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快黑了。
那只不过是城中众多平凡小屋中的一个,屋内的烛光并不亮,看起来这小屋中并没有太多人。烛光将屋中人的身影映在窗前,看上去是一名女子,此刻她正坐在桌前擦拭着什么类似长棍的物件。
嘭!
似乎受到什么东西的撞击,小屋的木门发出响声,屋中女子的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她拿起自己手上的东西,走到门前。
“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但门又响了一次。她握紧了自己手上的东西,然后小心的打开门栓。
咚!
这次的响声要闷很多,因为响的并不是门,而是一个人倒在地上。那女子仔细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表情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似乎在那短短片刻间她已思考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而后竟然用她没有什么力气的身子将地上的人拖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是醒了。
他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绑在椅子上,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你终于醒了。”
他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看到的人让他已说不出话。
“钱大少爷也有今天么?”
她竟是杏采儿!
钱丧一时间只觉得脑海里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好像花了很长时间去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才又定下心来。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杏采儿的态度并不好。
“没有,”他说完却又顿了顿,慢慢开口道,“……这里是烟湖城么?”
“你以为呢,”杏采儿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你莫非忘了你在这里对我做过什么?”
“我只记得我对这里比较不陌生,现在我至少知道我回到烟湖城来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似乎很疲惫。
“你!”
杏采儿会生气也是当然的,一个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人分明已经落到这般田地,却对曾经做过的事情无所谓,换做是谁也不会觉得舒服。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你知道么!”
钱丧瞥见她手里握着一杆泛着银光的长枪,枪尖指着他的喉咙,她的人连同长枪都在打颤,看来对她而言这枪显然是太重了。钱丧本来想嘲笑他,但他已经累的连不必要的话都不想说。他回忆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日子,在野外风餐露宿,不停地杀人,和唐九幽交手被重伤且中毒,又在欺花谷杀了不少人,最后还和沐雪衣交手,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死,连他自己都早已不敢相信。但命还在,他就得活下去,不过而今的他实在已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你怕了么?”杏采儿哪里知道这些,她只当作钱丧怕得不敢说话。
他闭上眼,就那样靠在椅背上。他懒得浪费力气再去对付一个女人,一旦像现在这样放松下来他才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他的五脏六腑都让他觉得难熬,带着毒素的血液在他身体里乱窜,他的骨头也像被人折断了好几次一样,他现在这样安静地坐着,就已经是最不难过的状态了。
也许是得不到钱丧的反应,连杏采儿也觉得尴尬,她将她父亲的长枪放回去,也坐在桌旁。
“听说你杀了很多人,他们都想杀你。”
他不回答。
“好像连唐九幽先生和姜尽酒大侠也去了,看来你一定没有碰到他们,否则你肯定已经死了。”杏采儿的话并不好听,好像钱丧没有死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他轻笑了一声,带有几分轻蔑,看来还没有人知道唐九幽已经死了。
“哼,就算没有他们,大家也不会放过你的。连你父亲都悬赏五百万两黄金要你的命,我要是会武功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早已知道,但他回来不是为了这个。
“不过有姜大侠在,别人是不要想这笔钱了。他既然已在你父亲面下说下话,你的命就一定是他的了。”
钱丧的眼忽然睁开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盯着杏采儿,他的手紧紧握住木椅的把手,像要把它拧断。
“你是说,姜尽酒也是来杀我的?”
“哼,你以为呢?”
他好像忽然被噎住了,他还记得姜尽酒在欺花谷说的话——我受了他父亲的托付,带他回去。
但他竟是来要自己的命?钱丧之所以回到这里就是因为姜尽酒的话,当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认为他的父亲还是不忍杀他的,所以才让姜尽酒这个最有手段的人带他回去,但而今,这竟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拼了命的回到这里来想看一眼的人,竟然还是要杀他。
“啊!”
他的身体忽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身上的绳子轻易地挣断,杏采儿被吓了一跳,她还没反应过来,钱丧的手已经死死扣住她的喉咙,不过片刻她就已经喘不过气了。她看着他的眼想乞求一线生机,但她失望了,那眼中有的不过是愤怒、暴躁和杀意。她的眼已经开始流下眼泪,她把钱丧带进家里来不过是想羞辱他现在的境地,一雪当初自己受到的耻辱,但而今,她已经满是后悔了,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人。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王瑛瑾拿一根竹棍就能打得满地乱窜的花瓶了。
她本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当她忽然吸到一口气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拼命地呼吸着,好像一个饥饿的人在吞食饭菜。当她的意识有些清醒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然后她就那样呆住了。钱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戾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在哭。
杏采儿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也许连钱丧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已忍不住。杏采儿从未见到哪个有男人这样哭过,他兀自站在那里,没有声音,连身子都不曾颤抖,他就像一尊石像,而他的泪就那样平静的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好似要把地板凿穿。杏采儿忽然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与之前相差太远,她纵使再讨厌他,也决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一个伤心之人。她靠在墙边傻傻地看着钱丧,她的嘴角一直咬着,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他忽然张开嘴吸了一口气。
“在烟湖城,你是不是随便找一个人都愿意杀我?”他问到。
杏采儿一时答不出来,他们虽然都知道这是事实,但看到他刚才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我要你天亮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十天以后,我要在这个地方和姜尽酒一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