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若水,梁州的十一月还算太平。除去国相与不知名男子的流言还有沈心被接进池家外,也没什么好议论的。
官员们都在猜那男子是谁,可池家与白家一点口风也没有,池颖自己也既不澄清也不承认。他们瞎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认真地想想怎么弄到梅湖雪宴的帖子。
集慧坊所属的庄子中有一处湖泊,两岸种着密密的红梅。在腊月,那就是梁州一景。侍女煮酒,宾客自由地交谈或是答辩策论。
就算没那缘分见着迟还音,能进梅湖雪宴说上几篇策论得了管事的认可,那也是极有脸面的事。可惜宾客的名单早在一个月前就决定好了,若近几天还没收到帖子那就是没被邀请。
想去的大人物就得跟初出茅庐的小官员一起抢剩下的十个名额,真是有够闹心的。
今年有几位官员收到帖子的突然卧病不起,倒让他们多几分希望能挤进梅湖雪宴。那几位‘病重’之人正是来集慧坊求过池颖办事的,他们一致认为还是待在家里好,万一她在宴会上认出自己,他们总不能当场打洞把自己藏起来。
且据王宫的消息,今年程少主也要去凑个热闹,至于是去做什么的大伙心知肚明。当然是拉拢迟还音,梁州第一谋谁不想收入麾下?
只是迟还音从未在任何宴会上露过面,也没明确过自己的立场,也不知他是早已有选择还是待价而沽。这两人碰面,会出什么大事也尚未可知。
总之,今年的梅湖雪宴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大型修罗场,不去才是明智的选择。
沈忠放下手中鲜红的帖子,还在犹豫去还是不去。自他三年前没收到帖子之后,没想到还能再受到集慧坊的邀请。
梅雪湖宴刚举办的第一年沈忠就收到了集慧坊的帖子,那时集慧坊名声鹊起,已成为不少学子向往的场所。
他想将迟还音拉入王室的阵营,连续三年都去管事前请求见他一面,可对方都以病重推脱了。三年前开始更是请帖也没收到,这次突然送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如冰窖的夜晚,发帖子的正主单手倚着脑袋,正没精打采的看着眼前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房内此刻静地连火烛的燃烧声都能听见,池颖不时看看眼前的燃香,似乎在静候谁。
“你怎会邀请沈大人?”一道清丽的女声打破室内的宁静,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来人显然心绪不稳,声音比平时拔高了几个音。
推门问话的人正是沈心,她现跟在池颖身边,因善毒被安排做暗杀的事。
听她对沈忠的称呼,池颖抬头浅笑着看她,“叫得这么疏离,我倒怀疑沈忠中毒这么久不死不是你的功劳了。”
“少说我,你面前那张是梁州城的地图吧?最近你到底在谋划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人前人后两个样。”
沈心指的人当然是苏慬,跟着池颖大半个月,她的性子沈心也算摸了个五成。唯一她敢拿节操担保的事就是,池颖不会将自己的藏于内心的想法告诉别人,无论那个人是谁,跟她有多熟。这是她的习惯,也是这些年能保住自己不被圣殿剿灭的方法。
但她与苏慬相处之时却不是这样,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是谎言,也不拐弯抹角。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沈心也试探地用玩笑的方式问过池颖,被她以因为信任这几个字堵上了嘴。
虽不是不可能,但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不去看望赤月?”池颖将桌上的图纸慢条斯理地收好锁进木匣子,将玉钗摘了散下头发一副准备就寝的样子。
“能有什么事,二十板子都扛不住还能做集慧坊的利刃?”沈心才不会被她的话引跑偏,“沈大人去梅雪湖宴我可不去,你找池起跟着去。”
“我还请了沈微。”
只这一句,就足够沈心将踏出门的半只脚缩回来。她回头看见池颖嘴边的笑意,一时间不明所以。明日程扶林也在,她要如何让沈微露马脚?
近来分外繁忙的集慧坊内,池起听说赤月挨罚便虚情假意地进他房间探望,实则是想扒一扒他与沈心的关系。
赤月实在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长吁短叹,面露怜悯又挡不住自己脸上那副八卦的神情,就丢了两个字给他。
“表妹。”
除了这两个字,赤月什么也不肯说。池起拿他没辙,就留下药膏退了出去。那瓶身上刻的是药阁的标志——晶灵花,不用想也知道是坊主吩咐给的。
药阁的伤药前些天刚用完,因灵草缺失还没来得及补,他可没这么大脸面请镜管事亲自调药。
“已经有伤药了?我可是白跑一趟。”沈心站在大开的门前,见他已有好的伤药就将自己带的收进袖口。
“多谢。”
“不客气,真想谢就告诉我你认不认得一户姓纪的人家。”
赤月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沈心本就没指望从他这能套出有用的信息,但总归抱有一丝希望。现在这点希望也被掐灭,她离开的背影都带着落寞。
丑时刚过,正在熟睡的白长安猛地从睡梦中坐起,紧张地望向四周。还好只是梦,白家还是好好的,她也不是大魔头。
“谁说你不是呀?”
白长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背后直出汗,她缓缓扭头却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床边朝着她笑。她立刻‘啊’的一声,慌得直往床里靠,只想离她远些。
“躲我干嘛?看你的手,要躲也是我躲你才对吧?”她嬉笑着指向白长安的手,眼中透着隐隐的兴奋。
白长安也感觉到不对,手心的触感不像是汗,而是血!她低头看去,只见两只手都沾满了殷红的鲜血,顺着她因惊慌无措而抬手的动作滴落在被子上,绽开鲜红的梅花。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快滚啊!滚啊!”
“别怕。”那声音向她靠近,“睡过去就好了,没人会责怪你。”
“二小姐!二小姐!”
白长安睁开眼,见是守夜的侍女,猛地坐起看向刻漏。才过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刚过丑时,会那么凑巧吗?
她看着自己仍旧白皙的手,脑海中却浮现沾满鲜血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的头埋在膝间。
侍女不安地问道:“二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做噩梦了而已。”
没错,只是噩梦。白长安重新躺下,这次一夜再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