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方生长嘘了一口气,艰难的一天总算是应付过去。
通过雷电戒把天雷殿在瞬间释放出来,这没一点问题,方生可以保持长久的雷电的攻势,但是最后的天劫雷却耗费方生将近一半的神气。
天劫雷是方生的终极武器,也是威慑所谓金丹期高手月华子的唯一手段。
在那些双目如电心如老狐的老鬼们面前,方生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显出疲态。
现在,方生神气恢复,龙脉在身,恢复神气的速度格外快。
最关键的时刻捱过去了,但是方生却没有一点高兴。
环顾四周,这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无比熟悉,而今又无比陌生,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家是一种什么感觉?
从前有老爹,多少算是个家,在海州这么多年,许多夜晚自己一个人行走在街头,每当看着万家灯火,心里就会有强烈的孤独感,但想起冯城的月光山月光庙,想起老爹,方生就会觉得些许温暖。
家是离了千里万里都能想念、思念的坐标,没有这个坐标,人就会迷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可是现在,老爹不在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方生的眼眶又微红,于是他把目光转向窗外,让窗外的月光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脆弱,他要快乐,因为这是老爹心里的愿望。
就在这时,方生感觉有人来了,脚步轻盈,方生收拾起情绪站起来,“砰!”轻轻的敲门声适时而响。
“谁?”
“我!”
是孙羽竗,方生心道自己正好要向她问艾晴的事。
门开,月光如流水,照彻斗室,方生看得清楚,孙羽竗面带些许尴尬与羞涩之色,心中一动,莫非她要说那事。
方生想先开口,不让她说出这个话题,但转念,或许,这就是他的人生。
譬如,在海州自己穷困潦倒的时候任盈尚且看上他,而就在刚刚不久,他又遇到茱丽,方生相信,自己日后继续遭遇美女的“强买强卖”。
正如钱胖子所言,生活就是强奸,既然如此,那就享受读书阁。
在这一刻,方生心里恢复了平时的活泛,就像冬天里的枯草一般被点燃了。
在男人极悲伤的时刻,女人是最好的疗伤药。
孙羽竗这时看到的方生是不同昨日,他的目光中带着点深深忧郁,但又好像燃烧着火焰,让早已准备好的孙羽竗有些慌乱起来。
“坐,还未感谢你了!”方生道。
“感谢什么?”孙羽竗讶然。
方生是真的感谢,虽然白天的闹剧中孙羽竗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忙,但其关切的眼神方生自是看到,若非她身后几个老以世故的家伙拦着,孙羽竗肯定还要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这个女人,很善良。
孙羽竗想到白天的情形,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没帮到什么。”
方生也叹了一口气,道:“世人锦绣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原本以为,冯城应该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却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孙羽竗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事过去了,今天方门主的表现着实让人眼睛一亮,可圈可点。”
“哦,如何?”
“亦庄亦谐,把那些大人物玩弄股掌之间,厉害。”
“孙姑娘取笑了。”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孙羽竗语气很真诚,道:“今天局面搁在谁身上都难以解决,对于一门一派而言,那是无比艰难时刻,现在想想,他们争斗得热闹不可开交,最后却是他们当初视为无物的方门主忽然大发雷霆之威,把他们都收拾了,实在是讽刺!”说到这,孙羽竗脸上露出微笑,像深夜的昙花,微微颤着身心。
方生面色一正,身心突然自远古传承下来的庞沛浩然之威,点了点头:“雷霆之威,不容亵渎!”
“是啊,世间唯一流传的仙法岂能轻侮?”
“一切还是要靠实力!”
“花大姐也是很佩服,很欣慰,她说方门主今天显示强悍的一面,把冯城的这些老家伙都震住了,而最佩服的却是最后的手段,答应别院的修建,这是恩威并济,这连小妹也佩服得紧。”
“小妹?”方生笑了起来,孙羽竗突然自称小妹,有些意思,话是一句递一句说出来的,转而递进,恐怕孙羽竗今夜真要把老爹乱点鸳鸯谱的事,当作一件很正式的事说出来。
老爹这个“乱点”,现在看来不错,方生这么一想,也就细细打量起孙羽竗来。
这几日,方生一直沉浸在老爹仙去的难过心情,自没有心思去细致地打量一个女人。
当然,陆玥除外,她的美像一把冷剑,即便是方生也感受到。
陆玥无疑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但无疑也是他最不想接触的一类女人,现在,诸事落定,心思有那么点空闲,恰孙羽竗自称“小妹”为自己即将要说的话而做铺垫,方生就有心情。
孙羽竗眉眼、鼻梁、红唇单个的看算不上绝佳,但整个人搭配起来却有一种异样美丽,让人怦然心动,整个人还散发有一种异样柔和淡淡香味,让人心宁。
孙羽竗被方生突然热切的眼光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看什么?”
这个女人,似乎娇嗔也不会,方生有些明白,一方面孙羽竗和艾晴很相像,气质温柔娴静,而另一方面却也像陆玥,那就是也有一种冷,不过这种冷不是陆玥那种的冷。
陆玥的冷冽,她是清冷。
方生一联想那夜听孙羽竗私下跟南极长老说的“反正要一个丈夫”的话,看来,悲天悯人是这位药王谷接班人的骨子里的,心灵深处的,与之相应,个人私欲就淡得多,这一次深夜来访,说透此事,也是只不过重诺而已。
这样的女人,可亲可敬,做妻子最好,而她的这股“冷”,相处久了,说不定就热了过来。
“没看什么,”方生笑道:“只是忽然很唐突地想问孙小妹多大?”
孙羽竗虽然把个人婚姻大事不当大事来看,但事到临头真要开口,面对方生一双带有几分戏谑表情的眼睛,多少有些羞意,道:“我跟方门主同年同日生,却是要晚半个时辰,因而自称小妹。”
看孙羽竗一本正经地样子,方生忍不住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孙羽竗白了方生一眼。
突然而来的媚态让方生心中一动,这个女孩,魅力其实一点不比陆玥差。
陆玥是属于怒放模式,而孙羽竗却是一点点悄然绽放的感觉,相处越久越感觉其润物细无声的魅力之处。
“啊,不说这些了,老爹给我留下一批丹药,我不懂,你给甄别一些。”说着,方生手一抓,然后再展开,显露出四颗丹药来。
老爹的丹药库堆积如山,不过也就四种。
“我看看!”孙羽竗张开手。
方生伸过手去,两个人指尖微碰,孙羽竗微微缩了一下。
四颗颜色各异的丹药滚落在孙羽竗手掌中,孙羽竗端看起来,很快道:“这颗是碧元丹,是个修真门派可以充当货币的基础丹药,功效很多,补精气、调气血,常用来战斗补充体力用,也可以用来辟谷用。”
方生点了点头,这类碧元丹老爹存储最多。
孙羽竗主要介绍其他三类。
方生一听有了大概了解,现流行的丹药分四级。
碧元丹是第一级,最基础的,可充当货币门派之间流行。
培元丹是第二级,一颗培元丹能抵上千颗碧元丹,功效主要是培本固元。
小还丹是第三级,小还丹一颗能抵上千培元丹,功效主要对重大伤病的医治。
大还丹是第四级,也是存世最高级的丹药,功效就大约是起死回生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
方生听罢,看来老爹真给自己留下很大一批遗产,大还丹他就有上百颗,听孙羽竗说,小一点点门派可能就有十几颗的样子。
孙羽竗把自己所知详细说给方生听了,还提供一个消息,也就是过几天冯城有一个交流会,那里面有很多稀奇东西可以买,可以用钱,但丹药更受欢迎。
方生心中微动,这个他从前也跟着老道去逛过,有无数稀奇玩意,也看老道买过,心里盼着有一天自己带大笔钱很是疯狂购物一把。
孙羽竗看到方生目有亮色,道:“门主可以到时候去看看。”
“好啊!”
孙羽竗坐直身子,正色道:“今夜来其实还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方生心道来了。
“我承雷真人授业之恩,也深为佩服、景仰雷真人,因而当日雷真人说起你,”说到这,孙羽竗终觉得有几分羞意,但转念一想,既然开口索性落落大方直说,当下鼓足勇气道:“雷真人说要我与你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方生一副震惊的样子。
“就是结为夫妻。”孙羽竗神情恢复淡定,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也是极聪明的人,见方生故作姿态,心道多半他已经知悉。
“哈哈,这事啊,老爹说过。”
果然如此,孙羽竗心道,口中说道:“当日雷真人说了,我就答应了,想雷真人之子,之人品差不到哪去。”
方生瞪大了眼望着孙羽竗道:“你倒是大胆,自己终生大事就这随口答应。”
“婚约已现,缘分已至,我辈之人,无需世俗人的扭捏。”孙羽竗正色道,言语中显示其干脆利落的另一面。
方生半张了嘴,人家姑娘都不在乎,那他也说什么。
“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了,那样我将束发为道。”
方生见孙羽竗把这么严重的事说得如此轻松自如,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当下起身然后拱手施礼道:“小生这就见过娘子了!”
唬得孙羽竗也赶紧站起来蹲身回礼。
两个人一来一去,全是古礼,若是让当世其他年轻人看了定大跌眼镜,但两个人自小都是受门派教育,就方生而言,虽雷老道不拘一格,但是毕竟古人做派,方生耳濡目染受了不少影响。
两个人重新坐下,方生道:“老爹有命,自然遵从。”
方生前夜听闻孙羽竗突然说起,但当时孙羽竗语气只是重诺,方生心中多少觉得有同情元素,有本能的抗拒,但是现在却想通了,无论老爹说戏言还是正经的话,方生确实听老爹言语中似有提过,虽然还不清晰,但现在孙羽竗说出来,也算是确认,那么老爹的话他当然要听。
方生相信老爹的眼光。
“你这是答应了?”
方生点点头。
孙羽竗松了一口气,道:“多谢。”
“谢什么?”方生疑道。
“今日你大发雄威,晚上小妹就来说婚约,恐你以为小妹有攀附之心。”
“羽竗怎会那样的人?”
“这事虽然说定,只是你却要应允我一件事。”
“什么事?”方生心情大好,老爹走了,多了一媳妇,人不孤单,就是好的。
“我恐怕不能与你,与你行那周公之礼。”孙羽竗小声说道,脸大红。
“什么?”方生脑袋嗡的一下,这是唱得哪一出。
“其实也没什么了,”孙羽竗脸上好看的红晕稍退,道:“修道之人,这些原本就是不在意的,而小妹情况特殊一些。”
方生嘿嘿一笑,道:“怎么特殊一些?”
孙羽竗眉头微皱,道:“小妹以药入道,其实是以苦炼心,也就是以小妹的修行的心法有关。小妹自出生以来,睁眼闭眼所见都是人世之苦,小妹每每以此鞭策自己,多制好药,以疗世人,长年累月,个人之乐始终觉得是欲,是贪,世人时时皆苦,因而不敢有片刻贪欢。”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了,方生心中不知怎样嘲笑,但是这话从孙羽竗说出那就真真的,方生就感觉孙羽竗说此话时凄苦风雨扑面而来。
方生心道,这药神真不是吹的,说一句话也配着散发如此特殊苦味,这男人的心性还怎么往旖念上转?方生心中移动,老爹这样安排莫非是有所目的,为了磨练自己心性?
果如同自己刚才所料,这妮子于个人私欲毫无挂介,找个丈夫也并非全无条件,而是需要尊重她这点。
孙羽竗一口气全部说出来之后,心下有些惴惴,目光有些怯怯,最后一咬牙,道:“若真要行那周公之礼,小妹也是可以的。”
“这个,不必,我们都是修道之人嘛,格物去欲那是清净的本然要求嘛。”方生打着哈哈,说着明显言不由衷的话。
“你还是生气了。”孙羽竗现出微微气馁的女儿姿态。
方生看得眼睛一亮,谁说这小妮子就是掉到药罐里去的,种种风情亦是有,而且正因为淡淡,给人的感觉反而浓厚,方生口中开始诱导道:“没事,这个,其实这事也不太介意。”
“不介意?”
“周公之礼未必就是件乐事,其实也是苦差事,苦,有时候苦不堪言,真的。”方生微微摇头,仿佛沉浸不堪的回忆当中。
孙羽竗展颜一笑,道:“你诳我。”
见被孙羽竗识破,方生讪讪一笑,当下道:“其实,我有一事需准娘子谅解,那就是,怎么说了,一个茶壶要配好几个杯子不是?你懂得。”
孙羽竗脸一红,道:“你是说的是不仅仅一房妻阁。”
方生重重点头,眼前孙羽竗是老爹亲自为自己挑的,老爹在的时候方生可以不理,可以逃,但是老爹走了,这事他得认,不但认还得充分尊重孙羽竗的意见。
“这当然可以,就看你本事了!”孙羽竗嘻嘻一笑道:“就算是那月神你能纳入房中我也不介意。”
“她就算了读书阁。”方生连忙说道。
“怎么她不美吗?我就没见个那么美的女人,我看你看陆玥也是眼睛都不转一下的。”
方生注意到孙羽竗说这话时嘴非常细微地翘了一下,方生心道,还好,孙羽竗还有正常的女人反应,这就有希望,慢慢来,老爹在天上一天,地上一百年,有的是时候调教。
调教?对了,这个词一跳出来了,方生觉得自己确定了方向。
“其实她没你漂亮!”方生张口就说道。
“怎么可能?”孙羽竗嘻嘻一笑道:“好了,就这样说定了,你就是我丈夫,我就是你妻子,至于你的其他妻子,放心,我不会吃醋的,不过有一点要声明。”
“什么?”
“我是雷真人唯一认可过的。”孙羽竗很郑重其事地说道。
方生心道,这还讲究唯一认证啊,这婚姻大事有些儿戏,但是老爹这样安排应该有其道理。
“待我回到山门后禀告师傅后,然后我们到京州走一趟,把这事敲定下来。”
“药王谷不用去吗?”
孙羽竗摇了摇头,道:“我师傅一直在闭关,不怎们见人,先把世俗的手续办了再说。”
方生发现这会子孙羽竗又有些雷厉风行的职业女性的味道。
孙羽竗说完就想起身告辞的意思,方生连忙说道:“羽竗啊,我这里正好有一事相求,希望这边事了,你能跟我下山一趟。”
“做什么?”
“给一个人看病。”
“没问题,你说说情况。”
方生当下把艾晴的情况说了一遍。
孙羽竗眉头皱了起来,道:“这位妹妹的事真让人感动,只是她的情况可能有些难办。”
“你一定要帮帮她。”方生连忙说道。
“好的,没问题。”
当下二人就说好了时间,半个月后再在海州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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