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槐荫,今儿我可算挤进来了!”揽华费力地挤到人群前,深吸一口气感受那居高临下的感觉,而后头的槐荫却显得瑟瑟缩缩。
“槐荫,你快看那马上的将军好俊!”揽华活泼极了,拉着槐荫指着城楼下进城的军队。
周遭闹哄哄的,没人理会揽华的一惊一乍,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马背上器宇轩昂的冷面小将上了。
洛阳绣楼之上并非揽华一个门名闺秀。
“当真不知父亲喜爱你哪儿”,然而揽华十分不幸遇见了她的嫡姐,那个总是看不惯她的姐姐。“一惊一乍的,让人知道了你是庾氏的还不丢了庾氏的脸?”
揽华对撷芳的冷言嘲讽熟视无睹,因为她早已习惯了。现在她的眼里只有那马背上的小将军,小将军越来越近,揽华看着他心想年纪不大为何会如此冷酷呢?可是冷酷又怎样,他俊俏啊,比洛阳所有的郎君都俊俏,跟洛阳所有的郎君都不一样。
彼时晋朝还是独大的,洛阳还是皇都。
揽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将军,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专注了,小将军竟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她才看到小将军真的好不一样。
她甚是欢喜,可是这欢喜看在撷芳眼里却不是滋味了。
“哼,你以为你一个庶女配得上他?”撷芳从不拿正眼瞧她,尽管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
小将军进了城,揽华在洛阳城楼上也看不到他,便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懒得理撷芳的嘲讽,转身离开道:“是啊,我是庶女。”庶女又怎样,她至少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她是揽华啊!
揽华原以为自洛阳城楼一别后便再也见不到小将军了,却不想缘分这个东西确实存在。
重阳佳节,雅菊繁繁。宫中皇后设了宴,揽华是庶女身份原是不能来的,可是她张得好啊又得父亲喜爱,是以便来了。
揽华还以为宫中的宴会会很稀奇,却不想这形式与豪族间的宴会形式无二,揽华见得太多了,所以觉得很无趣。
唯一觉得有趣的便是皇后娘娘长得真心不好,甚至是丑,可是这话不能随便说出来,她连槐荫也没有说。
重阳佳节,菊花开得最盛最多的地方非皇宫莫属了,揽华想各式带几朵回家给从没出过门的阿娘看看,可是宫里规矩很严,这菊花不能摘。
那又怎样,揽华素来胆大,心想在没人的僻静之处摘一两朵也没什么吧!于是她兴冲冲地拉着槐荫远离了闹哄哄的人群。
“槐荫,来藏在衣裳里!”揽华不贪多一样一朵罢了,藏了些在自己的衣裳里又藏了些在槐荫的衣裳里。
忽然听到一阵人语,揽华好奇,拉着槐荫藏在假山后面偷看。
这一看,揽华骤然一惊,这不是那小将军吗?
“娘娘,请自重!”小将军语气冷酷,脸色肃然。
原来这儿还有个女郎,乍一看那女郎,天啊,揽华捂住嘴,这样标志性的容貌不是皇后娘娘吗?
“自重?”皇后语气很怪,一步两步愈加靠近小将军,“阿滔,你这新蔡王还是本宫给封的呢?”
“今日若将本宫伺候好了,明儿还有更大的赏赐呢!骠骑将军之位如何,这可是实权啊!”
原来这小将军便是回朝不久被封为新蔡王的司马滔。
揽华心惊,皇后这言行是在调戏小将军吗?再想想仿佛从前听街上那些排戏的说皇后娘娘尤其欢喜美男子,但凡长得好的被皇后娘娘见着了都可能成为她的面首,然后前途不可限量。
再一想来小将军确实是美男子啊,揽华双眼瞪得溜圆,小将军你可不能成为面首啊!
这厢侧耳倾听却又听小将军冷声道:“臣不敢,这郡王的名号也还请娘娘收回!”
要不是偷听,揽华都要拍手叫好了,小将军拒绝得好啊,这样丑的皇后才不要给她做面首呢!纵然,纵然皇后漂亮,小将军也不能做面首。
“好啊!”皇后冷笑着威胁道,“这命你也是不是要让本宫收回啊!”
揽华气得牙痒痒,皇后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欺人太甚!
“娘娘若是想要臣这一命,大可将臣安排上战场,臣纵死也心甘情愿!”
揽华暗暗叫好,这小将军才是真正的好儿郎啊,洛阳的男儿又算什么?
“司马滔,今儿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本宫要定你了!”皇后欺身上前,“你若敢推本宫一下本宫便让你身败名裂!”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皇后好像要巴在小将军身上了,然而小将军果然如皇后所言不敢动手!
揽华想皇后若是漂亮点儿,凭这霸道的模样也算女中豪杰了。
不行,小将军这样的人不该被皇后玷污,揽华打起主意。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揽华竟尖着声音对槐荫说道:“槐荫,你瞧见了吗,方才那位郎君好俊啊,比潘岳郎君还要俊,好像是往这边儿去了,我们再找找!”
要知道被皇后发现她们在这儿这可是要命的啊,但是既然做了揽华也就豁出去了。
索性槐荫也是个聪明的,登时也就与揽华做足了戏,道:“女郎,好似往这边儿去了,总找得到的!”
揽华也就顺势出来,探头探脑的,好像真在找什么东西。
看见皇后,揽华还特地又惊又怕,连忙跪地连声道:“臣女该死,臣女该死,惊扰娘娘凤驾,妄娘娘恕罪!”揽华演得好,没有一丝破绽,她心中沾沾自喜,还要多亏了她经常看街上排的戏。
皇后也因揽华而摆正了姿势并与小将军隔得很远了,揽华用余光轻轻瞟着,她看得出来小将军松了一口气。
“你来这儿做什么?”皇后横着眉,语气不善。
“臣女该死,方才见一白衣俊郎那边去了,心中好奇便跟来了!”揽华垂着头,语气又羞又怕,脸上还覆上了红云。
如今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她自己了,做得真像!
“白衣俊郎?”对于俊朗皇后最感兴趣了,便问道,“什么白衣俊郎?”
揽华知道对上了皇后胃口,便开始滔滔不绝:“那位白衣俊郎啊,可真是俊,比潘岳郎君还要俊。他的肌肤好白,就像傅了粉一般,眉眼也生得好看,就像书上说的剑眉醒目,而且身量也高挑”。
揽华指着小将军瘪了瘪嘴道:“可比他长得好多了!”
“我要是娘娘这样的美人儿就好了,就配得上那位俊郎了!”揽华垂头装出一股黯然神伤,女子家谁不欢喜听别人说自己漂亮呢?纵皇后这般丑的女子也是一样。
听揽华这番讨她欢心的话,皇后兴致越发浓了,对揽华也摆出了笑脸,问道:“你方才说他去哪儿了?本宫替你寻他可好?”
揽华诽腹分明是你自己想要轻薄俊郎吧!可是她是皇后这话还真说不得!
“就往那儿”,揽华指着,“可是我怎么也找不着,莫不是俊郎嫌弃我长得不好?”
“你也算个可人儿”,皇后笑着,“本宫替你寻可好?”
揽华又装出一副天真:“娘娘真好,娘娘长得美心地又好!”
这番话可把皇后乐呵了,便唤上远处的贴身宫婢欲往揽华指的那个方向离去。
“对了,今夜你可看见了什么?”皇后忽然转过头对揽华这么一问,可把揽华吓得心惊。
“今夜菊花很美,还有娘娘好好!”揽华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
“很好!”皇后笑着扬长而去,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瞥过小将军。
待确定皇后确实没了踪迹,揽华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起来。
她揉着膝盖才小将军一瘸一拐地走去,笑道:“大恩不言谢,我知道!”
天知道人家小将军压根没打算谢她。
小将军很无语,索性揽华是个很会说的人。
她忝着脸讪笑道:“你放心,今夜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很有气节,我甚是佩服,愿再接再厉,永不言弃!”越说越离谱,就连揽华自己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小将军听得一脸抽搐,心道自己要是再不说话她还得说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小将军终于张口了,只是这声音好冷。
“揽华,庾揽华!”揽华笑嘻嘻,小将军话音方落她便接上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新蔡王,你是新蔡王司马滔!”揽华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小将军。
小将军原也没打算介绍自己,可叹是这庾揽华太过活泼了,倒与一般名门闺秀很是不同。
“适才,多谢了!”小将军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便只好抱拳道谢了。
“客气,客气”,揽华摆摆手,再次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自来有英雄救美人,我也来一回美人救英雄,是吧?”
小将军被她说得脸黑得跟炭似的。
“对不住啊”,看着小将军的脸色,揽华愧疚道,“我该谦虚些的,我原不是什么美人!”
小将军原本很无语,但是出于客气还是道:“你长得很好!”
谁知揽华是给三分颜色便开染坊的,登时便喜道:“我便知道你慧眼识珠!”
这个庾揽华真是,小将军咬着牙不知说她什么好了,大家闺秀不像大家闺秀的!
良久,小将军才打算吓一吓她,道:“你就不怕皇后知道你戏弄她而报复你?”
揽华头脑猛地清醒,惊道:“你说得好有道理,不行我得赶快回去!”
说罢,便拉着裙子跑了。
这个庾揽华,小将军在后头看着她跑开,竟不知不觉地笑了笑,他多想喊一句:你偷的花掉了!
小将军一语成瀣,他与揽华好像真的被皇后给记恨上了!
皇寺祈福,揽华也在列,她原本不欢喜寺庙的肃穆,可是听闻小将军在列便欣然往之。
揽华与撷芳挤在同一辆车架里,撷芳不喜欢揽华,揽华也不欢喜撷芳。
撷芳总是喜欢拿些言语讽刺揽华,揽华不愿与她辩驳,便挑开窗帘,将头探出去,懒得理会撷芳。
小将军腰杆挺直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情冷峻,揽华以手撑着头认真地看着他,他长得可真俊,就像刀雕刻出来的。
揽华注视着,许是目光太专注了,小将军竟也回过头来看着她。
揽华连忙放下撑着头的手,不好意思地对小将军笑了笑。
小将军别过眼神,又面无表情地冷漠地注视着前方了,可是揽华的眼睛是何等雪亮,她立马便抓住了小将军嘴角一闪而逝的的微笑。她可从未看过小将军笑,小将军笑着真好看。
她眉眼弯弯,甚是欢喜。忽然,小将军后头又追来一骑着红马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揽华警觉,连忙将车帘放下,躲进车内。
撷芳看着憋红一张脸的揽华冷笑道:“他可是新蔡王,你以为你庶女的身份配得上他?”
揽华白了她一眼,亦毫不客气地道:“就算我配不上他,他也不是你的!”撷芳素来喜欢与揽华争东西,揽华这是故意拿话气她。
“你!”撷芳被揽华气得不轻,不过转而又冷笑着向揽华示威道,“那你就看着他是不是我的!”
小将军很聪明,他说晚上的刺杀肯定是皇后安排的,目的就是让那些反对她的大臣以及家眷消失,当然也可以顺带杀死小将军与揽华。
揽华深以为然,毕竟不是什么随便的杀手便有胆刺杀武功高强的小将军的。
小将军武功高强到什么地步揽华并不知道,可是据小将军自己说他压根没把那些神出鬼没的杀手放在眼里,是以揽华撞上来替她挡上那一刀完全没必要,甚至还耽误了他杀人。
可是揽华是个极怕死的人啊,怎么可能替他挡刀,事后揽华极怀疑从背后将她退出去的那个人就是撷芳。
那人将她推了出去,而她正好不偏不倚地撞到小将军身上,然后又不偏不倚地替小将军捱了一刀。啧啧,刀伤可真痛啊,揽华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素日不是个轻易掉眼泪的人,可是掉起眼泪来那是没完没了!
她搭在小将军身上,吧嗒吧嗒的眼泪把小将军肩头的黑衣都浸湿了,而小将军既要稳着她又要杀敌,可谓吃力。
后来刺客越来越多,侍卫越来越少,小将军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见敌多我寡便带着揽华远离的寺庙。
小将军带着揽华躲进一个小山坡后升起一小堆篝火。
秋意瑟瑟,揽华又冷又痛还又饿,那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趋势。
“别哭了,这点伤死不了!”小将军常年在边疆生活,哪里懂姑娘家,见揽华泪雨连连也只觉得该如此说来。
说来也怪,被小将军乍地一喝,揽华竟止住了泪意。她哽咽着,向小将军道:“这风吹着好冷,你是男子家,把衣裳脱一件给我披吧!”
小将军愕然,这也转变得太快了吧!这庾揽华怎么就觉得他该将衣裳托给她披,尽管他是男子?
即便这样想着,小将军手上的动作可是没有一丝迟疑,他脱下外衫,小心地为揽华罩上。
揽华破涕为笑,理所应当地道:“我也不需要你报恩了!”
小将军再次嘴角抽搐,凭什么庾揽华以为她对他施了恩,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不要他报恩。
无语,小将军拨弄着篝火不再理会庾揽华!
“将军”,揽华拖着疼痛的伤口一下下地向小将军靠近,“我伤口好痛!你有没有伤药?”
揽华以为向小将军这种常年在边疆混的人身边时刻带着伤药。
谁知人家小将军根本不将她这点伤放在眼里,反而还不屑地看着她说:“你这点儿口子叫伤?再说我身上从没有那劳什子!”
揽华不服,道:“为什么不能叫伤,我也很痛!”说着她表情痛苦似乎牵扯到了伤口。
“过来”,小将军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扳过她的肩膀。揽华还在惊异之中,只见小将军一把扯下腰间那个很小的水壶袋子,喝了一口,噗地一下将口中的液体喷在揽华背上的伤口上。
“啊!”揽华猝不及防,被腾地翻天覆地,她装过头,揪着小将军的衣裳,忿忿地骂道,“你这个衣冠禽兽,竟然喷酒!”
揽华原不是很有文采的人,用错词也是常有的事。
小将军拨掉她的小手,俯首靠近那张略苍白的小脸,认真地看着那双瞪得很大的眸子,悠悠地说道:“不会用词便别用,你知道衣冠禽兽是什么吗?衣冠禽兽这个时候应该是将你衣裳剥了!”小将军竟也有这么轻佻的时候!
揽华腾地脸一红,双手抱胸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然而小将军竟是瞥了她一眼便举起酒带仰头饮下一口酒,慢慢悠悠地说道:“沾了酒虽痛,可好歹伤口不会发炎!”
“嗯!”揽华这时才将双手放下,可是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待天亮了我便带你回洛阳。”小将军说了这句话便再也没开口了。
良久,揽华才抬头吞吞吐吐地唤道:“将军,我腹中饥饿!”
小将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漠无情地道:“忍着!”
“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这荒郊野外的哪有吃的?”
“将军,将军,将军!”
“行,我去给你找!”小将军实在招架不住揽华便起身去为她找所谓的食物。
“诶,将军”,揽华喊住他,扭扭捏捏地说,“快点回来,我怕!”
小将军很是无语,便头也不回地给她找食物了。
果然,小将军很快就回来了,然而手里却拿着一堆草一堆树根。
揽华看得瞠目结舌,问道:“这算食物,这也能吃?”
“这些是草药”,小将军淡淡地说道,“决明子,艾草,陈艾……”
“这些不仅可以饱腹,还对你的伤有益!”
“你懂医术?”揽华不相信地问道。
“略通些!”
说着小将军便拿了一把艾草进嘴里嚼,揽华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吞了吞口水,她试探着问道:“真能吃,真不苦!”
“这些又不是毒药自然能吃”小将军神色淡然,道,“至于苦不苦,我以为不苦!”
“真的?”揽华跃跃欲试。
“真的!”
在得到小将军的再一次肯定后,揽华才胡乱拿了一把陈艾揉进嘴里,学着小将军嚼着。
嚼着嚼着,她一张俏脸便揉成了苦瓜,连忙将嘴里的草药吐得一干二净,哇哇道:“骗人,将军你骗人,这也叫不苦,这也叫能吃?”
小将军看着她,不住地嘴角上扬,这庾揽华也太好愚弄了吧,不过戏弄她的感觉还是极好的。
“你吃的是陈艾,自然苦,决明子可不一样,不信你尝尝看!”将军嘴边带着诱惑一般的笑容。
揽华将信将疑地拿起决明子放进嘴里,她就知道小将军这样笑果然没好事,她呸呸地吐掉了口中的决明子。这回她没有惊乍地骂小将军了,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小将军,幽幽地说道:“将军,你是个骗子!”她这副正经的模样好像她说的是正确的!
小将军破天荒地莞尔一笑,道:“你只问我苦不苦,我尝着不苦便是不苦,你尝着苦便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过这些确实能吃!”
揽华嗔怪地看着小将军只见他又拿了几根草药放进嘴里嚼,神色轻松至极,仿佛根本尝不出那些草药的苦味。
“就只有这些了?”揽华楚楚可怜地看着小将军。
“只有这些!”小将军本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压根儿没将她的可怜放在眼里,反而还无情地说,“你若不想饿着便要忍着这苦,若不想苦就要饿着,你自己选择吧!”
揽华哪里经受得饥饿,便决定再苦也要填饱肚子。
她尖着手拿起草药,皱着眉头吞了吞口水才狠下心压下一口,不过在口中胡乱地走了一番过场,便囫囵地吞下了,纵然如此,那草药的苦意涩意还是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还是头一次听说药可以当饭吃的!”揽华嘟着嘴,嗔怪地瞥了小将军一眼。
草药太苦了,吃了几口揽华便不敢再吃了。只裹着小将军的外衫,兴趣阑珊地看着篝火。
渐渐的,篝火将揽华苍白的小脸照得通红,揽华趴在膝头,努力地抬着眼皮,可是眼皮好沉重,耷拉着不愿起来。眼里的篝火好像有好几层影子,揽华分不清究竟哪一层才是真正的篝火。
夜里的秋风尤为煞人,揽华很冷,似乎在冷意下伤口的疼痛都变得没有了,她挪着身子慢慢向火堆靠近,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坐得太远了才会如此冷!
“庾揽华!”忽然小将军大喝一声,这一声可把揽华震得肌肤发麻,她转过头看着小将军,可是为什么小将军也有好多影子。
“我冷,我想坐近点!”揽华看不清小将军,可是却不妨碍她对小将军说话。
小将军慢慢向她走近,拉起她的手,将她移到自己的身旁,道:“再近些就要烧着了!”揽华迷迷糊糊地点着透,听着小将军的话。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小将军又攀上她的额头,须臾又皱着眉头道,“你发了高热!”
“哦!”揽华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就捱了一刀便染了风寒吗?索性这儿还有些草药,我替你侍弄侍弄,你服一些!”
“不是刀伤!”揽华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说着,终于,软软的身子支撑不起沉重的螓首,她身子一侧,倒在了小将军的肩膀上。
“我自幼便吹不得风受不得冷,今夜秋风势头大了些,我便生病了!”揽华靠在小将军的肩头,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梦呓一般。
“庾揽华,揽华!”小将军推了推身子滚烫的揽华,道,“起来吃些药!”
“将军,让我靠一会儿,借我靠一会”,揽华以为小将军要将她推开反而抱着小将军的手臂不肯放开,接着声音愈来愈微弱,“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骤然被揽华抱住臂膀的小将军不由地生出一股将揽华抱住的心思,他喃喃道:“所以你向我要衣裳是这缘故?”
揽华没有回他的话,小将军回过神连忙将揽华摇醒,将侍弄好的草药递到她嘴边道:“揽华,来,服下去!”
揽华闭着双眼,嘴却嘟啷着:“不要,你的药这般苦!”
“来,服下”。
“不吃!”
“快,服下!”
揽华终于受不了小将军的逼迫,便道:“我吃了你就让我睡一会儿!”
“吃了再说!”
揽华张开了嘴,小将军一时云里雾里,忽然想到她烧得迷迷糊糊的,而且素来便是这样的性子。于是摇摇头,小将军无奈地笑了笑将药一点点地喂进她嘴里。
这药真苦,哭得混沌中的揽华眉头紧皱。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揽华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可是小将军却不让了。
“你耍赖”,揽华眯着眼睛气急败坏地骂着小将军,“你明明答应我可以睡一会儿的,你耍赖!”
小将军扳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说:“我何时答应过你可以睡一会儿的,我明明是说吃了再说。现在你睡不得!”
“我好困,让我睡一会,就一会儿!”揽华眯着眼,开始撒起娇来,每次只要她这么一撒娇,父亲便会满足她的要求,她想小将军也是这样的吧!
“不行,揽华,你醒过来!”小将军义正言辞绝对不可以让揽华睡过去。
揽华心底火气腾腾直冒,不就一会儿觉吗,不就借他一会儿肩膀吗,小将军至于这么小气吗。
她费力地睁着眼皮,可是眼前的小将军还是好模糊,她认不得哪个是真的小将军,可是到底不能让小将军打扰她睡觉不是。管他哪个是真的将军,她狠了狠心,一把向小将军扑去。
她原本想扑过去揪着小将军的衣襟,恶狠狠地说:“你让不让我睡觉,不让我就掐死你!”来威胁小将军。
可是为何她扑过去却说不出话来了呢?手再动一动为什么摸着的地方有着棱角。
再说,小将军这厢也乱了,揽华狼似的向他扑过来,一把印在他的嘴唇上,滚烫烫的,柔软软的,好奇特的感觉。
越来越奇怪,揽华用尽力气睁开双眼,一丁点儿距离,揽华睁大双眼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鬼使神差,小将军竟心一横,唇上的那道力量加大了几分。
揽华红了双眼,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小将军,气急败坏地哭道:“登徒子,登徒子!”
小将军一时不知所措,揽华哭泣的模样让他素来冰冷的心都碎了,他伸手一把将揽华揽入怀中,语气温和道:“对不起,揽华,对不起!”
揽华在他怀中挣扎,可是小将军力道太大她那点小猫似的力气哪里挣扎得开,于是便锤着他,哭道:“登徒子,登徒子!”
哭着,哭着,她也就累了。小将军的胸膛很舒服,她在这里睡得很好,便向小猫似的向里面使劲儿靠着。
“揽华!”小将军从来没有这么温言细语过,他唤道,“揽华,不要睡,醒来!”
“让我睡一会儿,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就不怪你了!”
“揽华,不能睡!”小将军摇着揽华的手臂,却不愿她离开自己温暖的胸膛,“你起来怪我吧,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揽华被他吵得不行,便强撑着睡意,道:“我也不想睡,可是我困得不行!”
“揽华,我们说一会儿话吧,说一会儿,你就不困了!”
“好”,揽华眯着眼笑着,“你说吧!”
“揽华,你又救了我一次!”小将军语气很温和。
“你不是说我是多次一举吗?”揽华闭着眼眸,顺着他的话答道。
“这次为什么要冲过来呢?”小将军低下头,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揽华头顶乱糟糟的头发。
揽华不好意思,道:“不是我冲过来,是有人推我!”
“不管你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别人推的!”,小将军一下将她的话打断,“总之你救了我两次,我欠了你两条命!”
“我很大方的,不用你报恩!”揽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奇怪小将军怎么变了。
“不行,我不习惯欠人恩惠!”小将军斩钉截铁。
“那你怎么报?总不能还我两条命吧!”这次该轮到揽华无语吗,没想到素日寡言少语的小将军也有这么固执的时候。
“你说怎么报。”
揽华可算对他这句话感了兴趣,忙撑起头,揉了揉眼睛望着小将军,思索道:“既然你执意如此,让我想想吧!”
小将军看着揽华睡意渐消,心中也落下了一块石头,嘴角便浮出了笑意。
“将军,你生得好俊”,揽华看入迷了伸手抚上小将军的面目,啧啧称叹道,“比我兄长还俊,比洛阳的男儿都俊!”
被她这么一轻薄,被她这么一说,小将军面容上竟滑出几朵红云来。揽华欢喜他这模样,忽然灵光一线,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吧,将军!”
“是!”
“你既然要报恩就以身相许吧!”
纵揽华素日胆大,可是像今夜这般大胆的还是没有,毕竟这大胆得令小将军都脸红得跟桃花似的。
“你许不许?”揽华带着哭腔,事后揽华坚定的以为是高热让她壮了胆。
“好!”小将军嘴角轻动,露出一个鲜有的微笑来,“好,我以身相许!”
“真好”,揽华欢喜道,“不许反悔!”
“不反悔!”
“不行,你得起誓!”
“起什么誓?”
“嗯,就对月亮起誓吧,说你以身相许,不离不弃!”这些都是揽华从街上排戏的那儿学来的,她一直以为这很有道理!
“好。明月在上,我司马滔以此为誓,庾氏揽华救我两次我愿以身相许以报她之恩德,若有违背让我天诛……”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揽华便捂住了他的嘴,不满意地道,“这个太毒了,换一个!”
“好。便让我孤独一生,无颜于世!”说罢,小将军转过头看着揽华。
揽华冲他笑了笑:“这个很好!”
“阿郎,你若欺我骗我,我就让你苦恼一生!”揽华皱了皱鼻子,调皮地说道。
“好!”小将军笑着摸着她的头。
“阿郎,你生得真好看”,揽华瞅着他,小手摸着他的脸道,“当日我在洛阳城楼上,隔得那么远就觉着你好看了!”
小将军:“……”。
“阿郎,我不唤你将军了,我唤你阿郎好吗?”
小将军:“好!”
“阿郎,我已及笄了,你芳龄几何?”
小将军:“芳龄?……”
小将军:“十七。”
“阿郎,你向我父亲求娶吧,我等着你!”
小将军:“好!”
“阿郎,若我父亲不允,你便带我走好吗?”
小将军:“好!”
“我父亲肯定会允的,你是王爷是将军,而我是庶女”,揽华垂下头,撷芳说的没错她是庶女,忽而眼前一亮,道:“只有我高攀了你的,父亲肯定巴不得这样,父亲肯定会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