗?这里不欢迎你这种差生,你已经被开除了,被开除了!懂了吗?快。。离开这里,立即消失!别打扰我上课,别让我爆粗口!”
李文沧愣了愣,最后垂头丧气的低声说道:“对不起,我这就走。”说罢他落寞的离开了这个他上了近三年的学校。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教室弥漫着的湿冷的离别的味道,和李诗蓝那似怜悯似嘲讽的叹息声。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暮色洒在老旧的城区里,小城分东西两城,西城是老城,除了中心那段繁华的商业街外均是旧旧的,黄黄的居民楼,在岁月的侵蚀下不禁显得有些单薄和破旧,老旧的旧式窗户外打上了一层防盗窗,防盗窗上和窗户上都铺满了灰尘,就像这座城市,老了。
黄昏的小区并不吵闹,也不寂静,零星的灯火亮了起来,饭菜的香气混杂着炊烟随着风儿飘进了李文沧的鼻子里,蛮香的。还有那些疯跑的死孩子,三三两两的,概是玩闹的饿了,赶紧散了各自跑回家吃饭。
李文沧一把拉开了破破烂烂的防盗门,说是防盗门,其实就是个破铁皮罢了,早就坏掉了,随手一扯,就能拉开。这样破旧的楼道里自然不会有灯,李文沧摸着黑,上了楼,到了“家门”跟前,他才想起自己连书包都落在学校了,更别提那些辅导资料了。
不过也没关系,谁都不会在乎的,老师会把它们像垃圾一样的倒掉,就像被学校惦记着的自己,找理由倒掉。
这是他的“家”,一个糟糕透顶的寄宿家庭,李文沧的老爹早就走了,不过也算他老爹还有点良心,每个月还会给他发点钱,而这个家的主人又是个老酒鬼,还惦记着这点抚养费买口酒喝,幸好这老酒鬼还不算坏,否则早就把他赶走了。
“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快,给我买瓶酒去。”果然,老酒鬼又喝醉了,他醉醺醺的说:“快去,酒。。酒!拿酒来!我要喝酒!”
李文沧又怎么会理他,这老酒鬼和他有很深的隔阂。这小区虽破,却离学校很近,所以总有些学生家长不放心,会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陪着孩子读书,刚好也能管教一下,不让自己的孩子到处野。
他还记得那天,一个衣着光鲜的大妈带这个流里流气的死孩子过来了,大妈趾高气扬的吆喝着老酒鬼,老酒鬼一听大叫一声太好了,这老酒鬼正愁李文沧他爹丢过来的钱不够喝酒的呢,这就来了个金主,哪能不好好伺候。哪里还有平时对李文沧吆三喝四的样子,他低头哈腰的跟大妈谈住宿条件。那知人家大妈精得很,一问,这里不禁破破烂烂的还收着李文沧这个棒槌,大妈哪里还肯在这呆,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孩子扬长而去。
大妈前脚刚走之后老酒鬼就气得蹦了起来,一只手指着李文沧就骂道:“你真是个棒槌,学习是,干活是,他Ma的还给我把顾客上帝都给赶走了,害得老子酒钱都不够,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老爹每个月还给你寄俩钱,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其实李文沧他爹每月都会给他寄上一大笔钱,别说是俩酒钱了,这十多年的钱攒下一半来都够买辆奥迪A6了,不过这老酒鬼把钱全扔在酒和扑克牌桌上了,所以这老酒鬼才迫不及待的希望有人能来租间屋子,再给他来送点钱来。
而李文沧无辜的说:“就你这破屋子就算没我人家也不回来租的。”
接着就好办了,老酒鬼上去就是一顿暴揍,李文沧倒是想还手,可惜天朝的体育课都被文化课霸占了,虽然就算有体育课他也绝不会去锻炼,可这也是个他废柴的理由不是,废柴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解释自己是废柴的理由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之后老酒鬼和李文沧的隔阂就深了,想来老酒鬼说出这句话来已是很不容易了。真是讽刺啊,衰小孩又衰啦,所以衰小孩想找个人安慰自己一下,可是原以为能够给衰小孩一点温暖的人却漠然无视了他,而最仇视的人却出来给予了他一点不多的温暖。
不过李文沧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径直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个只能用猪窝一词标注的地方。可在这猪窝里他是自由的,就像那间器材室,只不过是那里已经成了过去,他再也不敢去了罢了。
窗外,是苍茫的夜色。远处,商业街繁华依旧,摩天大楼冲天而立,楼上灯火通明,处处霓虹,照亮了半边夜色。霓虹闪烁着,变化着,那么的刺眼,那么的繁华,那么的不可接近。
那不是李文沧这种人能够去的地方,那里汇聚了这座老城里为数不多的精英,在哪里,你时常可以看到西装革履,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打着发胶的男白领牵着同样衣冠整齐,活力四射的女白领逛街游玩,还有各色皮肤的外国友人吐着不太正宗的中文和小吃街上的摊贩讨价还价。在那里,每个人都是精英,每个人都那么阔绰,每个人都那么的开心,每个人都那么的快乐。
老酒鬼兜里有闲钱的时候也会昂首阔步的走到商业街中最豪华的那间酒吧,装模作样的排出几张毛爷爷,大喊:“服务员,给我上几瓶好酒!”
待到服务员问道要什么,老酒鬼就说来点啤酒,二锅头啥的也不错,然后优哉游哉的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翘着手指头,看着舞池中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出神。
等他回来以后,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所谓的上等精英,而这些东西,就变成了他的谈资,亦或者说是他吹牛的本钱。
他碰到个人就说:“嘿,你知道吗,商业街那最豪华的酒吧里的酒可香了,古法酿造的老酒,还有西洋庄园的葡萄酒,一应俱全;还有那青春靓丽的文艺女青年们,小太妹们。。”
可无论是老酒鬼还是李文沧,实际上商业街都离他们很远很远不是,就像那昼夜通明的霓虹灯,把这小小的西城区又划分成了两部分。也只有在这灯火通明的夜里,趴在窗前,李文沧才能感觉到商业街只和他隔了两个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