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改革开放后,还在国营单位就职时,曾数次来过南粤地方公干,已见过这地经济快速发展情景,只是那时完全过客心态,除了羡慕妒忌恨,并没有想到今后自己会与这地有多大关系。而儿女们飘来这南粤小城落脚打工,这像是一条纽带,一下子将我的内心情感与身外空间都与这南粤之地拉近了,让我从对它的漠视变得关注,甚至滋生出某种感情来了。在小城只住了两个晚上。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和老伴不得不带着些许留恋又返回了内地。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我和老伴都睡下了,这时家中电话响起,老伴起身到客厅去接,是一陌生女性打来的,她称呼我老伴为“阿姨”,并指名找我接电话。都十一点半了,这么晚了是哪里的陌生女人找我呢,老伴带着狐疑叫我出来听电话。
我接过电话,“你是谁?”“我是沙的…..”“噢,噢,知道了,老沙的老婆,”“我的名字小惠,”“小惠你好,你们还在县城吗?”“我们今天回来了。”“老沙呢?”“一起回来了。您明天能不能来我们家玩玩?”“我打算明天赶回县城去。”“老沙后天回去,您能不能迟一天一起走?”“这倒也行。”“那您明天一定来我家玩玩吧,是老沙让我打的电话。”“老沙呢?”“他去朋友那儿还没回来。”“那好吧。你们住哪儿?”“建筑设计院的院子里,说个时间,明天我叫老沙在院门口接你。”“那就中午十一点吧。”“行。”“还有事吗?”我是故意问的,她趁老沙不在家打电话给我,绝对不只是叫我去他们家玩这事。小惠没有立即回答,我能感觉到出她在电话那头犹豫。“要不明天见面再说?”我又问了一句。“不知合适不合适,我第一次打电话就给您说这样的事?”她开始说话。“你说吧。”我鼓励她。“您也看到了,我和老沙的儿子都快十岁了。”她语气沉重地说,“我们的儿子很听话,在学校也讨老师喜欢,”“是的,你儿子的确很乖很懂事,那天见面时我就看出来了。”“儿子也是老沙的心头宝贝,”“哪还用说,儿子肯定是当爹的心头肉。”“可是,老沙却并不珍惜这个家,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这个家要垮了,您肯定知道的。”“不,不,你不要猜测。”“不是猜测,是县城那边的人告诉我的,都说了那女的名字。”“我和老沙天天在一起,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他晚上喜欢去舞厅是真的,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在舞厅很打眼,当地女孩子喜欢找他跳舞,也不必大惊小怪的。”“如果只是跳舞我也就不担心了,可那边的人说那个女的正在逼老沙和我离婚呢,让我快点过去给那个女的一点颜色看看,否则就后悔都来不及了。”“有这么严重,我和老沙在一起怎么没感到要发生这事?”“您真的是这样感觉吗?”“我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如果您真的是这样的感觉,那就好。那天一见到您,我就觉得您是可信任的,所以我一定要问问您。”“你这次去找了他们说的那个女人吗?”“我问老沙有没有这事,他说我是喜欢听别人瞎编。我就把那女的名字说出来,问他敢不敢找她来让我见一下,”“哪你见到了她吗?”“见到了。那晚上您走后,兰小姐和屠主任带我们一块去舞厅唱歌了。说的那个女孩过来和我打了招呼。她管我叫‘姐姐’,我看她可能也有三十岁了,面上看她也不像FengLiu女子。”“她知道你和老沙的关系吗?”“知道。她陪我说了会儿话。还掏钱叫她同事给我儿子买舞厅供应的小点心。”“你看她像是要夺走你丈夫的人吗?”我问。她又犹豫了,过一会才答,“要说也不像,可人心隔肚皮,我不能不害怕。”“我看老沙绝不会舍得这个家的。”“我要信他,也全是冲着您一个劲地说信他。”小惠这句话,让我倍感压力,我岂不是将自己的人格押给老沙了。
结束了小惠的电话,我走进房间,老伴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我被她盯得很不自在,问,“怎么啦,这样看我?”“那个女的说谁外面有女人了?”“是我打工同事老婆打来的,她怀疑老公在那县城找了别的女人。”“你不会也在哪里找女人吧?”我一怔,听起来老伴是句玩笑话,可不能不说她心底深处不在这方面瞎琢磨。唉,女人哪,怎么就这么信不过自己呢。
第二天中午,我按头晚与小惠说的时间,到了建筑设计院大门口,老沙带着儿子已经站在那里等了。跟着老沙穿过前院几排办公楼到了后院生活区,这里都是早年建的五层宿舍楼。我以为老沙就住在其中一栋里,可都走过了那些楼了,老沙还在往前走。转弯抹角,最后来到院东围墙那儿停下了。原来他们家是住在靠围墙搭建的一排低矮的辅助用房改成的宿舍里。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小惠非要老沙到门口去接我了,否则我是找不到他们住的这个角落的。
老沙推开其中一间的小门(门也就一米八高度,老沙得弯要进屋),进去一看里面也就是八九个平方大小,一张木架子单人chuang贴后墙正对门摆放,chuang的一头摆了一个chuang头柜,另一头一个方橙上放了一个大号的塑料手提衣箱。chuang上垫薄薄棉絮,棉絮底下是草席。chuang面上有chuang绿色军用棉被。这个房间就是这些财产了。老沙说这是他的房间。
在进门右边墙上开了小门通到隔壁一间,这里多了一张小学生课桌,这是他儿子的房间。再往右还有一间,这里多了一张一米多高的柜子,柜上放着电饭煲,和几付碗筷,还有一个电烧水的壶,是老沙老婆小惠的房间。三个房间同样大小的面积,石灰水刷的墙面,水泥抹的地面。三个房间相同配置都是一张单人chuang,一个chuang头柜,一个塑料手提衣箱。他们家没有厨房也没有卫生间。用水在门外,墙上固定了水笼头,防止别人用,自个儿负责上锁。这一家三人生活简单的就像是临时住店的,不,有些住店的也比他们东西多一些。不是上这儿亲眼见到,你不会相信穿着得体气质高雅语音委婉动听的小惠,会是住在民工棚样的房子里。
我问老沙,“你老婆人呢?”“上午有人打电话要买保险,她上人家给登记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老沙答。
“你们住的也太简单了,怎么不置点家具?”我说。“这时临时房,不能买家具,买了也放不下。”老沙说。“单位没有分配你们房子吗?”“我老婆一人关系在这里,我的在下面建筑公司。以前福利分房没轮到她,现在又不搞福利分房了,商品房又买不起。先就这样凑合住吧。她们单位在搞集资建房也要交好几万块。我打工情况你都知道,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帮得上她,只能靠她自己想办法了。”
靠在内地打工积起几万块钱来谈何容易。这又使我想到了在南粤打工的儿子,他们要是节省一点过,积下几万元怕不是太难的事。老沙两口子都三十六七岁了,儿子也十岁了,一家人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窝,这是有点可怕的。由此,我更加意识到督促儿子尽快存钱买房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一个月相处下来,老沙也不与我见外了。想到小惠昨晚给我的电话,我觉的有必要对老沙说一说利害关系。就让老沙把儿子支去他房间做作业。然后直接问他,“你现在搞清楚你老婆国庆节前赶去县城干什了吧?”“还不是老屠他们捣鬼,打电话给她说我已经归另外的女人了,她吓得赶快跑去了。”他答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想过丢了你老婆找别人去?”我逼进一步问。“不会。绝对不会。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听我这样问,他也有些急了。“没有就好。我看你老婆真是对得起你了。你只顾你自己,她却要顾着儿子上学花费,还要拼命挣钱交集资建房款。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住这样棚子房,而且还是她找自己单位解决的。”我不顾他颜面地说。老沙没有生气,而是诚恳说,“我是对不起她们,我就这能力,没本事挣大钱。不过凭良心说,我也根本没有背叛过她。她瞧不起我,也不理我,我和人家女的聊聊天说说话不犯错误吧,总不能连这也不行吧?”我不能说老沙和别的女人说话也不对。男人内心也是会空虚寂.寞的,苦闷时也希望有个能倾诉的对象,这在我也是有感受的。所以我也就不再多说。
中午十二点半时,小惠提着打包的饭菜回来了,她背的包里还装了两瓶啤酒来。她见了我连声说对不起,叫我来她家自己却出去一上午。我丝毫没有怪的意思,倒对她如此辛苦维持这个家多少有些同情之意,但我是不适合表达出来的。她让我和老沙把儿子房间的chuang头柜搬过来当橙子坐。打包的几个饭盒也都因塑料袋挤ya破烂了,饭菜都搅和成一团了,只得用四个碗连饭带菜的装了。这边没有坐的东西,小惠和儿子一人端一碗到她房间去吃了。我坐chuang沿,他坐chuang头柜,两人就着混合的饭菜喝啤酒。这种感觉和在那个县城里混的感觉几无区别。
小惠对我很客气。但当面她并没有和我多说话,更没有当我面指责老沙什么。其实,她要对我说的内容昨晚电话已经全说完了,她其实也是把我当她的倾诉对象了,说过了也就不用在重复了。她还是不太搭理老沙,这和我在她去县城时看到一样。老沙找她说话时,她就会转去找话与儿子说。可以体会到老沙在家是十分无趣的。如果是我本人,我是不敢想象如何在这种别扭的家庭气氛里生活下去,当初老沙和小惠绝不可能是这样走到一起的,他们也一定有过如胶似漆的甜蜜岁月,哪么为什么在儿子十岁了,反而成了这样呢。“慎终如始”,古训不可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