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来而不往非礼也
·
夜色正浓，离天明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笼罩着程家的结界破了之后，火势不减反增，向四周飞速蔓延。
好在“黄金区”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府邸之间的距离至少数百米，尽管火焰高涨，却无法殃及池鱼。
皇卫军离开后，一群黑衣人飞驰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火势灭掉，稍作停留，便像来时那样快速离开。
睡意正酣时，程家散落在各地的势力纷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星夜城，西郊树林。
烈火落地后，化作一道红色流光返回灵兽空间。
二十五个少年站在一旁，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狂热，在他们心目中，“死神”二字已经超过了“神”！
今晚发生的事太过离奇，他们一直以为修炼到极致便是十二翼天阶，但冰麟所展现出的实力，彻底颠覆了这个“常识”。
殷无心身为一家之主，自然知道神阶的存在，他误以为冰麟所用的灵力就是神力，所以震惊程度小了很多。
冰麟面具下的黑眸闪了闪，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稚气未退的少年，在杀人的时候却毫不手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走。”冰麟扫了众人一眼，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向凌府飞去。
一行人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仅用二十分钟便到达凌府，悄无声息地潜入离阁。
冰麟一只脚刚踏进小楼，就听到风莫离焦急的声音：“小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跟在后面的殷无心听到这话，顿时惊呼道：“怎么可能！尊主不伤人就不错了。”
冰麟对此话仿若未闻，挥手间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扔给三，冷漠道：“这是无觉丹，你们先去休息。”
“谢尊主，属下告退！”三连忙接住瓷瓶，弯腰行了一礼，带着其他人走进风莫离的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风莫离心中升起一缕担忧，因为他太了解小妹的脾气，这种冷漠的态度让他心慌。
冰麟十二岁那年，她在山谷中捡到一只幼年紫貂，说是要当宠物。
风莫离以为那小家伙不怕谷中的瘴气，便没给紫貂吃解毒丹。
冰麟很喜欢那个小家伙，随时随地都带着它，可惜仅仅三天就中毒死了。
风莫离将紫貂埋在了花海中，冰麟虽然不哭不闹，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心门渐渐关闭，又恢复成初见时那种冷冰冰的性格。
从那时候开始，风莫离就知道冰麟的冷漠只是一种伪装，因为不想被伤害，才不愿意付出真心。
突然，冰麟一把拉住风莫离，大步走进卧房，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殷无心和魄英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同样满是不解，也没多想，回房休息去了。
神游太虚的风莫离被关门声惊醒，旋即发现自己在冰麟房间里，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妹，你要和我说什么？”他潜意识的认为，冰麟把他单独拉进房间，肯定是有事说。
谁知，冰麟摘掉脸上的面具，又脱掉长袍，直接跳上床，双眸紧闭，不言不语。
“呃……”风莫离嘴角微抽，缓步走到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灭了程家满门。”冰麟沉闷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凉。
六岁的时候，她混进了“地狱”的孤儿院，在那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被送到了“基地”。
教官将她和很多小朋友关在一间石室里，每天只给他们三个馒头。
饥饿侵蚀着她的每一条神经，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抢到那唯一的“食物”！
第三天，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没过多久便被教官带了出去。
第四天，又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被带走。
第五天，三个孩子被带走。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
一个月后，原本拥挤的空间变得异常宽松，石室中只剩下三个孩子，六岁的冰麟，五岁的慕容明，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
在“抢食”的日子里，冰麟展现出了凶猛的一面，不仅自己活了下来，且照顾着慕容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室的大门再次打开，教官将他们三个带到了一个大大的训练场，告诉他们只能活两个人。
他们听懂了教官的意思：有一个人，必须死！
冰麟和慕容明不可能杀掉对方，而另一个男孩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率先攻击了慕容明。
为了保护慕容明，冰麟用尽全身的力气掐着男孩的脖颈，看着他窒息而死。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之后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那个男孩来找她索命，骂她是“杀人凶手”。
她混进地狱就是为了报仇，杀掉害死爹地和妈咪的凶手，可她自己也变成了杀人凶手，又有什么资格去报仇？
如果不是慕容明的安慰，她根本挺不过来，因为那纯净的眼睛，才让她黑暗的心灵多了一丝光明。
渐渐地，她习惯了杀人的日子，因为她不杀别人，死的就是自己。
但是今天，她的双手再次染血，程家少女绝望的眼神，深深地印在她脑子里，似是在指责她的罪恶。
风莫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颤抖地问道：“你……你说，程家所有人都死了？”
冰麟挣开眼睛，转过头平静地看向风莫离，一字一句地说道：“都—死—了。”
“嘶！”风莫离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老人、妇女、孩童……都死了？
房内陷入沉默。
良久，冰麟收回视线，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力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所谓的“人无好坏之分”，只是她自欺欺人！她有什么资格评定别人的好坏，又有什么权利掌握别人的生死？
风莫离脱掉白袍，躺在了冰麟身边，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听到这话，冰麟身体一僵，诧异地抬起头：“你不觉得我冷血无情、残忍狠辣？”
“就算你是食人肉、饮人血的恶魔，我也不会离开你。”风莫离叹了口气，在心里补充道：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小妹，就算放弃一切，我也不会放弃你。
“谢谢你，大哥。”冰麟将小脸埋进风莫离的胸口，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温暖和包容。
不知何时，两人终是抵不过困意，就这样睡着了。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接着是凌玄云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五长老！”
风莫离率先醒过来，转眼看了看躺在自己身旁的冰麟，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冰麟蓦地睁开双眼，又黑又亮的眸子中噙着丝丝笑意，旋即闭上眼继续补眠。
小楼门前。
风莫离打开门，见凌玄云脸色欠佳，仿佛头顶乌云，当下不解地问道：“凌少主一早前来，可有急事？”
“是。”凌玄云点了点头，故意将声音压低：“昨天夜里，程家遭到袭击，程府被烧成了灰烬，各地店铺、势力均被夺去，活下来的只有程媛媛和她母亲两个人。”
“凌少主的意思是？”风莫离神色微变，将凌玄云引进门。
“星夜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地狱将程家灭了，相信用不了几天，这道消息就会传遍亚伦的每个角落。”凌玄云走到桌前坐下，想了想，用精神力传音道：“我知道冰麟想让地狱快速崛起，就必须用别人当踏脚石，但她用这种杀戮的方式，恐怕会引起人们的恐慌。”
风莫离眉头深锁，如果其他势力联手打击地狱，小妹要怎么办？
这时，冰麟沉着脸走出卧房，咬牙道：“你刚才说，程家有两个人没死？”
凌玄云狠狠抽搐了几下嘴角，点头回道：“是，程媛媛的母亲是爷爷的义女，三天前回凌家省亲，一直住在北院，所以才躲过了一劫。”
冰麟冷哼一声，若是别人就算了，但程媛媛之前可是给自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是不是该好好回敬一下这位程大小姐？
风莫离见冰麟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顿时猜到那个名叫程媛媛的人肯定惹到自己小妹了。
·
02、女人们的嫉恨
·
凌玄云傲然抬头，坚定地说道：“我帮你。”
听到这话，冰麟心头一暖，脸上升起一抹柔和的浅笑。
还记得他们在血雾森林中初次见面，那句无偿的“我帮你”，让两个陌生人有了交集，成了朋友。
凌玄云怔怔地看着冰麟的笑颜，俊脸微红，神情恍惚地低喃道：“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美。”
“噗～”风莫离低着头，双肩乱颤，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冰麟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傻子”，然后转身回房。
凌玄云回过神，听着风莫离不给面子的笑声，嘴角一阵抽搐：“我先走了。”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风莫离摇了摇头，叹息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他早已看出凌玄云对冰麟的心意，可他那个傻妹子似乎只拿对方当好朋友。
中午时分。
风莫离轻敲房门，低声问道：“小妹，你醒了吗？”
片刻后，冰麟从房内走了出来，只见她身穿黑色紧身衣，从俊美非凡的美男子变成了相貌平平的小女子。
“先吃饭吧。”风莫离温柔一笑，拉着冰麟的手走到桌旁。
客厅内除了殷无心和魄英二人，还多了一个面若桃花的柔弱美女，正是女装的魄精。
三人恭敬弯腰行了一礼，低声唤道：“尊主。”
冰麟坐在主位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摆手道：“坐下吧。”说着抬眼看向魄精：“身体怎么样？”
魄精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柔声说道：“回尊主，属下伤势已好，只是余毒未清！”
冰麟微微皱眉：“月伤的毒很难解，杀手工会可有解药？”
殷无心很自觉地开口回道：“没有，研制月伤的时候，只做了缓解毒素的药物，没有彻底根除毒素的解药。”
“你有没有缓解毒素的药？”冰麟挑了挑眉，仿佛对“临时”解药很感兴趣。
“有。”殷无心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解释道：“我当邪君的时候有五个手下，这些解药是为了控制他们。”顿了下，接着道：“此药和月伤同时服用会起到以毒攻毒的作用，若是单独服用，不出一日便会毒发身亡。”
冰麟接过瓷瓶又转递给风莫离：“大哥有空研究一下，或许可以炼制出解药。”
风莫离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点头道：“好。”
五个人吃完饭，冰麟让魄英和命魂堂的二十五个少年先行一步，返回地狱。
剩下的四个人围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当然，其他三人确实在聊天，冰麟只是偶尔应付一句。
他们聊得正欢，却被冰麟挥手打断。
只见凌牧、凌洛和一位美妇人来到离阁，三人径直走入客厅，看到殷无心和魄精的时候微微一愣。
冰麟刚想开口询问，三人却突然走到风莫离面前，“嗵”的一声双膝跪地。
风莫离心里一惊，连忙低呼道：“凌三长老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着站起身，意欲将对方扶起。
坐在旁边的冰麟伸手拉住风莫离，运用神念将三人扶起，淡淡地说道：“站着说话。”
冰麟对凌牧的印象很平淡，不喜欢也不讨厌，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当初在风家，凌牧虽然帮了她，但那也是为了让她效命凌家。后来她接下五长老的魂令，也算还了他的恩情，彼此互不相欠。
三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迫起身，均是一脸错愕。
冰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不耐烦地皱眉道：“有事说事。”
“呃，嗯。”凌牧率先回过神，对风莫离恭敬地弯下了腰，恳求道：“老夫前来，是想求风公子医治我儿。”
接着，凌洛身旁的美妇人上前一步，眼泪婆娑地看着风莫离，哽咽道：“求您救救洛哥。”
风莫离不明所以地看向冰麟，用眼神示意：他们什么意思？
冰麟撇撇嘴，语气平静地吐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凌洛用巫力将自己废了，不能行房事，应该是想让你治他的‘不举之症’。”
“咳咳……”凌洛气息一乱，被口水呛得直咳嗽，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的。
“小妹！”风莫离脸色瞬变，沉着脸训斥道：“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可惜，冰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抬头看向美妇人，好奇道：“你明知凌洛不举，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美妇人双颊爬上两抹红晕，饶是她活了三十多岁，也有点儿受不了冰麟的“直白”，结结巴巴地回道：“洛……洛哥是为了我……和海儿，才……才这样的。”说着转过头，坚定地凝视着凌洛：“我只想跟洛哥相伴到白头，只要洛哥不变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冰麟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对凌洛点了点头：“过来，手给我。”她刚才已经用神识将凌洛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发现对方的病症只是能量阻塞了“通道”，并没有伤及器官组织，只要将那些能量疏导开，便可不药而愈。
凌洛看着自己的原配夫人，眼中写满了痴迷，什么都没听到。
凌牧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出言提醒道：“五长老叫你呢，快过去。”
凌洛回过神，他不明白冰麟意欲何为，但还是配合地走过去，伸出右手。
冰麟抓起凌洛的手腕，催动灵力进入他体内，几息间便收回了手，淡淡地说道：“好了。”
“好了？！”凌牧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胡子颤抖，有些不相信地问道：“这么快就好了？”
“真啰嗦，不相信就让他自己试试。”冰麟不耐烦地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凌洛和美妇人红着脸道了谢，同凌牧一起离开。
风莫离眨了眨如水的黑眸，好奇道：“小妹，你怎么治好他的？”
冰麟抽了抽嘴角，没好气地撇撇嘴：“说了你也不懂。”
风莫离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无辜道：“我不是故意凶你，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那么不雅的话。”
对于大哥的唠叨，冰麟明智地站起身，快步走入房间，然后打开密室，只留下一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谁都别来烦我。”
魄精抬头看向风莫离，柔柔地笑道：“白护法和尊主的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风莫离满脸无奈，叹气道：“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完全不像个孩子，沉稳、冷漠、神秘……让人看不透她的性格，更猜不透她的想法。”
殷无心和魄精听出这话中的情谊，相视一笑，继续品茶。
凌府梅阁。
三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聚在卧房内。
“表姐，你的年龄最大，快想想办法。”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女凤眸微眯，满脸阴狠，硬是破坏了她上等的容貌。
“我？我有什么办法！如今程家覆灭，我和母亲还要靠凌家庇护。”身穿粉色长裙的少女眼神黯然，似无奈又似不甘。
“呵呵，两位姐姐不用灰心，风念离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就算她再天才，也不可能有长老的实力。她能当上五长老，应该是靠云哥哥帮忙。”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轻柔一笑，安慰着另外两个人。
三人正是凌梅、程媛媛和凌兰。
凌梅被凌岳送回凌家之后，便一直躺在梅阁，后来凌牧求得生机盎然丹将她的身体治好，却没能治好她心中的恨。
程媛媛从小就暗恋凌玄云，却得不到心仪之人的爱，所以妒忌一切靠近凌玄云的女人。
凌兰同样暗恋凌玄云，却在离阁见到凌玄云关爱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而对自己不切一股，由爱生恨。
她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凌五长老——风念离。
听到凌兰的话，凌梅冷哼一声，她也喜欢凌玄云，但她知道凌玄云对自己无意便没再强求，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在乎。
程媛媛则是一脸鄙夷，轻蔑道：“云表哥平时看都不看你一眼，劝你还是省省吧！”
对于两人的态度，凌兰不但没生气，反而微笑着说道：“我们都对云哥哥有意，可人家眼里只有风念离一个人。”说到这里，她看向另外两人，见她们满脸妒恨，才继续道：“风念离将梅姐姐打伤又治好，不就是想让三长老感激她嘛！还有上次，我和程表姐好心好意地去云阁看望她，却被她拒之门外，还唆使大长老和二长老训斥程表姐，想想就生气。”
一席话让凌梅和程媛媛想起了那些“美好”回忆，两人咬牙切齿地齐声道：“你有办法？”
见鱼儿上钩，凌兰笑得越发温柔：“呵呵，梅姐姐身为地阶强者都被风念离打伤了，说明她有点儿能耐。两位姐姐切勿轻敌，我们必须有万全的准备，才能一次性将她置于死地。”
这话说得分外真诚，凌梅和程媛媛心中的戒备顿时少了几分，催促她继续说。
凌兰示意二人附耳过来，将自己的计划悄声道出。
待她说完，凌梅和程媛媛一扫之前的阴霾，连声夸她聪明。
凌兰不骄不躁地笑了笑，细心嘱咐道：“风念离能够得到云哥哥的关注，自然不是一般人，两位姐姐定要小心，千万别露出马脚。”
两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凌梅盯着凌兰看了半天，别有深意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娇弱的大小姐，今天才知道你这么有心计，藏得够深啊。”
凌兰脸色一变，愤恨地咬牙道：“这都他们逼我的，我一定要让风念离死无葬身之地！”
另外两人满脸阴森，异口同声道：“没错，我们要看着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