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夜已深。

郭槐树在中国团营区新兵宿舍的床上辗转难眠。

并不是床太硬,也不是战友的呼噜声太大,甚至这一切,对郭槐树来说,已经是近乎于天堂般的存在,他是当过兵的人,而且是生活最差,军饷最少最艰苦的西北军,想他郭槐树官至连长,竟也如普通士兵一般打绑腿,扛步枪上阵,他郭槐树是个老实人,拼得就是一般打仗的勇劲儿,这才一步一步从士兵做到了连长,先是在陆建章陆司令手下干,陆建章被徐树金铮诱杀于天津军粮城后,又跟着第三军孙司令打天下,在南口一战,西北国民军吃了大亏,退回西北后又跟着冯玉祥干,到也算是几朝员老了,可这官职却始终在原地踏步,到了连长之后,至终再未前进一步。

郭槐树是老实人,但也是明白人儿,对于西北军,乃至于国内的各系军阀,郭槐树有着自己的一套朴素的看法,说白了,就是一群狼,打来打去的都是无义之战,谁的拳头大谁有理儿,打来打去都是那一套,开枪,冲锋,装模做样拼拼刺刀,总之打来打去,好多年过去了,郭连长也从一个青壮小伙变成了三十好几的中年人,日本人来了。

此时的郭槐树,却远去香港,此中的经历,倒也颇为离奇,就在那个震惊中外的七月七日前不到一个月,因为同僚的诬陷,致使他不得不离开了他干了整整十八年的西北军,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一个月时间,七七事件爆发,他所在的连队除少数人外,全部壮烈牺牲在了抗日第一线,而刚刚到达上海,打算去香港投靠同乡的郭槐林二话没说,扔下包裹便打算乘返回的火车奔赴前线,却料不到战火突起,交通中断,在上海无依无靠的等待了了一个月后,不得不无奈的奔赴香港,再辗转半个地球来到英国做工。

直到一纸看上去有些简洁,同时又很精致郑重的请柬,将他的命运再次扭转。

在他听到那首后来才知道名字叫做“我的祖国”的歌曲时,压抑的太久的悲伤与愤怒,化成了不轻易流露的男儿泪水,打湿了他粗糙起茧的手掌。国恨家仇啊!国恨家仇啊!他早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乡,29军,西北军就是他的家!战友们就是他的兄弟,可现在,兄弟们都先走了,而他还苟活在这个世上,远离着故土。

所有有情感,最后都化成了报名表上那一个清晰的手印。

然后就是那场别开生面的动员大会。

在他看来,这支队伍与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国内军队都有着着太多的不同,团长范大同,参谋总长傅成,哪一个看上去都不像是四十来岁的人,而那副团长成鹏,代理参谋长熙宏甚至只是三十出头而已,所有的军官,士兵,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年轻,自信而朝气。

至于他们使用的武器,郭槐树留眼儿观察过,德国造的K98,花机关,还有一些他不太熟悉的英国造武器以及更多的没见过的装备,除了一些英国造迫击炮能顶上用,其他重武器,那是压根没有,就这样的火力,与西北军相比也是高不了多少。

难道这就是在英国人嘴里经常提起的华军?

就是这样一只部队在德国人的重重包围之下,还顺带救了第三师?

郭槐林虽说没啥文化,但也是不是能随便糊弄的主儿。

于是在牛二金挑他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他也想试试这支部队的成色。看一个部队到底能不能打,就得试徒手,试军官!

让郭槐林没有想到的是,就过了一招,他就干脆利落的输了。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至少在牛二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是彻底心服了。

他开始明白,以后自己上战场,捉对儿夯大刀,捏起皮拳毁人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好几天的基础训练,让他这个曾经在战场上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兵也吃不消。

一大清早起床,几分钟内收拾内务,出操,吃早饭,然后便是全副武装10公里越野,一个加强连三百号人,能在规定的时间里跑回营地的还不到三分之一,郭槐树勉强能排进前二十,回营之后,通常是体能训练和枪械训练,中午饭后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通常以班为单位进行班级、排级的战术配合训练。

整个儿一天下来,没有人觉得不腰酸背痛,一身无力。但是奇怪的是,训练量又恰恰是在你的最大能力范围之内,一天的训练下来能把你浑身劲儿榨得干干的,到了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的继续开整。

这一些训练方式,都让郭槐树感到新奇而又痛苦,即使是在国内以训练艰苦闻名的西北军,也没有这样满满当当的训练计划,而且也不像中国团这样,似乎有一个详细的训练计划在牵着整个加强连的鼻子走,你根本没有时间与脑力去考虑这样的安排是否合理,只能在教官的怒吼声中一步一步,帮扶着战友向前走。这样了一天一天下来,战友之前的配合越来越熟练,战友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而做为班里的老大哥同时也是刚刚任命的班长,弟兄们的信任,长官的不断鞭策,也让郭槐树慢慢的找回了以前的自信与勇气。

就在今天晚上,连长牛二金找他谈了话,了解了他以前在国内当兵一些情况,这样的回忆,让他又回忆起了些许的往事,于是,在进入中国团的第十二天,他第一次失眠了。

他在床上辗转翻侧,就是睡不着,老是想着那些老兄弟们,呆呆的听着二床机枪手大刘的呼噜声,突然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立刻警觉的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穿上靴子趴在床边心道搞不好又是紧急集合。

说到紧急集合,这段日子算是把新兵们折腾得快疯了。

白天的训练相当的累,到了晚上,自然是很快便进入梦乡,谁也没有料到在入营的第一天晚上就拉了紧急集合,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郭槐林算是队伍里面少有的着装整齐者,仍然在最后被发现穿错了别人的衣服。

最令人发疯的是,紧急集合居然能在一个晚上拉响七次!而第二仍然是继续高强度的训练!

一个加强连,在经过十一天的训练,退训率居然达到了20%,虽然不断有英国各地赶来的华人加入训练,这个加强连仍然处于不满员的状态。

“可千万别又是紧急集合”郭槐树就着屋外的依稀的灯光回头看看仍在酣睡中的班兵们。

紧急集合没来。

只是窗子被打开了。

一枝还冒着白烟的东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被扔了进来!

郭槐树的瞳孔一下子被惊恐放大到了极致,让他看清楚了那个地上冒着白烟的东西。

“手雷!!!卧倒!”

郭槐树本就是练过功夫的,中气自然十足,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他那炸雷似的大嗓门犹如一颗真正的手雷在军营里爆炸了一样,在小小的营区里面轰然响起,震得酣睡中的众人立刻从睡梦中醒来。

十几天来,天天晚上都要搞一搞的紧急集合已经将大家的神经锻炼得机敏无比,郭槐树的喊声一起,第二加强班的12条汉子蹭蹭蹭连滚带爬以各种姿势从床上跳了起来,在黑暗的室内,迅速的按紧急状态预案撤出营房,而在外面,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军营如同开锅的沸腾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郭槐树在焦急的通知班兵的同时,压根就没多想,猛的扑到地上,将那一枚还在冒烟的手榴弹紧紧的压在身体下面,脑袋里一片空空,只是机械的回想起了几天前的训练课上,教官所说的话。

“这是德制M24式长柄手榴弹,弹重0.61公斤,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大一块石头的重量,延迟引信,通常在拉环后4-5秒后引爆,爆炸产生大量弹片和冲击力,基本上,如果这样一颗手雷在你的面前爆炸,你的上半身就基本上找不到好肉了……”

就这样死了吗?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郭槐树的脑海里晃过了无数不成片段的回忆,西北军,陕北的黄土地,家乡的好酒……似乎一生的事情,都要在这一瞬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再也不能为那些曾经在一个战壕里面打过仗,流过血的兄弟们报仇了。。。。

。。。。。。

“轰!!!!!”

一声巨响。

狗日的小日本!这是郭槐树在晕迷之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出事了!”成鹏碰的一声撞开范大同寝室的大门。

“什么事!?”范大同立即起身,一边迅速的套上衣服,一边问道。

“今天晚上新兵训练营搞反夜袭训练,有个新提上来的新兵班长被仿真手雷炸伤,开放性气胸”

“球!怎么回事?那玩艺儿连只鸡都炸不死!”

“那个新兵班长好像是没睡着,手雷一扔进去他第一个报警,然后就压在手雷上面,压得那个死啊,那点爆破量足以致伤了”成鹏焦急的说,“军医正在抢救,还没脱离危险!”

“狗日的,是条汉子,走,赶紧去看看”范大同一听,肃然起敬,“让熙宏联系下英国人的医院,如果我们这儿条件不行,立刻送过去,让后勤连备车,怎么也要跟阎王抢回这条命,这他妈的是条真汉子啊!”

营区医务室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新兵营和中国团的士兵,老兵新兵混混杂杂的站在一起,焦急的看着手术室里影影绰绰的身影,在这一些,老兵和新兵们的心情被牵扯到了一起,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纱布”

“凡士林”

“压住伤口,血压多少”

“45!”

“输血!固定纱布!准备强心针,我要血压维持在这个量”

“内脏有损伤,给我止血钳,准备开胸”

“血压38”

“一个单位强心针,压住出血口,穿刺胸膜腔准备减压”

……

一个钟头过去了,人群没有散开的意思,迅速赶到现场的范大同与众领导也没有出声,只是跟着大伙一样,静静的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范大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眉头紧皱的看着手术室的窗帘,鸦雀无声的队伍,犹如凝固的雕塑一般,矗立在小小的院落里。

“出血止住了,血压70”

“缝合”口罩下发出了冷静的声音。“接引流管,恢复正常氧气通量”

手术室的灯光终于两个半小时后熄灭了。手术室的大门轻轻的打开,一辆担架车被慢慢的推了出来,屋外的众人立刻向前拥了过去,范大同等人很有经验的将众人拦住,低声警告众人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然后范大同独自一人朝刚刚走出手术室的主刀医生走去。

“怎么样?”

“尽力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就看这一星期内能不能醒了”,主刀医院拉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中国团医务的首席医生谭秀芸。

“辛苦了,谭医生,具体情况怎么样?”范大同焦急的问道。

“他把手雷压在了胸下,要是真正的手雷,他的上半身都不一定能找到,这种模拟雷只装了十几克TNT,在那种状况下,爆炸的威力放大了很多,幸运的是没有破片,只是压迫胸腔,导致肋骨折断后**肺里,造成了开放性气胸并发内脏大出血,失血过多,现在血压都非常低,造成脑部缺氧严重,如果在一周内都醒不来,可能……”

范大同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对于谭委芸的诊断他是完全没有疑问的,当年在越南战场,就是这位当时还很年轻的主刀医生,救回多少战士年轻的生命。他只是觉得很可惜,这样的一条汉子,就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太可惜,太令人的悲伤。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这样子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死死的压住那个该死的的模拟雷,很多的新兵在遭遇这样的情况,更多的是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好一点的会迅速的撤离,再机警一点的,捡起手雷往外扔,在手上爆炸,顶多是吓一跳,却不会有什么伤害。

可他,这个三十多岁的老新兵,这个在国内军阀混战中,一路打出来的老兵,竟然就这样为了十一个战友,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做为一个老军人,范大同很清醒的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就是牺牲,还有责任,在解放战争中,在朝鲜战争中,在对印,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多少风华正茂的华夏儿女,正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冲向敌人的子弹,将自己胸膛挡在自己的兄弟前,用自己的鲜血踏出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在那绿草茵茵的烈士陵园里,正躺满了这样的人,他们是那样的普通,那样的朴实,那样的决绝而毫无畏惧的走向死亡,只是为了自己战友,自己的兄弟们争取一丝存活的希望,为了胜利争取那么一点点微弱的优势。

这才是真正的汉子,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军人,华夏的脊梁。

壮哉,中华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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