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殿内像是许久未打扫,每走一步都仿似要被脚下的障碍绊倒。
仙雾缭绕的空气里冲刺着阵阵浓的酒香,就连呼吸一口都瞬间让人是觉得醉生梦死。
踢开挡在身前的障碍,月老心里顿生出一抹无奈的异样。
这些日子子白都是在干着什么,现在就连自己的寝殿都懒得整理了么?
这不像他。
至少不是以前的他!
“月老,坐,快坐。”慢悠悠的摇晃着身子邀请月老下坐,又走到珍藏阁念念不舍的拿出几瓶从人界带回的陈品佳酿,暗自窃喜的道:“这可是我从人界偷偷拿回来的女儿红,极品!”
指了指手中的瓶子,甚是宝贝,却让月老禁不住蹙眉,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醉了千年,莫非还不够么?
万分懊恼的站在一边,嘴里念念叨叨:
“不是我老人家说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醉生梦死,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极其慎重的说出口,语气沉得很低,莫不是该要变天了。
“醉生梦死!”一字一字的重复,笑得牵强,却拍案叫好,“说得好,就是醉生梦死!”
这副样子,和曾经事事谨慎的他真是相差很多,月老叹口气,夺过他手中的酒瓶,语重心长的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被夺了酒,子白有些不依,伸手来抢,却落了空,朝着一边倒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
扶住醉醺醺的子白,把他按在椅子里,心里烦躁起来。
一边想着究竟是何时让他这般颓废,一边忖度那误搭的姻缘,所谓一心不可两用,否则便一事无成。
“遥风要成亲了,他要成亲了……”紧紧抓住月老的手臂,甚是激动,几乎是带着嘶哑的声音大声吼出,全然不见了刚时的消沉。话里有些沉痛,颇让人觉得万分无力,月老听得眉尾一抽一抽,遥风成亲何以令他如此萧落,他这是没事找事吧!
想来这段时间是寂寞久了,没人陪他说话,才这般心事重重的吧!
月老点点头,似有所悟。
“遥风成亲这是好事,你该为他开心才是。”
“可是他娶的是凤汐天女。”几乎是无比颤抖的说完未说完的话,眼里还残留着一抹浓浓的忧伤,像是只要轻轻再碰触一下,眼中的伤便会化开一样。
狐疑的撇撇嘴,心中愈加烦闷,“人家娶天女与你何干,犯得着这般忧愁满面么?”白他一眼,月老却心中想着,这人是真的寂寞太久,连说话都无了轮次。
“干我何事?”子白惊得跳起,抓住月老的臂骨,打了一个响嗝,眼里透出一道非亮的光芒,张了张嘴,终是忍住了刚到唇边的话,孤自叹息,“哎!你不明白,不明白啊!”
本是怀着十万分好奇的心去聆听他接下来的话,却被这声叹息深深扰了心境,不甘心的问道:“不明白……”
迷蒙的眸对上心不甘的神,子白眼中的光忽然沉寂下去,语气愈发沉重起来,“月老啊月老,你怎么这般糊涂,明知遥风不爱她,却又要把他们连在一起,当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不爱她?”月老气得憋红了脸,“他们的姻缘可是我亲手下定,你怎么知道遥风不爱她?莫非你爱她不成?”紧拽着子白的手急得眉角一翘一翘,似是要说个明白,以恢复素来的名声,只是话到唇边又仿似想起了什么,眼底忽的一惊,慎重的道:“莫非你真爱上了天女么?”
嘴里哝哝着,那股酒意早已拢上心头,迷糊糊的朝着地面跌去,依旧是那句答非所问的话:“你不明白,不明白的……”
死死的拽着子白的衣襟,拼命摇晃,想要把他弄清醒,嘴上还强硬着:“你给我起来,说清楚。”
睡得沉稳,想来那肚里的酒精起了作用,被这个惊心的想法彻底扰了心智,月老干脆坐在地面,一口酒猛灌下肚,卷卷火辣辣的舌尖,嘴里嘀咕:“我不明白,你明白?明知遥风是要娶凤汐的,还一根筋的去爱,难怪这么在意他们成亲的事。”睨一眼倒在地面的子白,月老语重心长的长叹一口气,颇是惋惜,“子白啊子白,难怪你这千年来变了这么多,那么小心翼翼的面对着,是怕他们发现吧,可是这又是何苦呐!”
心中徒增莫大的感伤,自斟自饮。千年了,什么都变了,唯独只是他默默的守着姻缘阁续那些未了的前缘。
思及这般,月老心中也是不好受的,一醉解千愁,只是愁更愁。
看了一眼酒瓶,大抵这酒便是用在这样的途径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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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离渊澈离开的时日已有两天,自从他离开后,知儿便再也没有醒来,只是在木屋里沉沉的睡着,而遥风至终也没有离开过一刻。
“好好睡吧!只希望醒来以后可以适应新生之体。”
熟睡中的知儿,白皙的脸几乎被光照得透明起来,长长的睫毛,深睡的眸子,圆润的鼻尖,鲜红欲滴的唇瓣,这般精致的脸被光包围着,洗尽了昨日的稚嫩,嫣然一个亭亭如玉的少女。
这般精致的人儿,究竟是怎样的往事弄得她一心想要求死。
指尖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却在瞬间猛然撤回,只因他不想私自探听她的心事,那些心结还是要她自己慢慢化解才是。
强加的心意怎好得过自己的释解。
“知儿还没醒么?”青洛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咿呀的声响,遥风点点头,依旧凝视着熟睡中的少女,这样熟悉的面容,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为何他却一点也想不起。
青洛站在身后,有些话想说,却依旧如昨日般说不出话,默默的朝着屋外走。
“是不是有话要问我?”探探柔软的棉被,遥风从塌上站起,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出木屋,青洛怔了怔,似乎没有猜到遥风已察觉到自己的心事,想了想,跟了出去。
“你是不是怪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明明知道那么多,却什么都不说。”淡淡的话语透着久违的感伤与落寞,青洛张了张嘴,依旧没有发出一个字符,心中万般不自然,这样的他不像他。
“不是我不说,只是心中也有诸多的猜忌,你没有亲手试过渊澈的力量,更不知道‘绛’是多么的强大,若是当初他可以纯熟的驾驭那种力量,神族怕早就衰败了吧!”深深看一眼青洛,语气愈发的沉重。
青洛看得不知所措,只是默默责怪自己的懦弱,这些年他逃避着,躲在这蓬莱,本想安安静静的活着,却不知心底那被压抑着的意念早在心中扎了根,无法从骨子里抹去。
此刻,看着淡漠如遥风也难得的露出久违的感伤,莫非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么?
“他的力量着实让人害怕,若不是渊澈一直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着她,或许我也无法猜到加在知儿身上的那道封印便是‘绛’。”
“即使你,也没有办法解开她的封印,对么?”小心翼翼的问着,心里已紧张得无法想象后来以后的事情。
“你猜到了。”轻轻笑着,意味深长的看一眼青洛,叹息道:“千年了,那些沉睡的灵也该快苏醒了吧!”
“什么?”不可思议的惊呼,连呼吸都瞬间静止了,“不是加固了封印的力量么,怎么这么快?”
“青洛,该来的还是会来,你该收收心了。”
语气颇为凝重,遥风睨一眼木屋,忽然笑了起来,“她醒了。”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遥风已进了木屋。
“——师父”
榻上,一抹清丽的身影缓缓坐起,琥珀的眸子闪烁着复杂,隐匿了一抹化不开的忧伤。
“我的知儿终是长大了。”
一语毕,少女那忧郁的眸子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心中有着万般的痛楚,也被那样柔和温润的目光所化解,消散在风里。
“师父,知儿想永远陪在你身边。”
期待的,渴望的,神往的目光深深印在了遥风的脑海,那一瞬,仿似从未觉得如此之长,心里有什么正在缓缓的散开。
“恩。”淡淡应着,心思复杂,却什么也不说,只因——
——瞬间长大的她知道以后要走的路,有多么的艰难。
“师父最好了!”
狠狠扑进遥风的怀里,不肯松开丝毫,她怕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那份贪念,那份执着,那份依赖,无论以后的路有多么的苦,她知道只要有他陪着她,再艰苦的路她都不会害怕,更不会退缩。
“还以为长大了,反倒更像个孩子了。”修长的指尖拂上她柔顺的发,这一刻,仿似许久前已出现过,那么熟悉,那么平静,只是却想不起来。
“师父,知儿永远都是孩子,这样便会被师父永远捧在手心了。”
轻轻的抬起头,脸上已爬上一抹红云,这般羞人的话她本是不该说的,只是她害怕想说的话若不出来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真怕一个眨眼间,眼前的幸福便都化成了泡沫。
到那时,他会不会记着她,知道她存在过。
“莫怕,有师父!”
重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狠狠的点着头,泪水已再也无法忍住,殊不知这句话在很久以后成为了她唯一坚强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