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上打工路第一步,我对到哪里做事,是省城还是外地已不在乎了。既然做个打工仔就得以“四海为家”。我劝老伴不用为我去哪里打工而担心,就是之前在国营单位里,又何曾不是天南海北的跑呢。何况这把年纪的人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到哪里还能应对不下来吗。这半年多的时间也让我深深体会到打工谋生的不易,现在我所担心的早已不是去哪里打工,而是到哪里打工才能真正挣到谋生所必需的银钱。老伴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理的,但凶险四伏的江湖环境,还是让她难以放心我远走。
尽管有许多担心,但生存总是摆第一位的,她虽然担心,但也无奈,也只能由我了。他开始帮我收捡随身行李物品,也知道我身上已无分文了,又连夜到同事那里借来几百元钱让我随身带着。虽说我业已打工半年多时间了,毕竟都是在家边上做事,只是早出晚归罢了。真要去到几百里以外打工,这也算我人生中又一次全新体验吧。想到自己几十年来人生起落,靠五十岁的人了仍愁于生计,心中甜酸苦辣百味杂陈,自是一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五点钟),老伴为我背了包裹定要送我去上车。我却不过,也就随了她的意思。
去古桐的公路是出省城往西走的,我住在省城西郊,可以不进城里去上车。头一天我已与华总说好,出发时我就在离我家有几公里远的,他们汽车必须经过的那个路口等候上车。我和老伴搭乘公交车六点半就到了那个路口。约好七点钟他们的车到这个路口,等我上车后,老伴再搭回头共交车去赶上班。老伴在厂里担任工会工作,职工眼盯着,她也不敢上班迟到。尤其是那段时间,工厂搬迁中没有分到房的工人三天两头找她吵闹,已让她头痛不已,更怕工人挑她别的不是,所以在厂里也是事事处处的小心。生怕有一星半点差错,让那些闹得人揪着。
不料,她陪我在路边等到七点过了,还没见到华总车到来(那时候离一般人用的起手机还差了若干年),我恐老伴再不往回走怕是上班要迟到了,就劝她搭回头车先走。她心里也很急,但还是想看着我上车离开她才放心。就掩饰她的焦急,装得满不在乎的说,“我来得及的,等你上车我再走吧。”此时是九月中旬,太阳还未完全收敛它的热辣劲头,迎着耀眼的太阳,盯着一辆接一辆开过的都不是华总的汽车,我们等的心急,身上也早出汗了。时间过了八点了,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过了无数,还是不见华总的车来。又等到八点半了,车还是没有到。她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不能再陪我等下去了。她只得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地向不远处一个站点走去。她多么希望在她登上公交车之前,能看到我先上车离开。可是当她磨蹭着退到那个公交站,车也来了,在她登上车门那一刻,我要等的汽车还是没有出现。我远远地看见,她在车门那里朝我挥了挥手,接着车就开走了。一大早送我来上车,结果还是能看着我上车,让她失望了。她回去了,我的心情也变得十分落寞。《创世记》中说上帝耶和华从他用泥土造的男人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做成了女人夏娃,由此女人夏娃天性依恋他的男人亚当。但事有相反,自我与我妻相识始,几十年来我如胶似漆般的依恋着她,倒好像我才是她身上的肋骨做成的。
好在没有让老伴一直陪我等在那儿,一直到十点半华的车才来到我等的路口。要是让老伴一直在那儿陪我,她就要算半天旷工了。我上了车,华抱歉地说,“让你等太久了,真不好意思。这车毛病太多了,一早上都在修。”我虽有些气恼,听说是车出了毛病也就不好怪了。原来,他小舅子帮他借得这部车,是早应该报废的了(这些车一般都靠油漆的外表唬弄人)。那年代什么还都处在落后状态,汽车都是用到完全散了架才算报废(还没有出使用年限报废的规定)。是他小舅子的朋友帮开车(那时都是职业司机,其他人因没有车开,也不去考驾照),开在大街上刚转了一个弯就感觉到不对劲,靠边停下一看,是一侧前轮的轮胎瘪了。只得去补胎,补好胎又不能打着火了,又得再找人修理。等修的能打火了,时间都十点多了,这才急急往城外赶。华料我等在那儿着急,但苦于无法联系,他也只能干着急。这那能怪华呢,当然也不能怪他小舅子了,还是他的面子才借了这破车来的。
经这么一折腾,华想到,应弄个手机给我带着才好,否则他有事也难找到我。也不知他小舅子是做什么的,他一些事都叫他小舅子帮他弄。他从身上掏出“大姐大”(这时手机已从俗称“大榔头”的“大哥大”,进步为“大姐大”了,外形尺寸小了一半了,但仍较重)给小舅子打电话,问小舅子能不能帮他再弄一部手机,他小舅子说可以,并说给他弄一部比“大姐大”更小巧一些的。华很高兴,就摇了摇手中的“大姐大”对我说,“我回来时,这个留给你在桐古用。”说心里话,我真不想要他的手机,他工资都发不了,我哪有钱打手机。尽管手机话费已由“天价”开始降低,但仍是极其昂贵的,从桐古到省城都是漫游长途,打出与接听都照样计费,至少要五元一分钟。不说他发不了我的工资,就是发得了工资,依照华“煲粥”(电话聊天)似的打电话习惯,我那几百元工资何以对付得了。我赶紧表示拒绝,“我不需要手机,你自己留着用吧。”华心里自然明白我是怕承担电话费,就说,“你是担心电话费吧,不用怕,公司每月给你报销二百五十元。”他把话挑明了,我也不好再说不用手机(第二天早上他离开古桐时,把手机及手机内卡都留给了我,他告诉我手机预存话费还余六十几元,用完后就由我去续存。之后我报账电话费,直到离开那儿也没拿到钱)。
那时还没有高速路去往古桐,先走一段国道之后再转入省道,国道路段为平缓丘陵地带,路还算好走,车速还有六七十公里,后来转下了省道,那路因失修,沥青路面已是坑坑洼洼,汽车行在上面颠簸不止,车速也只有三四十公里了。又前行了一个来小时,汽车钻入崇山峻岭之中,弯弯曲曲的公路完全被绿色掩盖。这里山势陡峭,在山脚下是看不见山腰中盘绕的公路的,等汽车爬到高处,再顺山体望下去,蜿蜒的公路就像一条黑色的巨蟒时隐时现的蛰伏于山峦之中,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公路随着山体的折皱波浪似的出出进进,才惑前方路尽,岂料峰回路转。这条峡谷两壁山势险峻,似刀劈斧削,尖峰直入云宵,让人感觉对面山体就矗立眼前,坐在车内,似乎伸手即可触到对面岩石悬出的枝桠。横在半山腰的公路顺着峡谷千回百转的缓缓向上,谷底溪涧水流发出的“哗哗”声在山涧中构成回响,像是音乐的背景声,嘈杂不绝的绕在耳边。但静听却发现这溪涧发出的“哗哗”声音并不像城里的喧闹会带给人焦虑与烦躁,倒是让人的心重新感受到了大山的空灵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