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月庄。
萧逸之靠在榻上,脸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他虚弱地向林士德道:“林太医莫要自责,匈奴的见血封喉本来就是他们独门的□□。”
昊枫悲怒地重捶案几,伤痛无语。月桐救不回来,与匈奴激战死了三千多名大月氏精兵。如今,萧逸之也快活不下去。这一仗输得太惨烈。
林士德重重一叹,悲凄道:“这三日,你还有什么想做?”
萧若游,萧念之和萧慕之身子猛地颤抖。三日,只剩下三日?
萧逸之看向憔悴得仿若老了十年的萧若游,痛心道:“爹,孩儿不孝。”
萧若游悲叹道:“你这么久以来,只任性了这一次。我从前若待你没有如此严苛,让你可以像慕儿一样放任放纵,结果会不会不同?”
萧逸之淡淡一笑:“爹,若再重来一次,孩儿还是希望你对我严厉,还是会走同样的路。孩儿无怨,不悔。”
萧若游的眼中缓缓地滑下了眼泪。
萧逸之看向萧念之和萧慕之,悠悠道:“鸣月庄就拜托二哥,三哥了。三哥,对不起,往后的日子你恐怕不能再任意逍遥。”
萧慕之紧咬牙关,别过脸去。萧念之牢牢紧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却全哽在胸怀里。
宋叔匆匆而至:“老爷,靖侯爷有要事求见庄主。”
昊枫拍案而起,怒道:“他竟然敢来鸣月庄。”
宋叔忙道:“老奴看靖侯爷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赶路而来。”
萧逸之心头一震:“请他进来。”
刘莫寒步入萧逸之房中,看见虚弱苍白的萧逸之,从怀中拿出玉瓶,开门见山地道:“这是见血封喉的解药。”
所有人震惊无比,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
宋叔犹豫一瞬,接过玉瓶,送到林士德手上。林士德打开玉瓶,闻了闻,双目一瞪:“真的是解药。”
萧逸之剑眉蹙起:“这解药只有匈奴太子或单于才能下令给出,你怎么会有?”
刘莫寒道:“解药是军臣给的,他要你活下去。”
昊枫冷怒道:“他这头豺狼又要耍什么心机?”
刘莫寒面色微黯:“公主以为你死了,得了急病,一心求死。大夫说她若再无求生意志,她熬不过十日。军臣想她活下来,才让你也活下来。”
萧逸之身子巨震,声音抖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她,得了,什么病?”
刘莫寒无奈重叹:“什么病已不重要。你不死,她也就不会死。”
林士德倒出药丸,给萧逸之服下。
刘莫寒忙道:“我要给公主带回你还活着的证明。”
萧逸之示意文叔扶他下榻,走去案几前坐下。他从怀中拿出月桐为他绣的老鼠花猫锦帕,细看了半晌,悲凄地笑了笑,咬破指头,在锦帕背面用血写下:
“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
不绝,不弃!”
刘莫寒接过,眉头紧锁地看着:“少庄主,请听我一言。军臣想杀你已久,如今为了公主饶你不死,可见他对公主用情不浅。公主已经是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放手的。你既然无法与他相争,又何必纠缠,苦了自己,也苦了公主。你放手,让公主对你死了心,给她在草原重生的机会。”
萧逸之震愕地凝视他,眼中极悲,极怒。
刘莫寒把锦帕放入怀中:“军臣会待她很好的。你放手,她才有机会幸福。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要走时,林士德唤道:“靖侯爷,公主的病一直都是我在照看,她体内有毒未解,用药要小心。而且有我证明逸之还活着,她一定会相信。若靖侯爷带我前去,我保证公主一定会好起来。”
刘莫寒看向林士德:“林太医身为陛下的御医,可以随意离开长安?”
林士德淡然道:“当初我再次回宫时,陛下答应给我离去的自由。”
刘莫寒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要三日内赶回单于王庭,就辛苦林太医一起连夜赶路。”
林士德道:“请靖侯爷给我一个时辰,容我去准备些药材。王子风尘仆仆,坐下来喝杯茶吧。”
刘莫寒点点头,在案几前坐下。宋叔忙奉茶。
整个房间异常沉默,每个人都有很多话想问,却又问不出来。
刘莫寒环视众人,细想了片刻道:“元陵王,北岭一战,军臣绝对可以要大月氏一万精兵全军覆灭,他是为了公主才放你逃脱。如此艰难才夺下骏王令让大月氏可以在西域重整旗鼓,请元陵王莫再要动抢人的念头。在北岭抢不到,在单于王庭,就更不可能。”
昊枫冷眼横扫他,眼中怒火凛冽。
刘莫寒淡淡道:“人总有一死。就算元陵王不报月氏灭国之仇,老上单于也活不了多久。公主见到单于时对他说:老上,我无数次念想把你千刀万剐,但不用了,你去到地府,阎王爷自会凌迟你千年万年。”
昊枫怔愕一瞬,旋即哈哈笑起:“好样的!果真是我大月氏的好公主,本王的好妹子。”
“公主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老上和军臣都忍了下来。老上病危,军臣继位在即。如果我没猜错,他登基后会册封公主为阏氏。”
“阏氏”二字如最沉重的盘石,把萧逸之的脑袋炸开。匈奴的阏氏就是皇后。昊天之中,天地尊荣,这真的就是月桐的命格?
萧逸之不能置信地颤声道:“月儿嫁的是老上,就算老上死后军臣要她,军臣也不可能封他父王的妃子为阏氏。”
刘莫寒看见他眼神中的绝望:“军臣在敦煌送给公主的青玉萧是他母后的遗物。他曾说过,他只会青玉萧送给他的阏氏。他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就已认定她为阏氏。若不是要赶在你俩大婚前要求和亲,他本不想以老上之名求娶公主。”
林士德步入房中,看见萧逸之被绝望掏空的眼神,摇头叹息:“靖侯爷,已准备妥当。”
刘莫寒站起,向众人一揖:“告辞!”
萧逸之怔怔地望着刘莫寒离去的身影,他的身影消失后,跃入眼帘的是院子中深秋的萧瑟。黄叶翩翩而下,雀鸟从院子的树上飞起,在天空鸣叫几声,向南飞去。雾气朦胧了他的双眼,却依旧把眼前的一幕刻在他眼眸中:树留不住的落叶,院子留不住的飞鸟,他留不住的一国之后。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