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生产一如往常地忙碌,加班接着加班,出货连着出货。累不死的车间打工仔们,晚上十一点下班后还要在球场上蹦一阵子,篮球敲击地面的“咚、咚”声直到后半夜一两点才从我的后窗下面停下来。往往这时,我也没有睡着,躺在那里,脑子不停地胡思乱想。这两年来,我在工厂的日子过得安逸,手上还是开发成本控制那点事,不紧不慢,不忙不累更谈不上有压力,上午下班去楼上吃中饭,下午下班去楼上吃晚饭,一切轻车熟路,不能说活得不自在。不是我偷懒要过成这样,这种生活状态是伟叔按他的意思安排我的,刚来这里时,他说我这个年纪了,就别像年轻人那样逞能啦,给你点轻快事在这儿养老吧。在这厂他说了算,这几年我真就顺着他的意思这样过来了,心也沉到底了。
不明白他自己为何又出尔反尔的抛出一个“非你莫属”来搅动我,画个大饼图在我眼前晃一下,骗得我真真的,随后就没了声息。把本没有失眠症的我给吊得睡不着了,“非你莫属”就像个鬼影似的漂悠在床前的黑暗里,赶也赶不走。
自打让我写“连锁店可行性报告”后,经理餐厅的餐桌上,谁,谁谁,都再也没有提起他被老板选中去开发连锁店的话了,这一页就此翻过去了。先前在这事上吹过的,现都坐在桌前闷头扒饭,扒完饭就迅速离开。我没有在桌上说起过我在写连锁店可行性报告的事,是伟叔一次在饭桌上催我快点交稿,这些人就知道了,之后也就都不再吹这个话题了。
财务部的那个月小姐是餐桌上活跃人物,她不管桌上人是不是烦她,说得高兴时嘴里的饭粒子直喷到桌上菜盘子里。尽管烦她,但桌上却是热闹。她的话题除了穿还是穿,三句话离不开如何打扮,颠来倒去的吹她又做了什么美容又买了什么衣裳。老板要在全国开连锁店卖鞋这话题她不感兴趣,当那些男人们在这话题上相互显摆吹嘘的时候,她没插过嘴,当然也就没有说老板会选中她。
当开连锁店的话题已没有再吹的余地之后,那些人还没有找到新的共同话题来磨牙,恰在这时又几天不见月小姐来餐厅吃饭。少了月小姐的这个女汉子嚷嚷声,男人们又都不吭声,以往嘈杂的餐厅一下变得无声了,静的能听到嚼食声响,这种静像是空气凝固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静,“噗哧”笑出声来,“大佬,都练哑巴功啦?”立即有人顶了过去,“你这根吊毛才练哑巴功哩。”又有人说,“没有小姐吗,哎,月小姐‘宾都’去了?”月小姐去哪儿了,人们下意识地看一眼伟叔,好像要他来回答似的,伟叔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只管吃自己的饭。“回老家了。”隔壁桌上有人来了一句。
几天后,月小姐大噪门又在餐厅里响起来。有她嚷嚷餐厅里气氛又活跃起来。有人问她,“回老家啦?”“回老家?我是去,,,”月小姐刚要说去了哪里,伟叔却冷不丁抢先一句,“那么多废话!”月小姐怔了一下,看见伟叔眼睛正在瞪她,这瞪让她后面的话被噎了回去。
本来对月小姐这几天去了哪儿没有兴趣,但被伟叔瞪她的举动挑起了我的疑心,他像是生怕她说漏了什么。我一下子联想到让我写的那份可行性报告这事上来,是不是伟叔让她去上海考察了。往常吃饭都是匆匆来匆匆走,这次我却故意慢慢吃磨时间,等着听她后面还会说什么。写字楼里的都知道月小姐“炮筒”子性格,肚里藏不住东西,她要说的如不让她说出来会憋死她。这个体形高大,皮肤粗黑的与男人没太大差别的月小姐,不知用哪路法术早已降服了他,她根本不怕他。
不出我所料,很快她就重新嚷嚷起来,“你们谁去过上海呀,上海可比这里洋气多了!”伟叔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她根本不看他。就是看他也没用了,他偷偷派她“去了上海”已被她说出来了。全然不在乎伟叔气黑的脸色,只顾炫耀她在上海这几天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住了多么高级的酒店进了多么高档的歌厅,最后来句,“上海把我的眼睛都搞花了。”“你闭嘴吧!”他非要让她马上闭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去了上海有什么不能说的?”月小姐脑袋里实在不明白。
伟叔不想让她说出她去了上海,其实他要瞒的仅我一人,我估计他是没有对这桌上其他人说“非你莫属”的。而在我把可行性报告交给他后,他把非我莫属的差事拿去给月小姐,并派她去上海考察市场了。他没有勇气坦白地告诉月小姐,在让我写这份可行性报告时曾对我表态“非你莫属”,他怕月小姐知道后会对他有负面看法。不知情的月小姐当然不会知道他害怕她去上海的事让我知道,她还在认为去上海有什么不能说的。白费了伟叔的一番苦心。这个短短的过程,我两眼一直望着伟叔,他就是不望我。当月小姐又要说话时他丢下筷子就走了。
尽管这事一开始我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利用,当知道盼来的结果真是自己怕出现的那样,窝囊的感觉还是重重的击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