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南粤SAS病的第二年)春节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三老板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一贯两部手机三百六十全天候的他,竟也常常不开机了。而且一关就是几天,这让一向对老板行踪掌握的门清的伟叔,也gao不明白三老板是在忙什么了。
伟叔是那种容不了在他自己掌管的范围有丝毫失控的人,工厂里的与他隔了几层的小文员一举一动,都不要想逃出他的视线,更不要说老板这样顶级人物的行踪。可是,现在这个顶级人物,却不时地会从他大脑的“雷达”屏上不明地消失,又不明地出现。这让他的神经系统很是受不了,他要尽快弄明白眼下三老板到底在gao什么神秘活动。他要把三老板的踪迹重新套进他的“雷达”里来,并且要牢牢地套紧了。
说人有第六感,我觉得我是有的。伟叔是不是也有第六感呢,说不准。但我想,像他这样整天里,心思缜密地琢磨人的人,更是会有的第六感的。不然的话,他怎么总要对那么多事与人去动心思呢。
在三老板的工厂,他要做的事,不外乎是要某事发生,要某事不发生。无论这些事发生或是不发生,他都要它们在他的掌控之中。否则,他不会放心的。
现在,他显出心神不宁,必是他的第六感让他觉察到了什么。
他不能不敏.感。这个工厂里的权威角色除了老板再就是他伟叔了。老板是资产所有者,其权威是固定的。而伟叔的角色则是老板找来为他们赚钱的工具。虽说,几年来,伟叔都在暗暗地将工厂人财物支配权从老板那里一点,一点的攥到自己手上来,自己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变为影子老板(左右老板思想行为的人)。但他心里很清楚,他离这儿的真老板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地,他头上的那个“工厂管代”帽子的绳头是提溜在真老板手里的。
这个“管代”位子他得来不易,这可是他放弃了大学后勤处长的铁饭碗为代价的,如果把这儿的管代位子丢了,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因此,自他进到这工厂这个院子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极其卖力的。通过几年的努力,如今他已经达到在这个院子里跺跺脚地就震动,喘口气楼就摇晃的程度。这些全凭他自己的狠劲与心计,死打硬拼得来。现在他这个位子不仅是他的饭碗(当然更是他的金库)。他必须守好了,是不能让任何人觊觎的,就是觑视也不行。
他的愿望当然是要永久的把这个院子把持在手里。但他又非常清楚,无论他在这儿混的多么得意,总还是仰人鼻息。“管代”这个帽子,就算像孙猴子头上的那道箍子一样长到他ròu里去,别人可能拿不下来,但老板只要轻轻地一提就能给他揭了去。为此,他又一直在惊恐,会不会哪一天他一觉醒来,他的“管代”椅子易人了。这可是让他无法不提心吊胆的事。
伟叔可不是那种对已预知风险而置之不理的人,从他得了“管代”这个位子起,他就一直在为长久持有这个位子而煞费苦心。他让自己对老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保证进行跟踪到位,力求把一切从老板那儿产生风险的可能性化解于无形之中。
他时刻这样警惕着,也得确,保证了他在这位子上稳稳地坐到现在。
可是,最近,他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了。老板出现了时不时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一阵子情况,他连老板什么时候消失,去了哪里,干吗去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从哪回来的,这些都不知道了。
这让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紧张,他立即把这与他饭碗的安全性挂上钩来。这可是天大的事,绝不能等,他必须要尽快gao清楚。
他从他那里朝我这边转过来了,到了我坐的门口,并不进来,像是随口地样子问,“老板(三荣)是昨天晚上来过吗?”伟叔是沉得住气的,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或听出他是急或是不急来。
“嗯。来了。他们有好几个人呢。”我答。
伟叔昨天下午出去工厂今天早上回来的,昨晚老板来过工厂的事应是他回来听说的。
以往,老板来去工厂都是事先电话告诉他的,即使老板不是专门告诉他,他也会在与老板的其他事项电话中预先得知。现在他来问,可见老板昨晚回厂来是没有对他说的,他也没能够从其他途经事先得知。
“今天怎么就没见到他们人呢?”他在问老板和他带来的人呢。
“可能昨晚他们就走了吧?”我虽然对老板的来来去去也比较注意,那只是出于一个打工仔对老板那种最普遍存在的拘束心理而产生的小心而已。
“老板没找你吗?”他又问。
“没有。”一伙人跟了老板来,他忙于招呼跟他来的,基本没和我们这些晚上还在办公室的人说话。但他肯定是看到了我在的。后来,老板与同他来的一伙人进了他的办公室,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回了宿舍。他们后面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他来了不都是要找您的吗?”我反问伟叔。
他“嗯嗯”了一声。
他当然不会说老板也没有找他,那样说,会让他觉得很失面子。
他沉默地走回自己那边去了。
从我这边可以看见他在那里拿着手机来回地按,可能又在打老板的电话,还是拨不通吧,看他一直在那里按。
“是啊,三老板最近在gao什么呢?”我也跟着纳闷起来。
过了没多久。三老板回来工厂次数也就多起来,也不像之前那样来去匆匆,有时会在工厂里待上一整天,有时还会在镇上酒店住上一晚。
三老板不是一个人来工厂,每次都带几个人来。男女都有,年龄相差也大,穿戴各异,南腔北调混杂。每次来的人又多半不是前面来过的。经验判断,这些人不是老板的客户,也不是老板香港公司那边的员工。从这些人与老板说话的亲热程度,觉得他们像是老板的老友。可是,以前也没见三老板把朋友带来过工厂。
确实gao不懂这些来人与三老板是什么关系。
过去,除了极个别的大客户,三老板是很少自己带着人在工厂里参观的。现在,都是他自己领这些人楼上楼下的跑,还亲自为他们介绍情况。
跟三老板这么久,还没听过他在工厂里放声说话。现在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与他带来的那些人无拘无束地,在院子里,办公楼里,一路走一路大声说笑。这让在工厂做了很多年的员工都觉得稀奇。一些人凑到一堆议论说,“三老板和那些人在一起怎么会那么开心呢?”
三老板并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人,总是给人以和善有礼,令人尊敬的印象,厂里员工都不曾见过他如现在这样将自己完全放开的样子。显而易见,三老板完全放开的样子应是他的性情本真。
是他真变了个人呢,还是他之前一直在工厂装扮出另一个样子来呢。唉,总之,诸多的因素,都可能会让人要扮成多面孔吧。
为什么三老板与他带来的这些人在一起就会露出本真来呢。这些人在办公场所四处走动,瞅瞅这个翻翻那个,又不时凑一起朝某处指指点点。他们与三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莫非真如伟叔害怕的,三老板是要找一qun人接管工厂管理吗?
“嗯,也不对。”我也暗自瞎琢磨。这些人的做派也不像做管理咨询专业的一帮人啊。行头起码得统一吧,统一职业着装可是管理咨询专业的基本框框。这些人虽穿着档次不低,但过于随意。还有说话的样子以及肢体语言,都与咨询管理专业的要求相去甚远。
如果说这些人不是gao管理咨询的,哪他们又老在工厂里转悠什么呢。
这一伙又一伙的,他们总是在工厂转完了后,就一齐进到三老板的办公室里去,把门关上,在里面争论,声音大的传出来,内容确实是在说工厂的事。
一伙走了,一伙又来了,在工厂里活动程序基本固定重复的。
这期间,三老板也只与他带来的人在一起,并不过来问我们这些人事情做得如何。
真急的还是伟叔,他在三老板办公室门口几次拦住他,三老板都赶忙堵住他,说,“事情您处理就是了,等我有时间了会找您。”
三老板在他跟前,他却说不上话,让他有被晾起来的感觉,他的疑虑也就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