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工厂,上了回城区巴士。在车上我不停地琢磨伟叔话的背后的意思。我的感觉是,在与我见面之前,他并不真有接受我进厂打工的想法,或者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外。可能只是他与儿子聊天时顺口说的,没想到儿子和我都当真了,我也就真的来了,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想推也不好再推了,也只好拿话在那儿绕弯子。
这家工厂虽不算大,但也有近两千人,每天都有人招工进厂或辞工离厂,按说安排个把人做事完全是没问题的,无论是生产线上还是后勤服务部门都会需要人的,如果我只是个来找事做的农民工,也就哪里需要安那儿去了。伟叔问都不需要问,更不要说见面了。
可我是儿子介绍来的,儿子的身份是给他工厂下订单的外国公司的业务人员,而且这个公司订单占了他工厂订单总量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就算儿子在那家外国公司并不起眼,他也是有顾虑的。何况儿子手上掌管的业务还真关乎利害。让我来厂做什么事?伟叔知道我过去是从事企业高层管理的,如果让我去车间当工人肯定不合适,到写字楼做文员也不合适,给个中层管理职务又没有空缺,而且也不放心我能做好。也真叫他犯难。
伟叔让我考虑几天的意思,无非是希望我能知难而退,或是干脆去别处做工不再来烦他。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对他的言语和脸色也是十分敏感,这要还是在内地省城,如听到人家这样婉拒的意思,我肯定会知趣的告退了。可是从千里之外来到南粤就比不得内地那个省城了,在那个省城一时找不到事还可以回到家里慢慢地再想办法,可到南粤就不是那回事了,如果找不到事做,我是没有勇气呆在儿子家里等下去的。
晚上与儿子说起与伟叔见面的事,我把自己的感觉讲给儿子听,问儿子还有没有其他工厂可能去,儿子承继了我实心眼的个性,他说我太过敏感了,让我不要有太多想法,他感觉伟叔这个人说话是实心实意地的,如果我又反悔不去他工厂,反倒是我们不守信。也许儿子是对的。伟叔给儿子的感觉与给我的肯定是不同的。我也就不再多想,只等五天后再去工厂。
之前与伟叔见面时,我递我那些证书给他看,他很不当回事地把它们推到一边,我以为他真的不要看这些证书,在离开他办公室时我伸手想拿回来,可这时他又用手压住说,“先放这儿,我给老板报告时给他们看看。”
五天后,我搭乘儿了顺风车再次来到工厂。还是老规矩,儿子与伟叔打过招呼后去办他的事,让我单独与伟叔谈事。伟叔这次见面热情里多了真实。他先开口,问,“怎么,还是决定来我这儿?”“肯定来您这儿。”我干脆地答道。“那就欢迎了。”他也爽快地说。
接着伟叔把他报告老板情况说给我听。老板看了那些证书,认为我也是能做点事的,也考虑儿子的关系,同意将我留做管理岗位备用人员,待有合适空缺岗位再另做安排。虽在内地打过两年工,也几次见工面试,但我并不清楚南粤这边见工(应聘)规矩,当伟叔说可以让我留下时,我只说“谢谢,谢谢”,没有提其他任何问题。我不知道在南粤管理岗位见工的做法是,一旦老板同意接受,应聘者就可以提出对薪酬及食宿待遇方面的要求与用人方协商。而还以为像在内地一样,薪酬待遇完全听用人方的,再者儿子有建议我不要说要多少工资,让老板看着给的话在先。所以对工资食宿待遇方面的话,我一个字没提。
伟叔是不知我不懂这里面试规矩的,更不知儿子给我打招呼在先,他见我什么要求也不提,又不便直接催我说,只得将话题聊到两人家事上来。他说,“你看我们两是同年,你的儿子都大学毕业出来赚钱了,可我的儿子还在读中学,我比不上你啊。”他的话让我很吃惊,在我眼里他是大老板,我一个千里之外来此地打工的,都不敢抬头望他,他却在羡慕我的儿子和家庭。唉,这世上事到底怎么才能叫想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