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遵疑惑道:“宾载的话我不明白。”马周笑道:“四百车粮草送给他,是给他陪葬的。直路至沮阴有绵延十余里的山地,他有粮车拖累,不可能在山脊上纵马驰骋,必然要走山间谷地。车中已预先藏了硝石硫磺。只需用山石泥土封住谷口,用火点燃四百车粮草药材,小贼还有活路?”马遵吃惊道:“宾载不是说要在大帐……”马周哈哈大笑:“小贼在直路出了事,马超会不找咱们的麻烦?但小贼在路上出了事,咱们有一百兵丁同时身亡,找到的兵器又是杨秋手下惯用的砍刀,马超问起,咱们一推了之。以马超的个性,杨秋必死无疑。”
马遵惊道:“原来宾载从末打算在直路动手……”心中突然大喜,笑道:“一箭双雕的妙计,宾载为何不早说?”马周道:“预先向明公说出计策,明公就演的不像了。吴晨奸诈狡猾,一眼即可看破,从而联想到路上必有埋伏。如今吴晨以为咱们被他吃的死死的,心中还在回味刚才的英勇机智,绝想不到路上还有伏兵在等着他。”马遵哈哈大笑:“小贼,这次看你怎么逃命……只是如今草木凋零,四百车粮草恐怕烧不死他。”
马遵笑道:“明公忘了肤施(作者注:今延安)的黑油吗?黑油从石中冒出,遇火即燃,水泼不灭,土屯不熄。搜集的六十桶黑油原本是留给匈奴人的,如今匈奴大败,只好留给吴晨了。”
马遵仰天狂笑:“小贼,看你今后如何猖狂。”
※※※
车队逶迤在山路上,眺望前方,沮水如一条玉带在山谷外流淌而过。
文援回头望了望山路上缓慢前行的车队,兴奋的说道:“大帅,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还得了这么多的粮草。”吴晨笑道:“其实最危险的时刻一瞬即过,还记得马遵要起身如厕吗?真要让他出了大帐,咱们可就完蛋大吉了。此次多亏有令明在。”庞德皱了皱眉,说道:“能够毫发无损离开直路,自是极好。但心下总觉得惴惴不安,似乎有大事即刻就要发生。”
吴晨望了望四周地势。
两侧山峰夹峙,壁立两侧的山崖十余丈高,崖面冰雪悬挂,刺骨的寒风冷冷吹过冰挂,吹起颗颗冰粒。
吴晨笑道:“直路这一带山势险峻,不易积累冰雪,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人用雪崩对付我们。寒冬时节,草木不盛,也不用担心敌人用火攻……”
“攻”字才说出口,一大片积雪突然从前面的谷口倾泻而下,在峭壁间层层撞击,沿途的雪块岩石裹夹而下,雪潮翻涌,如山阙崩裂,洪水溃堤,说不出的可怖可畏。
众人惊呼一声,拨转马头向来路奔逃,数十声尖锐的鸣响刺穿山崩地裂般的隆响,从四面八方飞扑而至,十余人惨叫着坠倒雪地。尾部带着蹿跃火苗的羽箭,在空中划着各种诡异的曲线,飞蝗般狠扎而下。粮草药材立时烧了起来,火苗又点燃车中的硝石硫磺,刺鼻的浓烟滚滚升起,遮天蔽日。
文援高声啐骂:“操他奶奶的,是匈奴人……”吴晨厉声喝道:“望上冲。”
庞德长啸一声,从马上腾空而起,扑向侧壁的悬崖。离崖壁数尺,右手大刀急探而出,尖刃在崖壁上一撑,身形陡然上弹,窜向崖壁上埋伏的兵丁。
崖顶上一人厉声喝骂,数十名兵丁从崖顶窜出,高举环首刀,高声怒喝,挥刀向空中的庞德砍去。庞德空中急扭腰力,急纵而上的身形猛地下沉,在众兵刃临身之际,先一步下坠。只这一线之差,众兵丁刀刃当即落空。庞德厉啸一声,左手横怕,空中横移数尺,手中长剑挥出,一团寒芒滚滚涌动,当先数名抢攻的兵丁被裹入其中,叮叮当当数声脆响,那数名兵丁惨叫一声,打着旋飞跌而出,眼耳口鼻鲜血淋漓,眼见是不活了。涌上前的兵丁被这几名兵丁翻跌的尸身阻的一滞,庞德借力高飞,斜斜掠过众人头顶,身形疾沉,在雪地上一个翻滚,避开迎面劈上来的数柄长刀,反手一挥,手中长剑挽出十余个剑花,空中立如火星乍现,跳荡飞跃之间爆变成万点剑雨,洋洋洒洒溢满数丈空间。
吴晨厉声喝道:“跟我冲,冲上去大伙儿才有活路。”反手一拍马头,借一拍之力纵身向悬崖扑去,嗤嗤数声尖响,几只尾部带着火苗的鸣镝电射而至,吴晨内息急转,空中转向,斜斜飘向数尺外的一侧崖壁。文援贴身相随,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挑开射向吴晨侧后的羽箭。亲兵见吴晨亲冒矢石,士气大震,齐声高喝着向崖上扑去。
一人喝骂着从一侧山崖上探出头,手中大旗一展,数十个兵丁抬着几个大木桶步出崖际,其中一个兵丁用木瓢舀出桶内物事,向下泼洒,数丈空间顿时黑乎乎一片,好似凭空铺开了一张大网。
吴晨蹿在最前,身上登时被泼中,只觉鼻中一阵刺鼻的油腥,一个蹿跃,避开迎面射来的数只羽箭,用手攒了攒长衫上黑乎乎的油渍,惊喝一声:“是石油……小心……”
崖顶展旗那人哈哈大笑:“放火,烧死他们。”
数十只羽箭拖拽着长长的白烟,射向空中飘舞的黑油。
“轰轰”,数声闷响,星火爆闪,黑色的石油化作一团团火云。吴晨惊喝一声,侧身在山崖上急滚,躲开一片数尺的火焰,头顶蓦的一阵火热,一片丈余大小的火云当头罩下。前力已尽,后力未生的吴晨头脑间猛地一阵空白,火云越来越近却无力做出避让的动作。一股巨力突然从背脊传来,整个人被撞得狠狠摔在崖壁上。回头看时,文援已被火云卷在其中,全身火苗蹿跃,如涅磐的火鸟。
烈焰中的文援嘶声喝骂:“操你奶奶的,老子死也和你拚了……”带着浑身的火蛇向山崖上爬去。
吴晨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嘶声狂喝着向文援扑去,几名亲卫死命拖着吴晨,将他向反方向拉走。
崖顶的石油不时泼洒而下,不过走出七、八丈,数名亲卫又有几人被火油泼上,在雪地间无助的扑滚,辗转呻吟。
吴晨肝肠寸断,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只是这一刻的自己,却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能为力。
刺鼻的烟雾无孔不入的钻进肺中,浑身无力的软弱感像巨蟒一样紧紧地攫住他,将他拖往绝望的深渊……
没有了烈焰,没有了浓烟,没有了惨呼,没有了恐惧,浑身轻飘飘的,如同在云雾之中。
远远望见英俊的姜囧,一身素白缓缓走来,身后是张坚、董愈和无数年轻的士兵。
原来大伙儿都在这,原来大伙儿都在这等我……
姜囧,你怎么又哭了……
还有张坚,董愈,不要哭,大家又在一起了……
身后隐约传来一声呼唤,像塞外长风吹动驼铃的低吟,吴晨心头巨颤,所有的感觉如潮水般涌入身体。
一个身影在烈焰与烟雾弥漫中若隐若现,凄声呼唤:“公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吴晨只觉满嘴的苦涩,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那人远远的奔来,在吴晨三丈远处突然停住,滔天的烈焰弥漫的尘烟也遮挡不住的清丽双眸,满含着欣喜的泪水。
吴晨呢喃道:“倩,是你吗,是你吗……”小倩伸手抹掉脸上的胡须,露出清丽的面容,含泪微笑道:“是我……”吴晨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踉跄着向小倩奔去,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宛如抱住了整个世界,再也不分开。止不住的泪水,顷刻沾湿了小倩的肩头。
数只羽箭如腾空的毒蛇,破烟而出,直扑吴晨身后。小倩惨淡一笑,突然扳过吴晨。
吴晨惊恐的望着电射而至的羽箭,胸口好像堆积了数千斤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突然之间变得缓慢起来,羽箭撕裂虚空荡起层层的气浪,血般鲜红的火舌,在白色的雪上缓慢跳动,山风裹夹着浓烟,轻轻震颤,一张张惶急的面孔张着嘴高喊着什么,却没有任何声音,一切有如梦幻……
“嗤,嗤”两声,小倩一声闷哼,喷出一口鲜血,软软瘫倒在吴晨怀中。
吴晨紧紧搂着小倩,手颤抖的摸向那两支羽箭,入手冰凉。顺着箭杆向上摸,入手一片腻湿。吴晨的心掉到了谷底,将手伸到面前,满手的鲜血。
泪水瞬即模糊了视线,远远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遥远如空洞的回音。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庞德长剑一抖,身前围攻的数名兵丁踉跄跌退,庞德身随剑进,厉喝一声,向前扑出,空中陡然一沉,侧身滚入正欲合围的两名兵丁之间,左掌右剑,两名兵丁惨叫也没发出,狂喷鲜血侧跌而出。山崖上的兵丁多如蝼蚁,若被围拢,武功再高十倍,也不免葬身乱刀之下,庞德击杀二人,不敢停留,趁围攻的兵丁捉错方向之际,扑向兵丁身后,长剑再挥,又是数名兵丁打着旋翻跌而出。
身后风声急响,庞德一声长啸,纵身飞退,以脊背硬闯入数名兵丁组成的刀阵中,空中突然一个旋身,千点寒芒扑洒而下,“铮铮”数响,数柄长刀齐身而断,那数名兵丁惨呼一声,扑地身亡。
山崖上兵丁见庞德如此悍勇,心中一怯,持着兵刃围在庞德身周,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庞德双手将长剑抱在怀中,刚才一轮急攻,令庞德真气损耗严重,此时趁机调息。
谷中隐隐传来兵士凄厉的哭喊,庞德望向山谷,谷中烟雾迷漫,火焰噬天,又望了望山崖下,无数人马海潮一般前涌而来,心中陡然生出势穷力竭的无力感,暗道:“今日就算死在此处,也要将主公救出去。”长啸一声,纵身扑向兵丁,兵丁齐声大喊,举刀乱劈,庞德左冲右突,顷刻间又杀十余人,但围攻而上的兵丁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都是刀枪,粘在身上的血块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铮~~~~~”一声脆响,庞德手中早已卷曲的长剑终于断裂,挥舞长刀的将领嘿嘿一声冷笑,举刀当头劈下,庞德厉声狂喝,手中断剑用力向那人掷去,纵身前扑,双手一合,紧紧将劈头而来的长刀夹住。那人惊呼一声,来不及躲避,被断剑贯身而过,软软瘫在地上。
锋利的刀锋将庞德的发髻砍断,及肩的长发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飘舞,一道殷红的血丝从发际缓缓流出。
围攻的兵丁齐声欢呼:“这厮受伤了,上啊!”
庞德心中闪过一丝苦涩,望着身前兵丁恐惧与惊喜交错的眼神,心道,山顶上人太多,一时杀之不尽,山谷下隆隆不断,又太过危险,还是先将主公救出来再说。大喝一声,作势前扑,身前的兵丁惊呼一声,向后狂奔,庞德哈哈大笑,反身向悬崖奔去。
对面山崖突然一阵骚乱,层层的烟雾中,一匹黑马纵横驰骋,所向披靡,庞德心头狂喜,大声道:“对面是赢天吗?”烟雾之中传来嘎嘎的笑声:“庞黑脸,我大哥呢?”笑声清越,内力充沛,震得山谷阵阵回鸣,庞德自问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时闻听赢天的声音,心中悲喜交加,鼻中酸涩难忍,哽咽道:“主公,主公被匈奴鞑子困在谷中……”赢天大声道:“庞黑脸,听你中气不足,是不是受伤了?”
展旗的匈奴将领厉声喝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一个快死的残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伙儿上,以祖先冒顿的荣光,宰了他们。”
赢天大笑道:“庞黑脸,我在这边,段明在你那边。乌鸦嘴跑的快,我就先上来了,估计段明一会儿就应该到了。”山谷间一阵清朗的大笑:“我已经上来了。”赢天笑道:“段明,咱俩比一比,看谁立的功大。”段明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庞德高声道:“段明,你在这边看着,我下去将主公迎上来。”段明高声应道:“好。”
赢天哈哈大笑,左手轻拍乌鸦嘴的头。乌鸦嘴长嘶一声,连续几个纵跃,横越十余丈距离,跃至那展旗的兵将身边。赢天横戟笑道:“喂,猴崽子,刚才是不是你骂我乳臭未干?”展旗那人嘿嘿冷笑:“大爷正缺匹好马,不想就有人来送了。”手中长旗一抖,狠狠戳向赢天。
“嗒”一声轻响,一团黑影瞬间闪动,赢天连人带马突然到了那人身侧,举戟力劈,展旗那人登时被劈成两半,两片身子保持持旗力刺的式子,跌跌撞撞滚下山崖,沿途内脏抛掷一地,直是诡异惊人。正倾倒黑油的兵丁惊呼一声,抱头鼠窜。
小倩紧紧靠着吴晨的胸膛,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丝喜色。
“听,是段明和赢天他们来了。”
“嗯。”吴晨轻应一声,脸上爱怜横溢,右手轻轻抚mo小倩汗湿的发际。
隆隆几声闷响,小倩侧头向上看去,几只木桶滚下山崖,在崖间尖壁上碰撞翻滚,坠入火中。烈焰猛地爆裂,卷起更高的火舌,火油四溅,火势越来越狂,越来越猛。
小倩挤出一丝笑容:“上去吧,谷底太危险了……”
吴晨痴痴的道:“我抱你……”小倩脸上一红,低声道:“伤不是很重,公子不用担心……”吴晨一把抱起她,痴痴的道:“可是我就是担心啊……”
小倩眼中闪出眷恋难舍的无限柔情,嘴角一丝苦笑,突然厉喝一声,从吴晨怀中脱出,一掌击在吴晨肩头。
一股巨力将吴晨抛在空中,吴晨惊喝道:“小……”
眼前突然被急坠而下的火焰遮住了视线,吴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全身的力气就在这一刻突然被抽离,整个人再没有了声息。
一匹惊马纵身而过,吴晨狠狠坠在马上,除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心中一片空白,没有疼痛,也没有悲伤,任凭战马带着他狂奔,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也不知奔了多久,战马一声惨嘶,前腿跪倒,在冰面上滑行十余丈,哒然不动。
吴晨被前冲的惯性掼出数丈,狠狠摔在冰面上,冰棱在脸上刮出数道血痕。但吴晨却静静的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
这定是场噩梦,梦里,文援死了,倩也死了……
身上为什么在痛……
不,身上不痛,那只是心在痛,一抽一抽的,只是心在痛……
这只是场梦,只是场梦……
身后脚步声响,一个女声道:“喂,你是死了还是没死?”
声音如风动冰棱,寒泉跌宕,说不出的悦耳,却又无比的冷漠。
吴晨双手在冰面上慢慢摩挲,缓缓撑起身子,望着满手的鲜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那女声笑道:“你是心疼你的亲兵死呢,还是心疼你的女婢死?”
吴晨转过身,狠狠的瞪着她。
身后那人一身粗布土裳,清丽的仪容不施一丝脂粉,瘦削的身姿俏立皑皑雪地之上。凛冽的北风吹起粗布土裳,猎猎飘飞的衣袂,更衬出一种雾霭流岚,流风回雪的绝世风姿。
那女子笑道:“亲卫和小婢为了救你,先后被火焚死,你除了瞪瞪我这个弱女子和在此地抹眼泪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大丈夫在世,一不能周护自身,二不能周护亲朋,连累别人惨死非命,似你这般一无是处,我若是你,早已羞愧难忍,一头撞死了。”
吴晨哑着嗓子道:“他们死的时候,你都看见了?”那女子笑道:“那是自然……”话说出口,脸上笑容一僵。吴晨缓缓坐起身,悠然道:“那时满天都是箭雨,烈火焚烤,浓烟刺鼻,你若是个弱女子,现在早已是一堆焦炭。处心积虑跟我到此,又出言讽刺,我如果一头撞死,岂不随了你的意?”
那女子讶异道:“这世上有人贪生怕死,拒不承认自己懦弱无能,反指派一个弱女子有心谋害,州牧大人,你说这世上无脸无皮,还有人能出其右吗?”
吴晨冷冷的道:“有人先在太守帐中扮傻装痴,又在烈火焚烤的山谷中毫发无损,后又紧跟一匹惊马在雪原上奔驰半晌,若这样一个女子也能被称为弱女子,天下就没有不是弱女子的了。”
两人唇枪舌剑,寻暇抵隙,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吴晨身后的衣衫慢慢鼓胀而起,身前的衣襟向身上紧紧贴去,宛若逆风而行一般,但此时的吴晨却处在上风口,情景之诡异,非当时所见,不能想象。
那女子美目流转,嫣然一笑:“如果没有我在旁周护,那匹惊马如何会不偏不巧就在大人坠下之际,纵身而过?没有我在旁驾驭,山谷中烈焰处处,那匹马如何会毫发无损的将大人带来此处?对救命恩人,大人尚且多方猜忌,如此少恩寡情之人,难怪会在亲兵小婢死后,无动于衷,侃侃而谈了。”
那女子遥控惊马半个时辰之久,虽然精修《洛神宝典》,但内力损耗之巨,非常人所能测度,何况吴晨虽然在气势上被压制住,但护身真气如流水运转,不滞于物,自己气势的每一次撞击,都被这股怪异的真气斜斜带往别处,对峙良久,仍是找不到吴晨的破绽,只能以言语相讥,吴晨心神只要有一丝松动,必可一击而杀。
吴晨道:“山谷大战,我方已占上风,没有你纵马将我劫出,我已经到沮阴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有料到安定的战马如此神骏,一路操控,内力损耗过巨,再难支撑下去,只能杀马留人。你连马匹也不放过,论心狠手辣,你若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那女子悠然笑道:“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厉害,我真的奈何不了你?还记得玉夫人敬你的那两杯酒吗?天下至毒莫过于鹤顶红,我却不知如此美丽之物是不是真能杀人于无形,就滴了两滴在你的酒中,此刻你是不是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呢?”
吴晨听她悠然的语气,心知不妙,更知她所言确是事实,脸色微变,心神略分的刹那,那女子已一掌轻轻拍出,四五丈的距离,如同挪了一小步,身法之轻灵翔动,身姿之缥缈迅捷,只怕阎行名也要稍逊几分。随着一掌劈至,吴晨宛如突然置身暴风的风眼之中,四下的空气突然变成实质,四面八方惊涛骇浪般翻腾拍击,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撕扯成碎粉。
吴晨叱喝一声,右手疾拍而出,衣袖鼓胀,两掌相交的霎那,衣袖中数只袖箭电射而出。那女子轻笑一声,空中身形斜斜拔高,宛如早料到吴晨的袖弩一般。随着她身形上拔,四周的空气似乎也被她一同带走,整个空间蓦的坍塌压缩,吴晨只觉胸腹间如遭重锤,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挤压而出。正在吴晨惊骇莫名之际,护体真气一阵异动,那女子一脚已无声无息踢至,吴晨左拳虚捏,空中微画一个半圆,斜斜切向疾踢面门的那只脚的脚踝,一式“顺水推舟”,空中似迁似引,将其引向斜处,身躯后扬,紧贴冰面,恰恰躲过毙命的一脚。
那女子在空中轻咦一声,显然吴晨的功夫令她大出意外,但那女子却是处变不惊,左脚反踢,向直起腰身的吴晨后心踢去,脚未至,惊人的气浪已破空而至,吴晨只觉背后如遭雷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顺势前扑,躲过紧随而至的飞踢。
那女子空中一个旋身,缓缓飘下,脸上挂着神女般的微笑,嫣然道:“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下,还敢妄称英雄?羞也不羞?不如我给你个机会,自己了断如何?”吴晨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微微笑道:“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想要我的命,你也只能痴心妄想。”那女子娇笑道:“哦,真的吗?我还真有点不信,咱们不妨试试……”
吴晨摆了摆手,道:“我说你杀不了我,你不想听听理由?”那女子不知可否的笑了笑。吴晨微微笑道:“你千错万错,就错在不应在沮水上想杀我。前几日匈奴在此大败,沮水冰面被破过一次,如今虽然又封上,但冰面薄弱。刚才交手之际,我一直不离开这块地面,因为正全力打破寒冰。要知道,我的功夫可是从水里练出来的,只要入了水……”那女子脸色微变,叱喝一声,纵身而上。
吴晨厉喝一声,身前的冰面四分五裂,无数碎小的冰块爆起,将吴晨的身形遮住。等那女子穿出碎冰时,吴晨坐的地方只留下数尺宽的冰缝,碧绿的沮水一波一漾,将一丝血绩缓缓漫开。
那女子狠狠跺了跺脚,娇嗔道:“奸诈的妖狐,下回别让我碰见你。”
吴晨抬头向上看去,冰面上一团黑影站了片刻,突然消失无踪,心头的巨石终于放下。
阳光透过冰缝照入水中,整个水下世界斑驳陆离。从冰缝向上看去,水波潋滟,粼光闪闪,宛如人的眼眸,盈满泪水。吴晨静静飘在水中,胸中只有那一刻小倩凄然欲绝的眼神,它像一把尖刀,在心中一刀刀划下,划的支离破碎,划的鲜血淋漓……
光线慢慢晦暗,吴晨终于爬出冰缝,一身冰水栽倒冰面上。心里空荡荡的,空的就像这暮色中的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