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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意冷心灰(1 / 1)

吴晨推门而入。

听得声响,在床前抻抖被褥的小倩回眸嫣然笑道:“你……你回来了。”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见吴晨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脸上一红,低声道:“被褥十天没有换了,有些潮,我新换了一床。”

声音温柔而恬静,如明澈的山泉,涓涓流动,带动一股暖流在吴晨心扉间轻轻流淌。吴晨低应一声,缓缓走到小倩身旁,伸出双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小倩娇躯一僵,半晌,双手松开被褥紧紧抱住吴晨,两人都生出彼此血肉相连的感觉。一时之间,二人谁也没有出声,就这样紧紧地拥着,心中的柔情缓缓漾开,仿佛置身温柔荡漾的湖心中,在暖暖的涡流中不住地旋转,飞坠,不住地飞坠……心中平安喜乐,只觉一生中从未如此快活。

不知过了多久,吴晨想起小倩扑进门时一瘸一拐的样子,心中一动,将小倩拦腰抱了起来,向榻前走去。小倩低呼一声,双颊绯红,美目紧紧闭上,一双玉臂却紧紧搂着吴晨的脖颈。吴晨将小倩放在榻上,见她晕红双颊,娇羞无限,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明艳不可方物,心中一荡,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伸手卷起了她左腿的裤脚。

修长丰腴的玉腿,大部分被烧伤,皮肤卷缩皴裂,在一旁宛若凝脂的肌肤映衬之下,让人心中一片冰寒。吴晨心中剧痛,用手缓缓抚着伤痕,颤声道:“倩,你受苦了。”想起烈火中的文援,咬牙道:“马周,这笔债,要你千倍、万倍的来还。”

小倩低声道:“此次中伏虽然伤亡惨重,但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在马遵营中曾听马周评价公子,他说,因为四方豪杰纷纷来投,公子对于自己在他人心中地位的自信,到了自高自大的地步。此次中伏,应当看作是预先敲起的警钟……”吴晨愣了一愣,惊觉自己竟然真是如此,不由苦笑道:“马周这龟儿子果然有些门道。”

小倩听彭羕的口头禅竟出现在吴晨的话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明眸皓齿,俏嫣如花,吴晨心神一荡,心中怨恨大减,笑道:“我都忘了问了,你几时学的易容?扮了个先零羌士兵,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小倩微笑道:“是从公子给我的那本书里学来的。开始是学着好玩,没想到这次就用上了。”吴晨道:“哪本书?”小倩似笑非笑的望着吴晨,吴晨恍然大悟道:“《葵花宝典》。它怎么会记载这些?”小倩笑道:“在书的夹层里,内容和书无关,似乎是有意放进去的……”

吴晨眼前蓦然闪过翟星那双狡颉而又明澈的双目,和他讨价还价的情景,在眼前一一浮现,所有的细节清晰的如同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当时只觉到被他戏弄的郁闷,此时心中却涌起一股潮潮湿湿的感觉,说不出的温馨怡人。不经意间,嘴角已挂起一丝微笑,低声笑骂道:“奸商……”

小倩道:“我也有件事,一直没有想明白,公子怎么会中的剧毒?”吴晨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只注意防备马周弄什么阴谋,全然没想到旁边还有人在打主意。还记得那个和玉夫人一齐进入大帐的小婢吗?”小倩想了想,道:“想起来了。马遵令我们请玉夫人时,马敦说有事,将小翠叫走,玉夫人就随便唤了个婢女,莫非是她?可从她身上一点儿也察觉不到杀气啊。”吴晨道:“原来这后面还有事。那个小婢一身武功实是极为可怕,虽然功力上可能要逊阎行明一两筹,但身法诡异奇幻,不在阎行明之下。她肯屈身侍奉玉夫人,想来玉夫人应当更加可怕。唔,我看应当派人打探一下玉夫人究竟什么来历才是。”

小倩笑道:“我看也是,最好能亲自打探一番……”吴晨脸上一红,道:“我说的是真的……”小倩也不辩驳,只是抿着嘴笑,吴晨脸更红了。小倩微笑道:“既和我们作对,武功又高的女子,似乎只有洛神宫的那些人,两人会不会出自洛神宫呢?”吴晨道:“那人的武功的确与哪云,哪兰二人极为相似,只是她的年龄和哪云差不多,似乎又不该有那么高的武功……”小倩皱了皱眉,沉吟半晌,道:“只凭猜是猜不出的,等翟大哥回来,以他的见多识广,应该会有多些线索。”

吴晨有些伤感的道:“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倩吃了一惊,吴晨叹道:“当雏鹰羽翼长成之时,老鹰会将它推出筑在崖壁上的巢穴。”小倩道:“倘若小鹰不会飞,不就摔死了。怎么会如此残忍?”吴晨摇了摇头,道:“只有如此,雏鹰才能真正学会飞翔,否则永远也不能靠自己的翅膀去搏击长空。”苦笑着道:“而我,就是那只被一脚踢出鹰巢的雏鹰。”

小倩用手捂住吴晨的双手,轻轻的道:“雏鹰一定可以成长为搏击长空翱翔万里的雄鹰的。”吴晨心头一暖,手慢慢翻转,将小倩的手握住。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一片沙沙的轻响,四下里说不出的静谧。二人目光相对,心中甜蜜温暖,只愿此刻就此停留,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

“寒舍简陋,荀大人莫要见笑。”马周边说边将荀谌让进院中。

荀谌心道,你也是个祭酒,简陋能简陋到哪儿去?迈步走进院落,迎面数株梅花,枝干古拙苍劲,淡黄的花蕊在飞雪中傲然绽放,一条小径从中径穿而过,延入梅丛深处。错落的枝杈间,隐隐露出一座茅屋的屋檐。荀谌忖道,怪不得远远就闻到一股暗香,原来他竟将梅花种在自家院落。观这些梅花的形态,定是下过一番功夫,此人也算是个风雅之士。心中对马周的恶感稍减,微笑着从梅丛穿过。

茅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琴案,一张棋案,角落里堆了一堆酒坛。一张竹榻极为宽大,几乎占了茅屋一半的空间,但榻上多一半堆满了各种竹简。

马周道:“坐,荀大人坐。”将棋盘从棋案上搬到榻上,探手从酒坛堆中取出一个陶坛,拍掉坛口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立时溢了出来。荀谌赞道:“好酒。闻酒香,坛中的酒应是二十年的‘玉泉酿’。”

马周笑道:“荀大人好厉害的鼻子。天寒地冻,没有这酒,这日子没法过了。”将酒坛递给荀谌,转身又取出一坛酒,笑道:“我这屋中不常有人走动,所以也没有什么酒具,荀大人只凭酒香就可以断出这酒的年份,想来也是好此物的,我们就拿坛子好了。”

荀谌接过酒坛,轻啜一口,大声赞道:“好酒。我记得这酒是吴并州接掌安定之后,才命人酿制,至今不过一年,不知祭酒从何处弄来这许多坛二十年的美酒?”马周道:“‘玉泉酿’向来是凉州美酒。当年膘骑大将军在玉泉大破匈奴,孝武帝命御史从长安携带数十坛美酒,前往玉泉嘉赏膘骑将军。膘骑将军将酒倒入井中,舀井水与全军将士痛饮,传为千古佳话。大军撤后,有酿酒师傅就开始用玉泉的井水酿造美酒,从此,饮‘玉泉酿’就成了凉州百姓追思膘骑大将军的习俗,世代相传,而玉泉郡也改成了酒泉郡。”

马周越说越慢,脸上一片憧憬儒慕之色。荀谌遥想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冲天豪情,抬起酒坛,大喝了两口,朗声笑道:“好酒,好酒……”

马周缓缓叹道:“往事越百年,自孝安帝永初二年(公元108年),羌人开始在凉州不断起事,道路不通,纷乱扰攘,‘玉泉酿’作坊不得不由酒泉迁移至相对安定的金城郡,但酒的酿造仍不免时断时续。至中平初年,凉州爆发羌人暴动,‘玉泉酿’坊主霍麓因和金城刺史陈懿过从甚密,全家被暴乱的羌人杀死,当时凉州人都以为‘玉泉酿’就此失传……”低叹道:“谁也没有想到,吴晨来了之后,会重新开启‘玉泉酿’的酿造。”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不住地摇头叹息。

荀谌心中不住的冷笑,暗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佩服吴晨,只是你放起火来,手下却是一点儿也没留情。

马周见荀谌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红,笑道:“想着不久就要和荀大人在吴并州手下共事,不觉有些失态了。荀大人,请。”举起手中酒坛,向荀谌一举,仰脖喝了一大口。

荀谌道:“马太守命我和祭酒商议会盟的具体细节,天色已不早,我还要赶回泥阳向吴并州商谈此事,祭酒应尽早切入正题。”马周用袖角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微笑道:“前次是并州大人来直路,我想此次该我们回访才是,我会尽力说服太守去泥阳,荀大人认为可好?”

荀谌点了点头,道:“时间呢?”马周道:“自是越早越好,荀大人认为后日如何?”

荀谌还未答话,远远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向院落中围拢了来。

蓬!

院门被一脚踹开,数十名兵丁蜂拥而入。荀谌面色一变,心道,莫非是此人的奸计,令我以为他真要会盟,用言语将我留在此处,而让马遵带兵来捉我?提掌就欲向马周劈去,却见马周也是一脸茫然,当即将双掌缓缓拢入袖中,暗中提气防备,忖道,如果是马遵调兵捉我,我先一掌将你劈了。

马周霍然起身,推开茅屋门,荀谌紧紧贴在马周身后,步入院中。马周喝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让你们来闯我的府邸?”一人在数十名彪悍的先零羌兵丁的簇拥中缓缓走出梅丛,阴恻恻的道:“是我。”

马周惊道:“明公,怎么是你?”荀谌心中惊怒交集,右掌隐在袖中,缓缓贴到马周背心,心道,你对答稍露破绽,我只需微吐掌力,就可立时震断你的心脉。脚下跨前一步,朗声笑道:“马太守可是记挂会盟一事?”

马遵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身后的马敦皮笑肉不笑的道:“两位可是商议好了请太守到泥阳会盟?”

马周道:“不错,前次吴并州来直路,此次论礼也应当是我们回访。”马敦笑道:“太守,您听到了,他正是要您去泥阳。”马遵脸色巨变,咬牙道:“马宾载,我待你们父子不薄,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就想我的命?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马周道:“明公,你的话我不明白……”马遵叱骂道:“不要唤我明公,你不是骂我老革荒悖,愚佻短虑吗?既如此,我也不配你当你的明公。”

荀谌心中不住地冷笑,忖道,你们两个在此耍什么猴戏,以为人人都似吴晨般好骗吗?右掌仍是紧紧贴着马周的背心。

马周微微扫了一眼一脸得色的马敦,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听说傅干和你一起长大,不想他竟然说动你来帮他。”向马遵深鞠一躬,道:“明公,老革荒悖,愚佻短虑的话,我从未说过,这些都是有人栽赃嫁祸。”

马敦嘻嘻笑道:“当日想烧死如玉夫人,难道不是你?你逼奸不遂,怕事机败露,趁吴晨来时想趁机烧死夫人,好死无对证。马周啊马周,就算你满身的嘴,此事想赖也赖不掉的。”马周道:“此事纯属莫须有,邀请玉夫人,全是为令吴晨上当而设下的圈套。我从未想要烧死玉夫人,何来杀人灭口?”

马遵怒喝道:“如玉亲口向我哭诉,如果没有此事,她会平白冤枉你不成?当日你一人走出大帐,将我留在帐中,难道不是想借刀杀人?若非我福大命大,吴晨又沽名钓誉,今日直路早已是你的天下,你自是不需杀人灭口。”马周昂然道:“明公说的没错,吴晨虽然机变百出,但为人光明磊落,趁人之危是决不会做的,所以当时留明公一人在帐中,明公绝无危险。但玉夫人为何要陷害我,我也不知,此事需要当面对质才能说清。”

马遵气的浑身颤抖,怒喝道:“你……你简直恬不知耻。”马敦身后一人大声道:“马宾载,你口口声声为太守筹谋,今日之事如何解释?天下皆知曹司空代天子征伐四方,曹司空之令即天子之令,钟大人奉曹司空之命镇御关中,吴晨抗旨不遵,实是谋逆贼寇,你却让太守和贼寇会盟,岂不是要太守成为篡逆同党,株连三族?”

马周冷冷的道:“傅干,不用藏头缩尾的,你的声音聋子也听得出来。”傅干揭开头上衣物,嘿嘿冷笑道:“马周,你没有话说就想转移话题,是吗?”马周笑道:“你的话根本不值一晒,我何必浪费唇舌和你蘑菇。”躬身向马遵道:“投吴晨有三个理由。其一,大势所趋,其二,强弱所使,其三,身家所系。凉州自孝安帝永初年间开始动荡,至今已百余年,而朝廷对待羌民叛乱,不外两种方式,其一为大军镇压,但羌民生性彪悍,以暴制暴,只能激起更多的羌民同仇敌忾,如何能镇压得了?其一为苟合偷安,对羌民暴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说起来也只不过是纵容叛乱而已。所以凉州叛乱起而复平,平而复起,大汉国力眼见日渐倾颓,凉州羌、氐、羯、匈奴等异族实力却极速扩张,整个凉州已如一座洪炉,熔浆随时都会倾泻而出,将华夏烧成一片飞灰。”

这些人听马周的话,不过是觉的这些话有些道理而已,但若是吴晨在旁,必然要惊讶于马周洞穿历史的惊人目光。若历史走向不被扰动,数十年后,平定江山不过十余载的司马王朝,就将由“八王之乱”“永嘉之祸”揭开中国历史中长达数百年的“五胡乱华”。这股历史长河中掀起的狂涛巨浪,将把富庶的中原摧毁成一片荒芜,其中的匈奴刘静,氐人符坚,鲜卑慕容垂,羌族姚苌,羯人石勒等人尽皆出自凉州。

马周续道:“但祸兮福之所倚,如果驾驭得法,混乱纷杂的凉州却未尝不是我大汉的福地。动乱百年,民心思定,正是此时,此势也。观吴晨应对羌氐叛乱,对一向和马超交好的羌人,采用联合抚慰之策,对挑动造反的符氐坚决用兵镇压。而当氐人遭受大难,向汉阳求和之时,吴晨又倾尽全力帮助氐人渡过难关。吴晨对待异族恩威并用,刚柔并济,就连一向厌恶汉人的符彤也为之倾倒。虽然手段还略显稚嫩青涩,但已如黑夜中的一线曙光,令凉州重现统一契机。此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挡。”

傅干道:“太守莫听他胡言乱语,吴晨短虑寸谋,弄至汉阳大乱,不思悔改,反尽力盘剥羌氐,令像舒至、千万、阿贵等羌氐部落向其输入贡物,连远在仇池的窦茂也未能幸免,此举已大失羌氐民心,符彤更是远遁漠北。所谓重现统一契机,全是马周信口胡诹。”

马周冷冷扫了一眼傅干,道:“你懂得什么,只会在此信口开河。马超与千万、阿贵是生死之交,氐人以助朋友为荣,就算为朋友去死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如今马超有难,而援助也不过是些粮食,对一向从事农耕的氐人来说,这有何难?更何况若没有汉阳在前顶住瘟疫,像舒至、千万、阿贵这些羌氐族部族迟早要被瘟疫席卷,到时受损的决不是一些粮食,帮汉阳正是在帮自己。以窦茂来说,他远在仇池,非吴晨兵力所及,用不着听吴晨的号令,他送粮食助汉阳,更可见吴晨在氐人中的口碑。”

傅干冷笑道:“那符彤呢?符彤远走漠北又如何解释?”马周一脸的鄙夷之色,将头扭向一旁,向马遵道:“钟繇屯兵临晋,和呼厨泉相持不下,却始终不敢调动驻新平的两万守军围攻这位匈奴单于,正是怕安定顺泾水直下,奇袭长安。钟繇具数万雄兵,却不敢直缨安定锋锐,何况直路的兵丁不足万人?强弱之势已明。他令傅干前来游说明公,不过是期望直路能拖一下安定,使他能够安心对付南匈奴罢了。安定若因此进攻直路,他只会趁机围攻呼厨泉,决不会来帮明公。”

傅干朗声笑道:“鼠目寸光,竟至于斯,可笑,可笑。天下皆知钟大人乃曹司空股肱,袁绍四世三公,号称百万雄师,仍被曹司空谈笑间剿除干净,更何况乳臭未干的吴晨?到时大军西来,十个吴晨也不是对手。”

马周见马遵眼中本来显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听傅干如此一说,又腆起了胸膛,一副无惧无畏的神色。心中长叹一声,心道,不等曹操大军来救,直路早已片甲不留。此人的无知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我父子二人怎么会尽全力辅佐这样一个人?霎时间心灰意冷,再不想说下去。

荀谌暗道,马周此人能说会道,目光更是深远,如果投了吴晨,只怕我就要被他压在头上了,不趁此时将他除去,更待何时?长笑一声,冷笑道:“马周,何必与如此愚蠢之人多费口舌,你将他擒下,我对付兵丁,你我二人杀出直路。”一掌拍向马周后心。

马周只觉一股雄沛无俦的内力蹿入经脉,全身经脉被撕扯撞击,难受得几乎要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马遵扑去。马遵厉喝一声,纵身而上,三丈的距离一步而过,一拳击在马周胸口,喀喇数声,传来一阵肋骨爆裂的脆响,马周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如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狠狠撞在茅屋的侧墙上,弹了弹,软软瘫在地上。屋上的积雪扑漱漱急坠而下,撒在马周身上。

荀谌鼓掌笑道:“狡兔死,良狗烹,好,够狠。只是狡兔还未死,你就要杀良狗,岂非让天下人齿冷。”马遵怒喝道:“你们两个蛇鼠一窝,马周联合外人阴谋算计家主,如此背主家奴,死得好。他死了,就轮你了。”荀谌大笑道:“我可以向天明誓,他至死也没有想到要反你,莫非你真是老眼昏花,连人是被扔出去的还是自己扑出去的都分不清?”

马遵陡然一愣,荀谌用言语挤兑马遵,正是在等这一刻,眼见马遵失神,立时纵身扑至,双袖如风车翻转,将马遵拢在重重袖影之中。马遵厉啸一声,左拳右掌,破入袖影之中,竟是以快制快,和荀谌对攻起来。一时掌袖相交的闷声,不住响起,密集如急雨击打浮萍。

“蓬!”

两人硬对一掌,纠缠的身形分向两侧跌开。马遵倒飞而回,狠狠撞在兵丁身上,兵丁登时一阵大乱。荀谌振袖飞退,脊背狠狠撞在茅屋侧壁上,红晕自脸上一闪即逝。茅屋被荀谌这一撞,立时茅草纷飞,沙土混着积雪乱飘而下。

马遵厉声喝道:“给我上。”彪悍的先零羌兵定轰然应是。

荀谌长啸一声,作势前扑,倏地后退,以脊背之力硬生生撞入屋中,“嘭”一声巨响,再从另一侧撞出。茅屋经数次撞击,本已摇摇欲坠,此刻终于轰然坍塌,一时之间,劲气如江河溃堤狂飙而起,沙石积雪满天飞扬,四周一片迷蒙。

待马遵冲出雪尘,荀谌已在数十丈开外,衣衫飘飘,身形迅速移离,纵了几纵,消失在民房之间。

傅干此时冲出尘雾,大声喝道:“别让荀谌跑了,他一去,吴晨必来。”马遵厉声喝道:“追,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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