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她像只小猫一样窝在后座,多数时间抱着双膝把脸深埋臂弯。偶尔扭头看一下窗外的风景,眼睛莫名的刺痛。
刚才太疯狂,画面太血腥,她想起李祈沐用手接住了那一刀,鲜血疯狂涌出,像恐怖的梦魇让她无处可躲。
当时他的脸离自己那么近,虽然戴着墨镜,她却似乎看见了他眼底的伤痛。
不亚于她……
“扬庸,刚才我的眼睛怎么了?”
扬庸一听整个人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从后视镜里偷看了她一眼,故作轻松的笑道:“你的眼睛没事啊——”
“真的没事吗?”
她可记得李祈沐说过她的眼睛,然后扬庸粗暴的打断他的话把自己带走了。
“不信你自己看看。”
扬庸顺手递过来一面镜子,小巧精致,一看就是女孩子家家用的。
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淘气的拖长尾音:“扬庸你外面有女人哟~”
“我还真想有个女人,不过,唉,谁让我心里已经装了一个,再也装不下其她女人了。”
她刻意用憨笑躲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白的诡异,甚至可见皮肤下的血管。脸上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大有向国宝发展的趋势。
眼睛?是马克思林特综合症吧。她心里淡淡的想着,虽然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得马克思林特综合症。不过好在大斯有治愈马克思林特综合症的办法,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扬庸,我们回去吧。”
“我是在往回开啊。”
“我是说,我们回家吧。”
扬庸满心欢喜,所有的疲惫都随风消散。她说‘回家’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温顺乖巧,他渴望这种家的温暖。好像她已经是他的老婆,这次出来权当小夫妻的野外旅游。
她无意间的回头一暼,发现风中蒲公英飞舞,太多的美好被遗忘在心底……
回到川州市区后扬庸执意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大斯又送韩鹤溪的骨灰回故乡了。她推说不掉,只能被扬庸拉着去医院。
这一次她很低调,戴上了帽子,一个人乖乖的坐在角落里。倒是扬庸神采飞扬一路昂首阔步走来,惹得等待室的女病患花痴一片。
“雪儿,喏。”
她接过扬庸递来的饮料,发现周围人都在看自己,急忙又压了压帽檐。偷偷拉了下扬庸的衣角,小声的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高调!”
“我高调嘛?”扬庸抓了抓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头的刘海,笑得格外灿烂。“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想低调也没办法。”
“我去,给你点颜色还想开染坊了~”
扬庸浅笑不语,见前面还排了几十号人,想着动用关系让她插队。
“雪儿,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好。”
扬庸走得很快,花痴女的视线唰的一声追了过去,她才得以喘息,刻意往角落里躲了躲。
等待室里的人真的很多,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她一个个人头数着数,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号码牌,顿时有种马上就走的冲动。
无奈答应过扬庸会乖乖等,扬庸又没回来,她只能继续乖乖当一只小猫。
这时她感觉自己被人群中一道阴冷的目光盯住,她下意识又压了压帽檐,很小心的往旁边躲。无论她怎么低调怎么躲,那道目光很直接,直勾勾赤果果的只盯在她一人身上。
“碰到熟人了?还是狗仔?”
她碎碎念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泪水迷离中那人就出现了,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美腿,白白嫩嫩,虽然不及她的大长腿诱人。见来人挡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缓缓往上看。黑色的小短裙,涂鸦露肚脐T,嗯,锁骨有点诱人。
快看到脸的时候,对方冷冷开腔:“乐正爱雪儿?!”
她下意识丢出一句‘不是!’,压着帽子往门口走。
来人却不依不饶的跟上去,终于在拐弯口把她堵住。
她见自己躲不过去了,拐弯口又没什么人,就算闹开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波。她干脆往上推了推帽檐,抬头正色看过去。
对方比她矮很多,就算穿着高跟鞋,也只到和她平视的位置。
“乐正爱雪儿!”
“诶。”
她爽快应了一句,刚要摘下帽子看清对方。结果对方粗鲁的一巴掌上来,她条件反射往后一倾,帽子直接被打飞了出去,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她顿时火冒三丈,心里积压的不良情绪全跑了出来,扭头就是一记杀气十足的眼刀。
但——
她怒不起来,对方的眼睛红红的,无限悲伤无助。
“你——”
是李祈沐身边的小丫头安妮!那个某个角度和自己相像,傻兮兮跑到警察局替自己顶罪,看上去气场十足,其实一瞪眼就会怕到哭鼻子的小女生。
安妮恶狠狠的看着她,越看越气,突然哀嚎一声,冲上去和她厮打在了一起。
其实女人打架呢无非扯头发抓脸,以高跟鞋为武器攻击。她干架的一向风格是干脆利落,一招制胜。可安妮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厮打的时候嘴里支吾不清说着些什么。她最讨厌没头没脑的动手,也怕伤到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个纸老虎的安妮,只能抓住她的手,控制她伤到自己,也伤到她自己。
纠缠了好一会儿后,安妮意识到自己伤不了她,突然收回自己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出来。
她顿时一脸黑线,好在这附近没什么人。她摸了下被抓破的手臂,见她还是哭个不停,焦头烂额的蹲下去戳戳她的肩头。
“喂,你能不能不哭了……”
安妮反手给了她一下,瞪了她一眼,更加伤心的大哭。
“我打打不过你,你还不允许我哭了!你不允许我哭,我偏偏要哭,我哭,我……呜呜……”
卧槽!这出门没看黄历的,先是早上碰到李云天,场面冲突血腥。现在没头没脑被安妮打了一顿,看她哭还要安慰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好心,还是真的傻了。这种场面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事头不是她掀起来的。所谓先撩者贱,凭啥她这个受害者还要安慰施暴人!还是走了算了。
可是——
她没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还是蹲到安妮身边,掏出纸巾递给她。
安妮睁大眼睛看了她一眼,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感激,直接抓住她的手擦着自己脸上的眼泪鼻涕。
小女生就是好安慰,哭过后也好了,拿出镜子开始补妆。
她还是觉得自己这顿揍挨得莫名其妙,擦着手上的不明物质,扭头不爽的喊了一句:“喂,你看见我干嘛跟看见杀父仇人一样?”
“这还用说!你……你伤害了大叔……呜呜……”
挖槽!这又哭了!
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哭,机智的她直接把手递了过去。安妮直接一手拍了过去,瞪着她的脸恨恨的说:“乐正爱雪儿,你不要假慈悲了!我早看穿你这张圣母的脸背后的丑陋了!”
“好。恭喜你看透。”她无语的揉着被拍红的手,见她还在哭哭啼啼,忍不住说了句:“小心你的妆,不要又花了——”
安妮一听直接跳了起来,蹿到她面前,用手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在说我皮肤差,素颜见不了人嘛!老娘我就要哭怎么了,碍你事污你眼了!不爱看边边去,别在老娘面前晃来晃去,看着真他么的烦!”
“呵呵,有趣~”
她想自己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要是扬庸回去找不到自己,肯定又要焦急的满世界找人了。
反正安妮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让她边边哭去好了。
“您继续哭继续补您的妆,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
安妮突然喊了出来:“你不去看大叔嘛?”
“呵呵,大叔?李祈沐?”
此刻她异常不想听到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事情,就算是名字,也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她心里。
安妮一溜烟爬起来,想要过去,可强大的自尊心让她止步。她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本来想喷她,可一想到李祈沐此时的状况,急得她差点又要哭哭啼啼。
她侧目暼了她一眼,浅笑着说:“没事我走了——”
“等等!”
“你还想说什么?说李祈沐现在状态很不好,问我为什么不去看他?别说笑了,是我弄伤了他,你见过一个凶手去看受害人的嘛?这种说法好像也不对,要不是他们父子俩,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呵呵,不和你多说了。你哭够闹够就回家吧,这个世界太危险,不适合你这种单细胞生物行走。”
安妮脸一红,憋了半天嚎了一嗓子出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智商高,学历高就能用文字侮辱人!乐正爱雪儿我告诉你,老娘我就喜欢用脏字骂脏人!我是很恨你,恨你把大叔伤成这样!可是……这时候我应该守在大叔身边的,可大叔不想任何人靠近他……他真的好可怜,手受伤了也没去包扎,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疯子没去包扎,他……”
她胸口猛然一怔,脑袋跟被人打了一棍似的嗡嗡作响,沉闷窒息的感觉打得她站不住了,只能扶着站好。
安妮还以为自己的话打击到她了,更加沾沾自喜的叫嚣:“像你这种脸白似鬼,加两根火柴棒双腿的女人,强悍又怎样,还不是一弱鸡!虽然……虽然大叔和我分了手,可是——可是我还是很爱他……乐正爱雪儿,你那么聪明,听过一种叫马克思林特综合症的病嘛?”
此时脑袋和眼睛痛得厉害,心脏里跟有人在打鼓一样,砰砰锵锵让人无法平静下来。好不容易忍耐下来了,一开口就倒嗓了,狼狈得咳嗽了几声,用力按着眼睛缓慢摇头。
神经大条的安妮没看清她的状态,一想起李祈沐的样子,心酸的抱着双膝抽泣了起来:“大叔……大叔得了马克思林特综合症,据说是一种罕见的绝症。他真的好可怜,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说世界上没人能治好他……我看着大叔这样,我的心好难过……乐正爱雪儿,你那么聪明,你肯定知道怎样治好马克思林特综合症对不对?”
“我……”她渐渐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意识,猛按太阳穴,勉强抽出一口气。“有人能治好这个病……”
“是真的嘛?!不对!你肯定是骗我的!要是真的有人能治好大叔,大叔为什么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我看见大叔痛苦的一直用脑袋砸墙,我想他肯定很痛,肯定不想让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可……可他却叫着你的名字!!”
呼,终于可以正常思考和说话了。
她抹掉脸上的冷汗,刚被马克思林特综合症折磨得快垮掉的神经,一时没能恢复过来。她看着安妮的脸一度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李祈沐现在人在哪里?”
“大叔在……”安妮突然傲慢的瞪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伤大叔那么重,我不会让你……”
她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重复:“李祈沐在哪里?”
安妮被吓得说不出话,半晌后结结巴巴的吐出一个地址。她听到后记在心里,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往等待室走。她相信扬庸已经满医院找他,也许快把医院给翻过来了。
“乐正爱雪儿!”
“嗯?”
“其实……其实大叔一直很爱你。他喝醉后说漏嘴,说夺走帝天集团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他一点也不觊觎帝天集团,因为那是属于你的。至于那段视频,其实是我……”
“小妹妹,你妆又哭花了——”
“次奥!老娘美美的脸啊……”
她浅笑着往等待室走着,其实早就猜到视频里的女人不是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李祈沐又多爱她……
还没走到等待室扬庸就冲了出来,边打电话边四下张望,神情太过慌张。
她以为扬庸是在找她,放松步调小跑了过去。
“嗨,扬庸……”
“雪儿,你去哪里了?!你吓死我了!”
扬庸对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后抓着她的手往电梯跑。
他的手还是那么宽厚那么温热,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温暖。
“张先生你那么急的拉我去哪里?”
“文化街的别墅着火了!”
“着火了?烧就烧呗,我有买意外险~”
就算没有意外险,以她这种超级大富婆,烧个平民系的别墅算什么,烧一百个她都不会皱一个眉头。
扬庸却转头看着她,微张的嘴巴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
她心情大好的摸摸扬庸的下巴,见电梯门开了,一步跳了进去。
“扬庸,你在发什么愣?别墅着火也没办法啊,消防员会搞定……”
“可是……可是有人看见大斯回来了,就在别墅里……”
“你说师傅?!”
突然间天昏地暗天旋地转,她又闻到了五年前海难那天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