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廖工的电话号码居然是手机号码,可以想到这个人的收入也是可以的。
既然老沙也不认识廖工,那只有我来联系他了。我让老沙把记下的电话号码报给我,我拨了过去。
很快接通了,冷不防那头一个男人生硬地来了一句,
“又打来干什么,把我的钱结清再说。”是典型的江州人口音,我知道碰上不好对付的了。
江州人精明,素有
“九头鸟”之称。
“十个洪州佬,当不上一只九头鸟”这句顺口溜就是形容省城人根本不是江州人对手的。
这只手机原是华用的,廖肯定熟悉,他把我当成华了。等他发了一句牢骚,我才说道,
“你是廖工吧?”
“你是谁,怎么用华的手机?”廖反问。
“我是华总派来木材大市场工地的副总,关于五号商住楼桩基冒水的问题,华总让我直接联系你。你能不能尽快过来帮助处理一下?”我对他说。
“这事和你说不清,你叫华直接找我谈。”廖说。
“华总说这件事全部交给我来处理,我可以直接和你谈。”我答道。
“那好,我问你,他欠我的设计费什么时候付给我?”又是钱的事,现在一听钱我就先要头晕了。
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谈下去,
“还欠你多少?”
“二千元。图纸都交了几个月了,钱却不肯付给我。还要叫我再去处理技术问题,我出门哪里不要花钱啊?”廖说。
“华总说过什么时候付给你吗?”我问。
“他说等我去处理完了桩基再说,我怎么敢信他,干完了再不给钱,我不像傻瓜一样又被他耍了。”廖说。
钱的事必须再找华,我说了没用。再扯下去手机话费也吃不消了。我对廖说,
“我和华商量后再给你电话。你先做好过来的准备。”廖回答,
“你告诉华,只要拿到钱,第二天我就会赶来工地。”我不敢再用手机给华打电话,此时手机已提示话费余额不足。
华给我手机时说还有几十元余额,这一会儿就给用光了。我对老沙说,
“回屠主任办公室去,找座机给华总打电话。把这事先落实下来。”老沙看看表说,
“都到中午了,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吧。”
“你们几个是回出租房烧饭吗?”我问。
“现在人少了也不好烧饭了,也就没有烧了。”老沙说。
“哪到哪儿吃呢?”我问。
“还不是混一顿算一顿的。”老沙说。
“怎么混呢?”我问。
“有时我们几个斗在一起在小店炒个菜打个汤吃碗饭就算了;有时跟着包工队的民工混一顿,每个包工头手下都有十几个人,他们每天都要烧饭的;再就是包工头也时不时的请我们到小店吃一顿。唉,就这样东混一顿西混一顿的凑合过。”在这儿可不是一天两天,生活上却是长期这样混,我听了也真不是滋味。
我刚来两眼一抹黑,只怕还不如他们能混呢。从这个中饭开始就要犯愁了。
好在老沙能对付,他说,
“走,跟我去吃饭。”他招招手叫小唐过来。小唐跑过来,问,
“老沙,是不是中午吃饭的事?”
“太聪明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吃饭?”老沙说。
“啥聪不聪的,中午了不就是吃饭的事。你们哪里去吃?”小唐问。
“桥那头的那家小店。”老沙说。
“又是那家小店。那我还是到民工这里蹭饭吧。”小唐说。
“不去就算了。哪我们走了?”我们向桥头走去。
“老在民工这里吃饭,会不会有问题,比如说,拉不下脸来管质量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在民工这儿吃几碗饭算不了什么,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民工也不会因你吃他几碗饭就认为你欠他多了不起的人情了。包工头时不时叫我们吃顿饭,也都是路边小店里花个一二十元钱,他们也不像人们说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无非是想与我们拉近点距离,办事时不要刁难他们。这些小包工头也赚不到多少钱,他也没钱给你行贿。就是行贿,他们也得不到什好处,包工头干了活连工程款都结不到。我们还能给人家什么呢?”老沙说的都是实情,也打消了我的一些顾虑。
过了桥,就在路边临时搭起的棚房里,是一排卖快餐的小店。老沙领我走进一家,里面摆了两张简易桌子,已有两三个人坐在那里吃饭。
老板娘见我们进来,赶忙过来打招呼,
“香港老板来了,请坐!请坐!”边说边让只坐了一个人桌上的客人挪到另外坐了两个人的那张桌上去,给我们腾出这张桌子来。
她手里拿着抹布飞快地把桌面上的食物渣子直接抹到地下,脚底下踩得四处皆是。
这小店并没有门,估计晚上是不留人在这儿住的,用具也都是一早用板车拖过来的,晚上再拖走。
秋季苍蝇多了起来,桌面上墙面上,人的身上都落了苍蝇,不时被人身体晃动惊飞起来,在头顶上绕绕去的飞舞。
老板娘边招呼我们坐,边问是吃八元的还是吃十元的炒菜。老沙说,
“烧一条鱼,炒一个青菜,打一碗蛋汤。”老板娘问,
“香港老板就点这两个菜?”老沙对老板娘说,
“别老叫香港老板,我们不是老板。”老板娘说,
“你们这些人一看就是香港大老板啦。”老沙好说话,
“随你怎么叫吧。快点给我们炒菜去吧。”老板娘应声
“好咧”,就去后面忙了。从老板娘穿着打扮和口音就知道她是这边上村庄的人。
嘴巴喜欢说话,很会讨好人。这里离工地就是一桥之隔,老板娘当然是知道木材大市场工地的。
那时还很少有外面人来到这县城搞建设,
“香港”人在这儿投资开发的木材大市场让县城无人不晓。县城怕还没人真与香港人打过交道,改革开放也让这深山里的县城对
“香港”充满了崇拜迷信之情。既然木材大市场是香港公司开发,这些从外面进来的人自然就都被叫做香港老板了。
老沙朝着老板娘后背咕哝了一句,
“真要是香港老板还会坐在你这小破店里吃饭?”
“这是山里人的幽默,哪当真会把我们看成香港老板,不过是故意这样叫,好讨来吃饭人开心罢了。那桌上几个泥工样的人,她不也是一口一个‘老板’的叫?”我接着老沙的话说。
“那是。人为了谋生,都得学着恭维人。就是捡破烂的进来吃饭也是要叫‘老板’的。好吧,今天中午我就体验一下当老板滋味,这顿饭我买单,不要笑话,当下经济能力只请的起二十元了。等有钱了再请你上大酒店。”老沙自我调侃地笑着说。
我刚要对老沙说这顿饭钱我来付,此时小邱和另外两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三个人脸上都带点红晕,显然是喝了酒的。小邱先开口了,
“肖老板一眼就看见你老沙坐在这里。”另一个中年男人对老沙说,
“你怎么带老总到这么小的店里吃饭呢?”我猜到与小邱同进来的两个人是施工员和包工头,但不知哪个是哪个。
老沙站起身来介绍说,
“这是肖老板,是承包刚才小唐站的那栋楼工程的。”我站起身与这个包工头打了个招呼。
“老板娘,过来,”肖老板朝后面叫道,
“他们两人的饭钱记在我账上。”老沙忙说,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付。”
“看不起我是不是?就是拿不到工钱,请你们吃个快餐还是请得起的。”肖老板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老板娘端了烧好的鱼出来,放在桌上,用抹布擦了擦手,说,
“肖老板一点也不给我面子,喝酒就跑到人家店里去了,我这儿就没有酒吗?”
“哪里是不给你面子啊,我能带管检测的人到你这小店吃饭吗?那我不是自找麻烦吗?”肖老板回答老板娘。
“又喝多了吧?”老板娘问。
“中午哪敢多喝,一人就两瓶啤酒。”肖回答。
“记你的账,要不要给他们再加个菜,他们只点了一条鱼一个青菜一个汤。”老板娘趁机说。
“加一个。还有什么菜?”肖说。
“只有辣椒回锅肉了。”老板娘说。我和老沙坚持不肯加菜。肖老板的一挥手,
“听我的,不要给我讲客气。”施工员也过来插嘴说,
“一份回锅肉也就十元钱。”
“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回工地去。老板娘已经记我的账了,你们别管了。”肖老板和丁师傅两人先走了。
小邱留下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