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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将军,今日感觉可好些了?”庄煜走入睿郡王府日光阁,向躺在院中罗汉榻上的瘦的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男子笑着问了起来。
这男子正是镇守鬼方七年的王守仁将军,七年之前,王守仁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七年之后,他变成了百病缠身的虚弱病夫,此时便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儿也能将王守仁打倒。
将眼睛上覆着的帕子拿开,王守仁勉强笑了笑,低低说道:“好多了,多谢王爷关心,晒太阳真好!”
庄煜去了鬼方,当然明白王守仁这话的意思,鬼方常年被雾气笼罩,一年之中能直接晒到太阳的日子屈指可数。王守仁自被接到京城之后,便几近贪婪的晒太阳。每日清晨太阳刚出来,他便要人将自己抬到院中,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他才恋恋不舍的回到房中。
王守仁的家眷并不在京城,他在京城也没有府第,庄煜便将他接进睿郡王府,每日由太医前来为王守仁精心诊病。当初石院判到达鬼方之后立刻给王守仁诊了脉,发现他已经深受瘴疬毒害,阴寒湿邪已经深深侵入脏腑,严重的损伤了王守仁的心脉,就算是从今往后每日静卧养病,只怕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隆兴帝听完石院判的回禀,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长叹一声,命内府立刻为王守仁选一处上佳的府第,着内府与工部全力修缮装饰,力求在最短时间里完工。同时还派人火速前往王守仁的家乡,将他的父母妻儿全都接到京城,务必要让王守仁在所剩无几的残年之中,多多的享受天伦之乐。
内府都总管何大人接旨之后很是高兴。有了隆兴帝的这道旨意,那猫耳朵胡同的修缮工程便可以缓一缓了,皇上可是说了,先尽着给王将军修府第,其他的工程一律为王将军的府第让步。
何大人绝对是护短记仇的小性子,那日敬肃郡公庄烃打了内府的人,这笔小帐何大人可一直都记着呢。一有机会他便会不遗余力的报复回去。
至于王将军的府第,何大人选的便是那日对庄烃曾经说过的,广华门内的那所五进大宅院的“凶宅”。说是凶宅,其实不过是因为那宅子里死过人。可世间又有那所房子没有死过人呢,况且前房主也不是凶死,人家是寿终正寝,也算是一生圆满。凶宅不凶宅的,不过就是蒙骗庄烃的借口而已。
不过为了把事做圆满,何大人还是请钦天监的人到那所宅子里看了风水做了法,如此一来凶宅之名便被破了。修缮好便可以迎接王将军一家入住。
隆兴帝的这一切安排王守仁都不知道,他每日在睿郡王府日光阁中晒太阳养病,不觉便过了一个月。这一日,庄煜带着两个少年走入日光阁,扬声笑道:“王将军,你看看本王将什么人带来了?”
王将军转头看向庄煜,只见他身后有两个少年,看到这两个少年,王将军愣住了,片刻之后方才迟疑的颤声叫道:“世江,世海,是你们么?”
那两个少年看到王守仁,当时就惊呆了,若非那人一口叫破了他们的名字,他们真不敢相信那卧在罗汉榻上瘦的皮包骨头,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瘦弱男人就是他们那高大威武的父亲。
庄煜笑道:“世江世海,还不快去拜见你们的父亲。”这两个少年正是王守仁的双生儿子,今年正好十二岁,王守仁离家前往鬼方之时,他们已经记事了。
“父亲……父亲……”两个少年抢身扑跪到王守仁的榻前,边磕头边哭着一声声叫了起来。
王守仁悲喜交加,他想将两个儿子拉起来,可是手上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他的身体完全被鬼方的瘴疬之气给毁了。他只能悲声叫道:“起来,快起来……”
庄煜上前将王世江王世海拉了起来,笑着对王守仁说道:“王将军,父皇知道你与家人七年未见,特意派人专程将他们接到京城,世江世海打前站先到了京城,我便带他们来见你了。”
王守仁忙欠身道:“这怎么敢当,还要皇上为末将费这许多心思。”
庄煜扶住王守仁,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王将军,你的将军府正在紧急修缮之中,再有十余日便能完工,在完工之前,令尊令堂和尊夫人还有世江世海便先住在我这里。”
王守仁忙道:“这如何使得,末将已经打扰王爷许多了,怎么能再麻烦王爷,让拙荆带着孩子服侍家父家母去住客栈也就是了。”
庄煜皱眉道:“王将军说这话本王可不爱听,难道是本王怠慢了王将军,才让王将军不敢让家人住到我睿郡王府么?”
王守仁忙摇头道:“末将绝无此意,只是太打扰王爷了。”
庄煜笑道:“王将军这话真是见外了,我这王府房子多人少,平日里冷清的不行,王将军一家子都住进来,正好热闹热闹。”
王守仁与庄煜相处也将近两个月了,对于这位没有架子的少年郡王,王守仁的恩公先忠勇郡王的女婿,王守仁很有好感,因此便顺从的说道:“那就打扰王爷……”
“王叔叔……”一声响亮的喊叫打断了王守仁的话,王守仁的眼睛一亮,立刻笑着说道:“无忌来了!”
自从王守仁被接回京城之后,无忌只要一做完功课便立刻跑到睿郡王府来陪王守仁说话,或者说是听王守仁给他讲父亲季之慎当年的威风史。王守仁自是极为喜爱恩公兼义兄的遗孤。于养病的寂寞之中,最让王守仁开心的事情就是见到无忧无忌。
“王叔叔,姐姐今日给您炖了野参珍珠鸡,您闻闻看,可香啦,回头您可得多吃些。姐姐亲自看着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呢。”无忌拎着一只细竹丝编的梅花形提盒,献宝似的说道。
王守仁不安的说道:“郡主怎么又亲自下厨了,这让叔叔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自从回到京城,郡主一天都没闲着,尽给我这无用之人做饭了。”
无忌扬起笑脸说道:“王叔叔别这么说,姐姐说她做几顿饭也累不着,叔叔是先父的至交好友,又为保卫大燕而受尽艰苦累出了一身的病,给叔叔做几顿饭再应该不过的。王叔叔,这两位就是您家的哥哥们吧,他们真的好象啊!”
无忌飞快的转移了话题,每回听到王守仁说些过意不去的话,无忌心里便不舒服。
王守仁笑道:“是啊,他们就是叔叔的一对双生儿子,世江世海,还不快拜见小王爷。”
王世江王世海兄弟二人立刻向无忌跪下,口称:“草民王世江(王世海)拜见小王爷。”
无忌赶紧将提盒塞到庄煜的手中,上前扶起王世江王世海兄弟,笑着说道:“两位哥哥不必多礼,你们刚到京城吧,一路辛苦了。”
王世江王世海兄弟两个惊讶于无忌的力气,他们两人自小打熬筋骨,又因听了无忌刚才那一番话,所以这一拜兄弟两人拜的真心实意,便是个经年习武的成年人,想把他们轻轻松松扶起来都不太可能,可是眼前这个小王爷却轻轻巧巧的将他们拉了起来。
王守仁笑道:“小王爷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你们两个那点子粗浅功夫可不够瞧的。”
无忌听说王世江王世海兄弟二人也是习武之人,便喜欢的笑道:“两位哥哥也习武,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可得多多切磋才是。”
王世江王世海有些拘束的抱拳躬身道:“是,草民谨遵小王爷的吩咐。”
无忌皱了皱眉头,想到许这是兄弟两人头回见到自己有些放不开,便也不介意了。
庄煜也不去管无忌与王世江王世海说些什么,只将梅花提盒放到罗汉榻边的小几上,将里面以宣纸封口的紫砂煲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一揭去封口的宣纸,浓烈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日光阁的院子。王世江王世海两人赶着进京还不吃早饭,闻到这样的香气不由的食指大动,口中的唾液急速分泌,两人不约而同的用力咽起了口水。
无忌向来很有眼力劲儿的,便拉住两兄弟的手笑着说道:“两位哥哥随我来。”
王世江王世海扭头看向父亲,王守仁微笑点头道:“跟小王爷去吧。”那兄弟二人得了父亲的话,这才随无忌一起走了出去。
庄煜盛了一碗野参珍珠鸡汤放到王守仁右手边的矮几上,笑着说道:“王将军快用吧,趁热吃效果才好。”
自从王守仁被接到睿郡王府之后,无忧每日都为他煲药膳。好在锦绣坊的分号在漠南榷场没少得珍稀药材,叶氏也从自己的药铺中拿好些野参灵芝雪莲之类的药材送过来,要不然连着一个月都用数百年的野参灵芝等药材做药膳,无忧怕都有些供应不起了。
王守仁不安的说道:“王爷,还请转告郡主,千万别再为末将做药膳了,这每日野参灵芝雪莲的,末将如何承受的起。”
庄煜笑道:“王将军快别这么说,父皇已经交待下来,只要对王将军的身子有好处,凭用什么样的上好药材,都由太医院全部供给的。将军只安心休养身体就是。”
“正是五哥这话,王叔叔,你再说那些个外道的话,我可不高兴了。”说话之人正是快步走进来的无忧。刚才无忌带着王世江王世海下去用饭,无忧得知日光阁里已经没了外人,方才赶了过来。
“郡主!”王守仁欠身叫了一声,无忧上前扶住王守仁笑着说道:“王叔叔,难不成是侄女儿的手艺太差,您都吃倒了胃,这才不想吃么?”
“没有没有,叔叔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郡主的手艺极好,这些天来您做的药膳,是我王守仁这一生都没有吃过的好味道,我这就吃。”王守仁是个至诚君子,因此一听无忧之言便立刻急切的解释起来。
庄煜心中暗笑,果然还是无忧有办法,只一句话便让王守仁立刻拿过碗喝了起来。
无忧见王守仁喝完了一碗,立刻又为他盛了一碗,王守仁接过来也喝光了。无忧这才收了碗,与庄煜一起陪王守仁说话。
无忧已经知道庄煜过几个月便会去接替三叔季光慎镇守鬼方,因此无忧的话总是围绕着鬼方打转转。王守仁心中暗觉奇怪,怎么无忧一个姑娘家对鬼方竟如此感兴趣。庄煜却是知道内情的,心里美不滋儿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然心中有疑惑,可王守仁还是将鬼方的情况很详尽的说给无忧听。无忧边听边用心记住,她可不想庄煜镇守鬼方数年之后也变成王守仁现在的样子,所以她要为庄煜做好一切准备,让庄煜健健康康的镇守鬼方。
王守仁身体到底虚弱的很,就算有最好的太医给他用最好的药,再加上无忧每日做药膳为他补身,王守仁还是只说了一刻钟便显疲倦之意,无忧和庄煜都不忍心再让他讲下去,两人站起来说道:“王叔叔(将军)眯一会儿吧。”
王守仁的确也是累了,微微点了点头便合上了眼睛。庄煜命小太监好生服侍着,便和无忧轻轻的走出了日光阁。
刚出日光阁,无忧便和无忌王世江王世海迎面碰了个正着。无忌忙说道:“姐姐,他们就是王叔叔家的两位哥哥。”
无忧颌首微微躬身笑道:“两位哥哥好,王叔叔刚刚睡下了。”
王世江和王世海兄弟两人看无忧看的直了眼睛。他们一直跟着祖父祖母和母亲住在家乡的小镇上,何曾见过象无忧这样高贵大方的美丽姑娘,而且还是郡主,两兄弟面红耳赤,僵着身子站在无忧面前,连话都不会说了。
庄煜有些不高兴,虽然王世江王世海兄弟并没有恶意,可是他们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的未来媳妇儿,便让庄煜有种领地被入侵的不爽之感,他几乎是宣示主权似的抓起无忧的手,刻意将无忧拉到自己的身侧,对王世江王世海说道:“世江世海,王将军已经歇下了,你们赶了几天的路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贵喜,着人服侍两位王少爷安置。”
贵喜赶紧上前躬身道:“两位少爷请随小人这边走。”
王世江王世海这才反应过来,兄弟两人的脸都涨的通红,忙低下头向无忧深深做揖道:“草民王世江(王世海)拜见郡主。”
无忧挣开庄煜的手,含笑道:“两位哥哥不必多礼,请先去休息吧,等老太爷老夫人和夫人赶到京城,我们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王世江和王世海先道了谢,然后一起摇头道:“多谢王爷郡主的美意,草民赶来京城就是为父亲侍疾的,我们留在这里服侍父亲。”
庄煜淡笑道:“也不急于一时,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世江世海,先去休息休息,王将军一醒本王立刻命人去告诉你们。”
王世江王世海只得应了庄煜,随贵喜唤来的人前去小憩片刻。
等王世江王世海走的不见了身影,无忧方才白了庄煜一眼,对无忌说道:“无忌,我们也回府吧。”
庄煜忙道:“我送你们。”
无忧瞪了庄煜一眼道:“不用了,我们认的路。”
庄煜知道无忧这是恼了自己刚才当着外人抓她的手,便陪笑说道:“无忧,你别生气,我……”
无忧不等庄煜说完便打断他道:“我才没有生气。”
庄煜一听这话便知道无忧气的还不轻,赶紧说道:“无忧,你既没有生气,那可否赏我口茶喝,这阵子你一直都在忙,我好久都没有喝过你沏的茶了。过完年我就要去镇守鬼方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无忧听庄煜说的可怜,不由心软了,只嗔道:“不就是要喝茶么,何至说这么一大车的话,走吧。”
庄煜听了无忧之言立刻眉开眼笑的应道:“好,我们这就走。”
无忌皱着眉头看着庄煜和自己的姐姐耍花枪,深深觉得没有意思,亏他们两人能把那么无聊的话说的那有津津有味,真是奇怪的很。
原本无忧生气才要回忠勇郡王府的,如今她都不气庄煜了,便也不必要回去,只去了萱华园为庄煜沏茶。因为庄煜和无忧都喜欢喝茶,所以庄煜特地在大榕树下设下一张雕成云形的茶桌,只配了两只树桩茶凳,庄煜摆明不想让人打扰他的二人世界。
无忌却不在乎这些,只将那大榕树垂到地面的柔软枝条结成一个秋千架,坐在上面惬意的荡来荡去,时不时的跳下来喝口茶,还象只小猴子似的蹿到树上去,真真快活的不行。
庄煜可惹不起这霸王小舅子,无忌想怎么样他都得由着,无忧除了功课之外也不拘着无忌,无忌在萱华园的玩很是开心,自然没功夫理会庄煜和无忧这两个安安静静坐在茶桌旁一本正经喝茶的人。在无忌看来枯坐着喝茶着实没意思极了。
庄煜和无忧却不那么认为,有情之人相对而坐,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眼波相交便能生出无限的欢娱。无忧虽然羞涩,可是一想到与庄煜只能再相处四个月,庄煜便要去镇守鬼方了,无忧便舍了那抹羞涩,看着庄煜轻声说道:“五哥,你此去鬼方,当真几年都不会回来么?”
庄煜低叹道:“也许真要到大婚之前才能回来了,无忧,你没去过鬼方,不知道那里的情形,鬼方一日不可无忠诚之将镇守。”
无忧轻道:“我知道,自从你说要去鬼方之时,我便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有关鬼方的书籍,如今我对鬼方的了解并不比你少多少。”
庄煜激动的抓住无忧的手,急切的说道:“无忧,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一定要放心,我有避疫丹护身,绝对不会有事的。”
无忧点点头,轻声说道“只有避疫丹也不够,五哥,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读医书,也向石院判请教过。鬼方的瘴疬之气虽然利害,却不是唯一的危害。鬼方的十方大山终年被雾气所笼罩,湿邪之气极重,只有同时针对瘴疫和湿邪,才能保证长驻鬼方的将士们有健康的身体。”
庄煜立刻追问道:“那要怎么做?”
无忧轻道:“石院判曾告诉我,他说鬼方的湿邪之气与其他任何地方的湿邪之气都不一样,所以用普通的驱湿扶正之法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我想只怕克制瘴疬与湿邪的办法还是要着落在侉夷人的身上。”
庄煜皱眉苦恼的说道:“那侉夷人个个都象是疯子一样,我们完全不能接近他们。”
此番去鬼方,庄煜也试去带人去和侉夷人接触,可那些侉夷人极不友好,一看到大燕人接近山寨,便立刻放冷箭警告,再若走近几步,那冷箭便直往咽喉处射了。庄煜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成功与侉夷人沟通,这让一向顺风顺水的庄煜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五哥,我前些日子整理祖父的手记,发现一些与侉夷人有关的内容,可是并不详尽,我想你是不是去内府查查从前的卷宗,说不定会有所发现。”无忧轻声说道。
庄煜大喜,赶紧追问道:“无忧你都发现了什么?”
无忧有些为难的说道:“祖父的手记上记载的很是含糊,好象与侉夷的一位头人与我们大燕的一位先皇有关,可到底有什么关系,祖父并没有写明。”
庄煜有些苦恼的说道:“内府记档浩若烟海,这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
无忧想想也是,内府记档的卷宗里有许多都是密卷,有权限看密档的除了隆兴帝和太子之外,庄煜勉强算是有资格,其他就再没有人有资格去查看密档了。
无忌在树上玩腻了,跳下来喝了杯茶,扑哧笑了一声,歪着头说道:“姐姐五哥你们怎么都傻了呀,内府所有的卷宗都是有专人抄录的,只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么,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一本一本的查看呢。”
庄煜无忧俱是眼前一亮,两人齐声道:“对啊,怎么把这一层给忘记了。”
庄煜更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叫道:“我这便进宫去向父皇请旨。”话音散尽,庄煜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无忧笑看着庄煜跑开了,方向无忌笑着说道:“无忌,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明明无忧在微笑着,可是无忌却觉得背上有些发凉,他干笑道:“姐姐,我也是一时灵光突现,我……”
看着无忧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无忌可就再也编不下去了,只嗖的一下子蹿出萱华园,慌慌张张的撂下一句:“我去看王叔叔……”便也跑的无影无踪了。
等无忌跑远之后,无忧方才笑了起来,有好几次她考较无忌的功课之时,有些典故无忌一时说不上来,便说去查书,然后很快便跑回来告诉无忧正确答案,想来无忌根本没有查书,而是偷懒图省事的去问了看守藏书楼的老先生。无忌用最快捷的途径解决了问题,其实这也没什么,刚才无忧不过假意吓吓无忌,不想无忌就真上当了。
却说庄煜进宫后直奔御书房,恰好此时太子也在御书房中,他见庄煜跑的脸都红了,便赶紧问道:“煜儿,出了什么事你跑的这么急?”
庄煜也顾不上回答太子的提问,只向隆兴帝叫道:“父皇,儿臣要查密档。”
隆兴帝一愣,继而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查什么密档?”
庄煜急道:“父皇,儿臣要查清侉夷人到底为何那么仇视我们大燕人。”
隆兴帝沉声问道:“侉夷人百年以来都极仇视我们大燕人,密档上怎么会有相关记载?”
庄煜急道:“说不定会有,父皇,无忧说她在先老靖国公的手记里找到一点有关侉夷人的记载,好象是侉夷的一位头人与我们大燕先祖有关,可到底有什么关系先老靖国公也没写清楚,儿子这才想来查密档的。”
隆兴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查吧。只是密档浩若烟海,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的。”
庄煜笑道:“父皇放心,儿臣去寻整理抄录密档之人,求父皇给儿臣一道旨意,要不然他们绝不会向儿臣透露半个字。”
隆兴帝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也罢,朕便与你写的手谕,查出之后立刻向朕回禀。”
庄煜响亮的应了一声“儿臣遵旨”,便自觉主动的跑上前为隆兴帝研墨。
隆兴帝提笔写下手谕,用过御玺之后交给庄煜,庄煜收好手谕便一溜烟的跑走了。隆兴帝不由摇头笑道:“才说他已经长大了,却还这般不定性,到底是个孩子。”
太子笑道:“五弟这样才叫天然,儿子瞧着他挺好的。”
隆兴帝笑道:“煜儿养成这样的性子,除了你母后之外,你这个做大哥的惯着他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太子笑而不答,他可不敢让他的父皇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把庄煜当儿子养的。
庄煜跑到内府,将手谕交给内府都总管何大人,何大人验过手谕后满脸堆笑道:“王爷请随下官前往记档处。”
庄煜随何大人往内府西院走去,边走,何大人边问道:“王爷觉得王府修的还成不,住着舒不舒服?”
庄煜知道何大人这是有意卖好,便笑着说道:“王府修的极好,本王还没谢过何大人尽心尽力为本王修王府。何大人,等王将军的府第修好之后,本王一定请你吃酒。”
隆兴帝本来就有旨意,命内府与工部全力修造将军府,如今又有睿郡王庄煜的话,何大人自是要越发上心,这睿郡王可是帝后太子面前的大红人,何大人自然要好好巴结着。这位日后可少不了亲王之封,除了皇上太子便数着他了。
“一定一定,回王爷,王将军的府第再有十日便能彻底完工,到时还请王爷前去验收。”何大人笑着说道。
庄煜点点头,微笑问道:“那个日光阁可按本王的吩咐修造的?”
何大人赶紧说道:“回王爷,绝对是按王府的吩咐建造的,三面挡风一面朝阳,阁子地下还铺了地龙,冬日只要将向阳一面的窗子糊上高丽贡纸,阳光既能晒进来又不透风,保管在里头一年四季都能晒的舒舒服服的。”
庄煜满意的笑道:“这便好,王将军住的舒服,本王自会在父皇面前为你表功。”
何大人欢喜道:“谢王爷。”
说话间便走到了西院记档处,何大人站在院门外喊了一声,“林公公……”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个有些驼背的太监方才缓缓走了出来。
庄煜知道这记档处无旨不得进入,里头的人也不能出来,便将手谕递给那位驼背的林公公,微笑说道:“林公公,此乃父皇手谕。”
林公公仔细验看了手谕,方才点点头,拿出三把已经染了浅绿铜锈的钥匙将铸铁栅栏门上的那把九窍连环锁打开,只放庄煜一人入内。
庄煜进门后林公公立刻又将铸铁栅栏门锁了起来。庄煜与何大人都是知道规矩的,便也没有什么异议,何大人在门外躬身笑道:“下官在此恭候王爷。”
庄煜笑着摆手道:“本王只怕得花费些时间,何大人先请回吧。”
何大人连道不敢,目送庄煜与那林公公一起走入屋子,他方便叫过一个小吏仔细看着些,慈睿郡王一出屋子,便叫他立刻向自己回禀。
庄煜进入存放密档的房间,只见十余个肤色青白的太监各自坐在桌前正埋头抄写。庄煜笑着问道:“不知那一位是负责整理与大燕与外族相交有关的密档?”
一个莫约四十多岁的太监忙起身道:“回王爷,是小人负责的。”庄煜身上穿着天蓝皱纱细绢四爪团龙王服,那太监虽不认识庄煜,可看衣服便知道来的是位王爷。
庄煜笑道:“哦,你随本王出来。”
那个太监看向林公公,林公公点头道:“善德你听王爷的吩咐,王爷问什么都要如实回禀。”
善德这才将手中的笔小心的放于笔架之上,慢慢随庄煜走了出去。
林公公将他们引到隔壁的小茶室之中,然后便轻轻的退了出去。
庄煜本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可自打进了记档处之后,不由人的被这里缓慢安宁的气氛所感染,竟也慢了下来。他坐了下来,笑着问道:“善德,我大燕建国以来所有与外族有关的密档都是你整理的?”
善德点点头道:“回王爷,正是小人整理的。”
庄煜笑道:“那好,本王想知道有关侉夷人的所有记录。”
善德想了一会儿方躬身说道:“请王爷稍候,小人这便去取密档。”庄煜点点头,善德便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莫约过了两刻钟,善德抱着一尺多高的卷宗对庄煜说道:“王爷,这是所有与侉夷族有关的案卷,请王爷过目。”
庄煜看到那样厚厚的一叠案卷,不由皱起了眉头,有这么多,一本一本的看过来得看到什么时候。“善德,找出历代先皇与侉夷头人有关的卷宗。”庄煜抚额说道。
善德上前翻找,不多时便抽出一本捧给庄煜,依旧缓声说道:“回王爷,只有这一本。”
庄煜这才露了笑容,对善德道:“多谢你了。”善德连道不敢,便恭敬的退到一旁侍立。
庄煜仔细阅读了那本案卷,读完之后他的脸色变了数变,难怪侉夷人这般敌视大燕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这六十多年前结下的怨恨,想解开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王可否将此卷带走给呈给父皇?”庄煜指着手中的卷宗问了起来。
善德立刻摇头道:“不行,王爷若想让皇上御览此卷,需得由皇上亲下手谕来调取。没有皇上的调取手谕,小人等不可让一纸一字流出记档处。”
庄煜点点头表示明白,指着那本卷宗说道:“此卷不必收起,本王立刻去请父皇的调阅手谕。”
善德应声称是,庄煜便急匆匆找到林公公,命他开锁将自己放了出去。
何大人得了消息立刻赶过来,庄煜急着进宫,便对他笑道:“何大人,本王即刻请宫请旨,稍后还会回来。”
何大人一听这话便知道睿郡王很忙,便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只将庄煜恭敬的送出内府大门。
看着睿郡王走远了,曾被庄烃打过一记耳光的春琳凑到何大人的身边小声说道:“大人,睿郡王脾气真好!”
何大人点头道:“这才是真正的皇家风范。春琳,你去趟四条胡同,吩咐他们要加倍认真修缮,特别是日光阁,务必要一丝不错的按着图纸施工,不可有一丝马虎疏漏。”春琳干脆利落的应声称是,便套了车往四条胡同的将军府赶去。
庄煜进宫后立刻去御书房向隆兴帝回禀,请隆兴帝写下调阅相关密档的手谕,隆兴帝听庄煜简单说了一回,便立刻写下手谕交给庄煜,让他立刻将密档提出送到御书房。
两刻钟后,庄煜便将密档放到了御书房的龙书案上,隆兴帝仔细看过之后低叹一声,这事真的不好办!
大燕开国之时,侉夷人是出过力的,当时侉夷人的头人是个年轻的女子,她爱上了大燕开国之君的三儿子,也就是大燕的第二位君主,庄煜的曾祖父太宗皇帝庄济。
太宗皇帝庄济是极传奇的人物,大燕的天下一多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太宗皇帝的生母也是一个传奇,她的容貌美的让人无法形容,而太宗皇帝庄济便继承了生母那无人能及的容颜。就是因为容貌太过美丽,所以太宗皇帝在开疆拓土之时,一直戴着一具极为狰狞的黄金面具。在未曾登基之前,见过庄济真实容貌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侉夷族的女头人阿康美娜却是那少之又少中的一个,自从见到庄济的真实面容,阿康美娜便疯狂的爱上庄济,不惜带着侉夷勇士加入大燕军中,追随庄济南征北战。
庄济于女色上头非常不严谨,阿康美娜自荐枕席,庄济自然是来者不拒,甚至让阿康美娜有了身孕。阿康美娜有孕之后便要庄济娶自己为正妃,可是庄济却只肯给她一个侧妃的名份。阿康美娜是一族头人,自然有她的傲气,执意不肯为妾,甚至以带侉夷勇士退出大燕军为要胁。
太宗皇帝庄济是从来都不肯受人胁迫的,当时便翻了脸,甚至还赶阿康美娜走,阿康美娜愤然率部离开大燕军,却于四个月后得到了情郎大婚的消息,庄济举行了极为盛大的婚礼,迎娶关陇世家大族的嫡女王氏为正妃。
阿康美娜心如刀绞,不顾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带着弟弟闯入京城去寻负心汉庄济讨要说法。
庄济见到阿康美娜,还是坚持要纳她为侧妃,阿康美娜宁死也不答应,当着庄济的面剖出腹中的胎儿,并且发下毒誓,她诅咒庄济将受万箭穿心之苦,诅咒庄济的孩子个个胎死腹中,立誓之后,阿康美娜气断身亡,阿康美娜的弟弟阿康安达含恨将姐姐带回侉夷族的聚居地安葬。
庄济没有想到阿康美娜如此烈性,心中极为内疚,他阻止手下去截下阿康安达,反而命人护送他们姐弟安全回到鬼方。
阿康安达带着姐姐的尸身回到鬼方,率族人退入十方大山之中,从此与大燕人誓不两立。阿康安达知道大燕军队的厉害,若是大燕倾尽全力清剿侉夷人,他的族人必遭灭族之灾,是以阿康安达带着族人退入十方大山之后,便立下一条铁律,凡侉夷人绝不可与大燕人往来,若大燕人敢踏入侉夷部落一步,立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