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一家三口都点了点头,其实这些年来,也不独独是为了来公子家门口要吃的,而是,公子已经成为他们的亲人了,想来看看公子是真,这次竟然没有见到公子,三个人都有些失落,尤其是那个小女孩,星眸中的光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似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见不到大哥哥了么?”
女乞丐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小女孩头发枯黄,一看便知营养不良。
这是唐连陌第一次来别苑,对一切都还陌生,甚至都不知道厨房的位置,好在她有能够预见片刻之内事情的能力,闭上眼睛,便看到自己在厨房里找吃的,心道,原来厨房是在那个位置。
周围寂然无声,与寻常的大户人家又是不同,不见穿梭走动的侍女小厮,只闻耳边飞鸟的叫声,唐连陌去了厨房,拿了好些吃的,用篮子提了,出门的时候,才碰见一个侍女,她要进厨房,唐连陌要出去,两个人差点撞了个正着。
“方才有乞丐上门,是认识公子的人,我拿一些吃的去给他们!”唐连陌解释道。
那个侍女却如同没有听见一样,过了一会儿,她摆着手,“啊啊”地在比划着什么澉?
聋的?还是哑的?还是又聋又哑的?
唐连陌又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侍女摇了摇头,不过指了指唐连陌的嘴唇。
唐连陌这才明了,这个侍女听不懂她的话,不过能够看懂她刚才的话!
奇怪了,难道这别苑当中的侍女都如她一般?听不见亦不会说?
慕倾屿真是好本事,从哪里找来这些人的?如今,这里真的成了世外桃源,没有人会把他的行踪说出去。
唐连陌不再与侍女计较,径自去了后门,把从厨房拿来的东西递给三个乞丐,乞丐忍不住向唐连陌道谢,说着祝福姑娘和公子白头到老的话。
唐连陌应了,觉得心情好极了,原来给人帮助,自己心里也是这般愉悦的,兴冲冲地回了方才出来的大殿,方才守门的管家已经不在,唐连陌刚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有人在说话,她走近了,人声却没有了。
推开门,内殿里面传来慕倾屿的声音,“你这几日好好休息!”
唐连陌走近,原来是管家躺在床上,他怎么了?
看到唐连陌进来,慕倾屿不再与管家说话,转身要走出去。
唐连陌的脚步随着他往外走,刚刚转身的那一刹那,眼睛不自觉地朝着床对面的红木圆桌上瞟过去,上面放了一张纸,一个“定”字便映入了唐连陌的眼帘。
“定?”她不自觉地说出声来,为什么是“定”字?写这字的人又是谁?
慕倾屿的脚步被她的这一声拖住,忍不住回过头来,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唐连陌拿起了那张纸,上面的字潦草而洒脱,唐连陌勉强能够看出来“胖大海”三个字,胖大海是治疗咽喉的,难道因为管家说话太多,积劳成疾?所以才给他开了这张药方?慕倾屿刚刚才来,府中的侍女虽然不多,但唐连陌判断,聋哑人居多,管家是和谁说话而导致的需要“胖大海”来治疗。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写“定”字的这个人,落笔的第一个点,落笔清晰有力,心思沉稳,该是出身高贵才是,还有,“定”字的下面,代表此人要游走在制度之外,好像要谋反!
唐连陌忍不住大惊,开这张药方的是什么人?寻常的郎中有什么机会谋反?
“王爷,这样药方是谁开的?”唐连陌抬起眼睛来问到。
“怎么了?”慕倾屿转身,往殿外走去,似是对唐连陌的话分毫不在意。
唐连陌思量再三,要告诉王爷么?便说道,“我方才看这个人写得这个‘定’字,我觉得此人的身份不一般,似有谋反之意!”
慕倾屿戏谑的神情又上眼底,他从内殿走到了大厅,坐在椅子上,端了一杯茶在喝,杯盖轻擦着杯沿,发出动听的声音,“爱妃还有这种本事?”
却是半点也不惊讶。
抿了一口茶,说了一句,“这字是乡间郎中写的,他们保长因他行医,便将他的土地充公了,你说的谋反,难道是说他?他今日要去他们保长的家里闹!”
简直是一派胡言!寻常的郎中?唐连陌打赌,肯定不是,王爷要极力掩饰的那个人是谁?
既然他不说,唐连陌便不问了,谋反便谋反!谋了那个老毒妇的天下还好呢!
唐连陌把这张药方放在了桌子上,慕倾屿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淡漠地说道,“爱妃,赏人一个馒头,便找到大款的感觉了?咱们家可是早已负债累累!”
唐连陌这才想起来,心道,当真是什么也骗不过他,自己刚才进大殿时候兴高采烈的神情已经落入他的眼底了么?而且,这府中处处都是他的人,想必早已将先前的事情告诉了她。
他这算是奚落自己么?不过,唐连陌却未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任何奚落的表情,因此,对他
tang的话嗤之以鼻,就算是负债累累,不过是些吃的,何以成为衡量你贫富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想问方才她捡到的物件的来历的,可是唐连陌想了想,他定然又会搪塞,顾左右而言其他,不会告诉唐连陌,所以,她还是偃旗息鼓了。
唐连陌觉得和慕倾屿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出了大殿,去了院中,在长椅上坐着,有些悠然入睡的昏沉感。
这别苑位于荒郊乡野,人迹稀少!
院中人丁稀少,几乎无人,风吹绿叶,窸窣作响,各色花种,摇曳芬芳,忽然一阵落风吹过,花落成海,紫色,绿色,粉红色,在地上纷繁成了夏日最美的景致。
即使困意袭来,可是唐连陌亦忍不住嘴角含笑。
自小,家中便不似这般富裕,亦从未见过这种景致,将整个初夏的美化作这样一副画面,在她的眼前铺展开来。
忍不住的,竟然湿了眼眶,亦是莫名的,对这别苑充满了别样的喜欢。
微微闭上眼睛,是想闭目养神的,却不想看到一个人,在她的眼帘中出现。
照例是看不清他的相貌的,不过唐连陌却清晰地知道,那是谁。
纷纷扬扬的落花中,花落成海,他慢慢踱着步子,踏花而来。
“伤春悲秋这种事情,该是未出阁的女子做的,怎么,爱妃早已嫁作他人妇,今日也做起这种幼稚的事情来?”慕倾屿边说,边坐到了唐连陌的身边,声音悠然地说道。
一种男性气息便席卷了唐连陌的鼻息,她慢慢睁开了眼睛,说道,“伤春悲秋是一种情绪,还要分出阁不出阁么?而我,也莫名地喜欢这别苑!”她仰头,四处打量着别苑里的景致。
“哦?”慕倾屿声音中似是透着隐隐的喜悦,他亦抬头打量四周,“我也很喜欢这别苑!”
唐连陌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微风拂面,吹来了初夏的暖洋洋的气息,阳光在她的眼前闪啊闪。
“我今夜在哪里睡觉?”唐连陌睁开眼睛问道,经过了半日的舟车劳顿,她真有些累了。
“旁边的寝殿!”慕倾屿说了一句。
唐连陌“哦”了一句,便过去了!
房间里布置也很得唐连陌的心,她十分喜欢。
一个人坐在桌前,拿出方才自己捡到的小物件,仔细看了起来,可是无论怎样想,都是一头雾水,许多的事情,她不知道因,因此也无法揣测果。
从日暮一直坐到月上。
有一名侍女轻轻地敲门,对着唐连陌比划了几句,唐连陌明白她的意思,是让她去吃饭了,还是先前在厨房碰到的那个侍女,看起来这个侍女管得事情还挺多。
先前唐连陌在东豫王府的时候,和慕倾屿一起用膳的机会,便少之又少,现在要和他一起吃饭么?窗外黑夜已经席卷了天地,置身在一片黑暗当中,唐连陌真觉有了今夕何夕的感觉。
一踏进大殿的门,灯火的明亮一下子照进了她的眼,她有些微微的不适应,而慕倾屿,正坐在那里,双臂抱在胸前,在等着她。
看到她来,他抬眸,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来了?”
唐连陌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很难得,这次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用膳,周围也没有什么布菜的侍女,唐连陌轻提衣袖,吃起饭来,眼睛的余光看到,慕倾屿还是靠在椅子后面,并不曾动筷子,唐连陌问道,“王爷怎么了?”
慕倾屿似是有什么心事,说道,“你我可能明日要便要赶回京城了!”
唐连陌一口饭还不曾咽下去,有些惊讶,他定然是得了什么消息了,而且事出突然,如若不然,为何突然要赶回京城去,今日他们不是刚刚回来么?便说道,“为何?”
“回去你就知道了!”
这是不告诉唐连陌的意思么?
猛然间唐连陌的心里堵得好难受,一口饭吃不下去也吐不上来,早已无心吃饭,心跳加速,难道发生的事情和她有关?
整个吃饭期间,慕倾屿都没再说一句话,只听到唐连陌汤匙碰碗的声音,唐连陌第一次觉得有一种紧张让她的喉咙发紧!
吃完饭,径自去寝殿休息,整个晚上,她睡得都极不安宁,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人,身穿白衣,浑身血淋淋的,披散着头发,什么都看不见,看不清他的脸,脸上亦是血肉模糊,他颓废地坐在牢狱的干草之上。
唐连陌蓦地大惊,从梦中惊醒,直起了身子,说了一句,“赵隐!”
晚膳时候,王爷说过的京城有事发生,难道说的便是赵隐,可是赵隐究竟犯了何事?
下半夜,唐连陌便睡不着了,心马脱了缰绳,在原野上四处游荡。
天色微亮,唐连陌便醒来,一脸苍白,她看起来比慕倾屿还要着急,慕倾屿打量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两个人上了马车,便赶回了京城。
一路上,唐连陌始终双手紧握,排解着自己的紧张,不过,片刻之后,一个
疑问闪过她的脑海,不对啊,昨天晚上慕倾屿明明和她说的是,京城有事发生,他说的应该就是赵隐的事情,可是赵隐发生了事情,为何他要回去呢?
她偷眼看了一眼慕倾屿,他还是一副淡漠的闭目养神的样子,问道,“王爷,妾身能问问发生了何事么?”
沉吟片刻,慕倾屿睁开眼睛,看着唐连陌,说道,“赵隐杀妻,现在在大理寺受审!”
“什么?”
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唐连陌蓦地向后面退去,撞到了后面的帘幕上,怎么会?赵隐向来是一个心细而明理的人,别说女人,就算是男人,他亦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又怎么会杀妻?
定然又是那个老毒妇施计陷害。
“可是,王爷回去是干什么的呢?”唐连陌不解,有些狐疑地问道,他与端王素无交情,连他成亲都不去的,为何这次为了此事专程从别苑赶了回来?
慕倾屿歪头看了一眼帘外,已经快进京城了,他悠然开口,“去看他的热闹!”
一句话,便让唐连陌恨得咬牙切齿!
一路上,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首先有一点,她很明了,那便是赵隐杀妻是不可能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证据,而是怎么样对付老毒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定然也要找到一样让老毒妇害怕的东西不行!
难道是上次赵隐给自己送金子的事情被老毒妇知道了?因为唐连陌迁怒赵隐?
一路想着,便到了京城,唐连陌心里焦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看赵隐。
她和赵隐的事,全京城皆知,她若是去了,说不定会正中老毒妇的圈套,赵隐只是个引子,老毒妇的真正目的是她,她不能犯傻,自入窠臼,而且,她去了,慕倾屿这一关也说不过去,毕竟她和赵隐,男已婚,女已嫁----
此时,唐连陌坐在东豫王府大殿的椅子上,看似安静,实则心里跑着无数辆马车。
慕倾屿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前,说道,“爱妃在想什么?”
唐连陌没有说什么,只是淡然地说道,“昨夜困了!”
“自己昔日的情人现在已经命在旦夕了,你现在竟然安坐钓鱼台,让本王说你是心大好呢,还是说你无情好呢?”他右手的手指划过唐连陌的面颊,眼睛盯着唐连陌。
“妾身不是早就说过了,我对赵隐早已情绝断念,既然跟了王爷,此生便是王爷的人了,再不会和他有联系!”唐连陌说着,撇清着赵隐。
慕倾屿弯了弯腰,脸对着唐连陌说道,“看爱妃这意思,即使他死了,也不会去他的坟头上去烧几张纸的!”
唐连陌一句话不说,紧紧地咬着牙齿,慕倾屿何苦这般奚落她,若是她有半分的办法,又怎么在此坐以待毙。
慕倾屿的眼睛与唐连陌对视,一道灵光在唐连陌的脑子里闪现,现在要救赵隐,有两个法子可行,第一,找慕倾桦,让她在太后那里替赵隐圆谎;第二,找到储令剑,即使老毒妇有一万个理由要杀赵隐,也是杀不成的,而且还不用费尽心机地找证据,即使有了证据,拿到老毒妇那里也是鸡蛋碰石头,对这一点,唐连陌深知。
“你的倾桦妹妹怎么不来找你玩,昔日她拉着你的手,与你卿卿我我,我可是看在眼里的!”唐连陌对着慕倾屿说。
“怎么?吃醋了?”慕倾屿问道,唇角含笑,全然体会不到唐连陌现在的心情。
“不是!”唐连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错开慕倾屿的眼光,与他背身而站,说道,“既然她的夫君都要上断头台了,她也真该为自己寻寻后路,她不是向来都喜欢你么,进来给你当二房岂不是也挺好?”
慕倾屿未及答话,唐连陌便看到一个女子从院中走了进来,一路哭哭啼啼,不冷静极了,咦,怪了,自己刚刚想到要去找慕倾桦,她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进门以后,她仿佛没有看到唐连陌一般,径自走到了慕倾屿的身边,猛然扑入了他的怀中,说道,“二哥哥,二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好矛盾!”
“怎么了?”慕倾屿问道慕倾桦。
“二哥哥,我也想不通他那晚为什么要杀我?把我个胳膊都砍成这样字了!”慕倾桦从慕倾屿的怀中出来,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声音亦是哭哭啼啼,甚至有一些气愤难挡。
一段白藕般细嫩的胳臂上,一道重重的刀痕,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当真是赵隐砍的?
砍得偏偏是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偏偏又自小得到老毒妇的宠爱!
这是巧合么?显然不是。
看到慕倾桦如此生气的样子,唐连陌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且慕倾屿在场,三个人的关系如此微妙,明明是她唐连陌的夫君,慕倾桦却据为己有,不过,唐连陌的心却不在此计较,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救出赵隐。
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还真是不习惯,唐连陌对着王爷说道,“
王爷,我与灵儿去街上走走!”
慕倾屿的目光看着唐连陌的背影,嘴角一股轻笑,她的意思,他岂会不知?
唐连陌和灵儿看似闲淡地走出了东豫王府的大门,出了门,则快步去了赵隐的家,此时,慕倾桦不在,赵隐也不在家,去端王府正是好时机。
唐连陌让灵儿去端王府,叫出了上次端王成亲时候引着唐连陌去偏殿的小厮,他叫做阿旺,一向都是端王的心腹,两个人在郊外见的面。
阿旺并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府内喧闹声起,整个端王府灯火通明,王妃大叫,王爷似是疯了一般追赶王妃。
唐连陌诧异,奇怪了,难道是真的?赵隐怎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具体的阿旺就说不上来了,因为发生这事儿以后,王妃的胳臂上就鲜血淋淋,去皇宫把赵隐给告了。
因为自己出面不便,所以唐连陌拜托阿旺详细去问一下赵隐那日的情况。
唐连陌回了东豫王府,王爷正在后院喂团儿吃东西,口中说着,“你娘不在,只有爹喂你吃东西了!”
似乎一下子便挑动了唐连陌心中的一根神经,当时自己只是随口这样一说,不晓得慕倾屿是如何知道的,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便是团儿的娘,谁承想,现在他竟然直接称呼自己为团儿的爹了!
简直让唐连陌无语。
慕倾屿目光微微侧了侧,看到了唐连陌,说了一句,“回来了?”
“你的倾桦妹妹走了?”唐连陌问道,坐到了石凳旁边。
本来慕倾屿是蹲着的,听她如此说,便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问道,“赵隐的情况如何?”
蓦地,唐连陌的脸色发白,她盯着慕倾屿,“你如何知道的?”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