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个身影快速闪过,她匆匆看了一眼后放弃追赶,视线在树荫斑驳里扫了几眼,发现一个人倒在地上,衣服敞开,旁边还流着滩鲜血。
她急忙蹲下查看,环境太黑她来不及看对方的脸,拿出手机匆匆打了120。
“你还能说话么?”
对方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虚弱的摇着脑袋,含糊不清的在说什么。
她听不清楚,急忙俯下身贴近他嘴边。
“小……小玉儿……”
“你?!”手机灯光照清他的脸,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急忙捂住他受伤的腹部。“老爷爷你别死,千万别死,一定要坚持下去……呜呜……”
说着说着竟然还是哭了,眼泪来得那么突然,猝不及防。最近她身边有太多人死去,她再也无法忍受死亡。看着意识模糊逐渐陷入昏迷的张三,她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抱着张三的脑袋不断摇晃。
可最终,她不是神,她救不了任何人……
张三死了,死因腹部中刀造成大出血,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已经死去……
弥留之间他还是抓握着自己最心爱的白玉老旱烟,医护人员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掰开,把老旱烟拿出来交给她。她看着老旱烟上的血手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捂着脸靠在墙壁上不断哭泣。
扬庸接到电话后匆匆赶到医院,刚出电梯就看见大哭的她,心头轰然一响,眼睛跟着湿润了。短短几米却走得无比漫长,呼吸拉扯着心跳,生怕一眨眼也掉出泪来。
“雪儿——”
她暮然转身,看见他来了,再也控制不住分崩离析的情绪,趴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老……老爷爷死了……呜呜……我救不了他……他……他死在了我怀里……呜呜……扬庸……对不起……”
他怎么忍心去怪她,张三的死对他来说固然是打击,可看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她更是心痛如绞。他只能忍住眼泪,死咬牙槽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和安慰。
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不幸,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和李佑无白头到老,结果人生旅程刚刚开始,李佑无就自私的带着她所有的亲人走了。她坚强得活了下来,她以为时间能治疗伤口。可是乔死了,她也开始怕了。
她害怕这是诅咒,她身边的人会慢慢死去。
可她还是咬牙坚强的生活下去,后来大天为了救她生死未卜,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她一味的告诉自己坚强,因为她答应过李佑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无论多不想活下去都要活下去!
李家老宅短短半个月的生活,三位老祖宗死了,小玉儿也死了。
她清楚这个世界要逼疯她,所以她执拗的继续活下去,比以前笑得更多。
可后来呢,她被李恩旭掳走抢占了身体。那时候她想过死,是李祈沐让她再次活了下来。可是灾难还没结束,李小忍死了,她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儿子从高空坠落……
那一刻她疯了,不断的捶打地面,哪怕双手手背已经血肉模糊,她却忘记了什么是疼。
也许当一个人尝过最极限的痛,就会渐渐忘记了疼痛……
她战战兢兢的活着,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害怕身边人因为她的不快乐而不快乐。所以她无时无刻不在笑,忍着心碎悲伤一味的给别人笑,却从没想过原来笑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现在张三也死了,一墙之隔,不过短短几分钟……
她经历目睹了太多死亡,以为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死掉,结果还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世界似乎突然静止了,扬庸出神的爱抚怀里的她,感受她的眼泪她的辛酸,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忽然间感觉她不再颤抖哭泣,这时候他却真正的害怕绝望了。
他缓缓低头看去,她白嫩细腻的脸上满是泪水,双眼空洞的直视前方,眼里那种红那种怨恨,是对老天爷的憎恨。忽然间她扬着嘴角痴痴笑了,眨眼时泪水划破眼眶涌出,滑到下巴凝聚成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雪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难过就哭出来,你这样子强憋心里不好……”
她的眼神呆滞着,后知后觉听见扬庸在叫什么,机械般的抬头看他,眼眶里的泪水一点点溢出,无声息落下。
“老爷爷死了——”
扬庸抓着她的肩头苦笑着点头,心口的位置空空,好像心脏不见了,却更痛了。
她痴痴的看了他几分钟,缓缓低头揉着眼皮,眼泪让眼皮好重,她突然又想睡了。
“老爷爷死了——”
“我知道……雪儿你不要这样子,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她却好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揉着眼角继续低低重复那句话:“老爷爷死了——”
“雪儿!!”
她把扬庸逼到了绝望边缘。
她茫然的再次抬头看他,歪着脑袋,眼神越来越痴呆。
“老爷爷死了……”
“雪儿!!”扬庸不顾一切的把她搂在怀里,心口的位置痛得不能呼吸。“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你会吓坏我的——我求求你了,呵。呵,雪儿……”
她机械的转动脖子,却突然像小孩子一样伸手戳着他手掌因为过度用力泛起的青筋,孩子般憨憨的笑着。
“雪儿!我求求你清醒过来,你不要这样下去了!爷爷的死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去想了——雪儿,我求求你……呜……”
情绪激烈拉扯着心脏和呼吸,扬庸哭了出来,却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只要她还在怀里,他的世界就不会崩塌。
她像在身边筑起了无形的强,隔断了外界所有的声音。时而低低的痴笑,时而茫然若失的抬头看看他的脸。发现他哭了后擦擦他的眼泪,继续低头玩着手指头。
扬庸抹掉脸上的泪水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眸根本没有焦距,涣散的好像死人。他心头咯噔巨响,像晴天中的一记响雷,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脑子里。
他慌乱的捧起她的脸,可是她好像不想被人这么看着,皱着眉头不断的躲闪,嘴里痴痴念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雪儿你不要吓我——你还认得我是谁吗?我啊?看看我是谁?求求你抬头看看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天啊!这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那么残忍的对她——为什么……”
“你是——扬——”
扬庸欣喜若狂,以为她记起自己了,忍着眼泪忙不迭点头。
她却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说出自己的名字,不断的重复‘扬’这个字,之后可能觉得累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打着哈欠。
他颤抖的抬起右手摸摸她的脸,她不悦的抬头瞪他一眼,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他试探的叫了声‘雪儿’,可那似乎不再是她的名字。她没有一点反应,继续趴在他身上打哈欠。也许是烦扬庸的叨叨絮絮,她不爽的鼓着腮帮子扭头,一抹身影不偏不倚刚好落入眼中。
“那个人——”
扬庸顺着她的眼神往旁边一看,发现李祈沐站在走廊那头,戴着墨镜看不见情绪。
李祈沐也以为墨镜能挡住一切,所以更加肆意的看向她。看着挂在扬庸身上慵懒的像只猫的她,不知不觉中拳头紧握,呼吸也滚烫了。
此时的她感觉不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无硝烟战争,歪着脑袋认真的看着李祈沐的脸。她发觉他很眼熟,戴墨镜的样子看起来好高大上,其实是闷。骚。
女人找了很久才找到李祈沐,见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调皮的跳过来抱住他的身体,踮起脚尖吻了下他的脸颊。
“你来了。”
女人不满李祈沐的格外冷漠,委屈的嘟着嘴:“让你陪人家到医院做检查,你却偷偷一个人跑不见了。你是不是看上美女小护士了?”
李祈沐懒得理会,看着扬庸怀抱小妖,怒火和醋意一发不可收拾。
女人娇嗔的念了声‘沐’,发现自己的男人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而是太过专注的看着一个方向。她顺势往那边一看,发现是一对看上去像情侣,似乎又不怎么像的男女。而她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的脸,到底是哪里呢,一时想不起来。
突然间安静多时的她开口说话了,声音稚嫩的像个孩子:“我认识那个人——”
扬庸警惕的抱起她想离开,她却看着看着突然间心底的伤口被撕开,抱着脑袋痛苦嘶声大吼,响动引来了医生和护士,更多的人闻声而来,纷纷不解的看着。
“雪儿不要怕,你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我知道你累了想睡觉了,我们这就回家。家里有你最爱的暖暖大床,以后你想赖多就就多久,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不会让你难过让你哭泣。乖,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一切都会过去。乖乖的,要听话哦——”
扬庸的安慰没多大效用,最后还是医生用一剂安定剂让她睡着了。看着怀里满脸泪痕伤痕累累的她,扬庸忍不住湿了眼眶。最后医生建议她住院观察,他沉思几秒点头答应,跟着医生去办住院手续了。
可是他没办法提供是她的监护人或者亲人,办理住院手续的护士死活不给他登记。
“她的亲人都已经去世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难道这样也不行?!”
护士懒得暼他一眼,不耐烦的说:“先生麻烦你不要在这里闹了,医院有新规,住院手续必须由患者的家属或者亲人签字。你一不是她的家属亲人,二不是她的丈夫,你这样不能……”
扬庸的耐性早就被磨光,眼里再也没有绅士的儒雅和温柔,不由重拍了下桌子怒吼:“这是什么鬼规矩!我……”
此时身后传来一记懒懒声响:“我来签字。”
扬庸转身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略带警惕的看着靠近的李祈沐。
李祈沐已经甩掉女人,一路冷冷盯着扬庸走过来,站到柜台前摘下墨镜对着护士小姐浅浅一笑。笑容杀伤力极大,护士小姐一秒变温顺绵羊,正要乖乖递上纸笔时突然停住,一脸狐惑的看着李祈沐。
“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李祈沐脸上更是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我是患者的哥哥,要不要提供证明?”
“不用!看你的脸就知道你不会撒谎,请签这里。”
李祈沐很顺利的在小妖的住院单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对护士小姐说了声‘谢谢’后转身慢条斯理的戴墨镜,嘴角的笑嘲讽味道太重。
扬庸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嘴里念叨着她的病房号,急匆匆的想要去看她。
结果李祈沐直接一个撞肩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她变成这样?”
“李祈沐,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事,你忘记你快要结婚了吗?”
李祈沐的嘴角还是带着浅笑,慢条斯理的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拍拍西装上的褶皱,始终不肯放扬庸过去。
再一次撞肩后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更浓了,扬庸握紧拳头冷冷发声:“好狗不挡道!我没那个闲工夫陪你玩游戏!”
“你要去看她?”
扬庸脸色铁青恼怒的吐出一句:“你李大少爷管的事太宽了吧!”
“不好意思,你没有那个资格。”
“李祈沐你到底要怎样?!”
李祈沐推下墨镜斜视着他,许久后幽幽吐出一句:“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