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自知眼下并非吃醋的时候,也晓得张好好若是知道了,只要明白沈述师的用意也自是不会同他过多计较。【无弹窗.】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缓缓涌向四肢百骸,叫她不知所措,“郎君,此事罢后,你究竟让婢子做什么?”
沈述师转眸瞧了瞧兰月,“此事于你而言,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是今个儿你一旦同我去了,便不得不做那件事。”
兰月沉思片刻,蓦然抬头瞧着沈述师,“郎君的意思,莫非是……”
沈述师颔了颔首,确定了兰月心中的猜想,“其实,你应当明白。即便是不去,想要顺利调查下去,你留在皇宫也并非是明知之举。我晓得你担忧好好的安危,可如今张妈妈又回到了临仙阁,照顾好她解除后顾之忧,比留在皇宫更有意义。”
兰月自知沈述师说的有理,她却仍是不想回临仙阁,一则是担忧张好好,想就近快些得知她的消息,另一则却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沈述师向来观人于微,有些事情即便是兰月从未提及,他却也不难猜度,“阿月,我听闻临仙阁传来消息,说是阿炎有事离开了。”
兰月眸光微闪,继而敛眸道,“如此看来,我倒真该回去了。张妈妈无人照应,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沈述师摇头轻叹,“倘若你心中这般想也就罢了,阿月切记,有些事情骗得聊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我们走吧。”
此日,长安城的风格外大,吹得枝桠上的叶子七零八落,玉铃儿瞧着散落在门前的青葱之色,不由悲从中来。
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她便从一方名伶落魄成寂寂宫人,莫说甚么风光荣华,便是想要活下来都要看旁人的脸色。此番遭遇,岂非同堂前落叶并无二致?
“汲汲流年锁春深,芳华犹盛何自怜?”
瞧着破败院落里的玉铃儿,莫说是沈述师,便是兰月也不禁生出几分哀怜之意。只是念及眼前之人身负张好好的安危,兰月这才不得不硬起心肠来,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迎上玉铃儿的目光,兰月冰冷了一张脸拽着沈述师行至玉铃儿面前,她吃力的甩开手臂,沈述师竟被带得一个踉跄撞上了玉铃儿,“玉娘子,抱歉,我……”
玉铃儿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听得兰月的冷笑声,“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好一张恶心造作的嘴脸,好一对狗男女!你们两个这样,当真是天作之合。”
沈述师上前两步挡在玉铃儿身前,冷冷瞪着兰月,“有什么事冲我来便是,与她何干?”
兰月一掌打在沈述师的肩膀上,“你这薄情郎!还敢说同她没有关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对我家娘子花言巧语骗取她的信任,如今她落了难下落不明,你倒好。不去想办法找她回来也就罢了,做什么表面工作?想同这贱人在一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反正如今娘子也不在了,还不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玉铃儿的脸色本来甚是难堪,听到最后她竟是含羞带怯起来,见着兰月泪如雨下的模样,更是心里痛快得很。她顺势倚在沈述师肩上,嘤嘤哭诉,“郎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区区丫鬟,怎能这样说我?”
沈述师强忍下跳动的眉峰,转身拂了拂玉铃儿脸颊边的碎发,安抚道,“玉娘子,莫要如此伤心,你的为人我是晓得的,绝不会听旁人一面之词。”
兰月听得沈述师的话,不由越发怒火中烧,“沈述师,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在扬州的时候,你便对这贱人极为上心。那时我要将此事告知娘子的时候,是谁苦苦相求叫我保守秘密?你如此行径,便不怕娘子知晓那些事情吗?”
沈述师不由冷笑,抬手拥住玉铃儿的肩,“我就是瞧上她了,怎样?当年在扬州时,我便已经对她极为喜爱了,又怎样?即便你告诉了张好好,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痛苦罢了,她如今自身难保,还能对我怎样?”
兰月踉跄着靠在门框上,“你、你……好好好!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不过娘子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上心些,否则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瞧着兰月气哼哼的拂袖而去,玉铃儿心中不禁一阵畅快,她越发放软身子倚在沈述师怀中,“子明,快进去坐吧。我这边准备一壶小酒,我们也好浅酌一番庆祝他乡再度相逢。”
沈述师状似不经意地时不时打量着玉铃儿,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你坐吧。认识这么多年来,想必你还从未尝过我的手艺,你伤势未愈,今个儿便由我代劳吧。”
当年在扬州的时候,玉铃儿从没发觉沈述师竟然是一个如此体贴入微的男人,那时候的她早已被种种财气巴结迷乱了眼睛,早已看不出好坏了。经历这一番事情之后,还能有一个人会如此为她着想,即便是怀着目的而来,玉铃儿也是在所不惜的。
一场赌局的输赢,在没有开点以前是谁也无法预料的,玉铃儿始终坚信结果如何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论怎么样,输赢与否,她早在被沈述师救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无药可救了。
如今沈述师这样的反应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不管他出于何种原由,但是因着他不推拒的态度,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玉铃儿蓦然抬手拉住沈述师,目光澄澈似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可能就此留住。子明,你能下厨为我准备膳食,或许这便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我还不敢让自己这么幸福,无论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我最想的还是为你做些什么。即便、即便……”
后面的话,玉铃儿没有说下去,然而沈述师却不禁一阵心酸。即便在兰月看来这名女子并非是什么好人,然而她却终究同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一片痴心,到头来却只能换得自己冷然相对吗?
沈述师不由想到数年前的自己,张好好在公堂上退婚,而后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去扬州的路。那时,有多少人劝他忘记前尘往事从心开始,他却始终做不到泯灭本心,如同木偶般活下去。
当初,即便是曾经轰轰烈烈爱过的兄长,也始终难以明白他炽热难平的心。他千里迢迢,不顾前程毅然相随,后来她心伤之下便躲在暗处生存,一眨眼便是三年。
而他便因了她,活在了暗处的暗处,瞧着她从伤极痛极到平静自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许子周曾说过,“这些年来,变得不只是张娘子。便是郎君也已不复昔日模样,如今这般含而不露的气度,早非是曾经狂狷不羁的做派了。”
岁月似是一把尖刻锋利的刀刃,在那些年里一分一寸的消掉他身上每一处棱角。在那段岁月里,他学会放下姿态,学会不再固执,学会世故,学会委曲求全。
而今,他一如数年前那般无权无势,却再也不复当年那般束手无策。即便他仍是没有护心爱之人周全的力量,他却懂得了人心,再不会让任何在意之人牺牲。
玉铃儿瞧着竟静坐桌旁的沈述师,不由敛眸而笑,斟了杯酒递上前去,“子明,请。”
沈述师蓦然回神儿,接下玉铃儿递过的酒杯,“你也坐吧。只是你身子尚未痊愈,浅酌即可,莫要贪杯。”
玉铃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久久不语,两人只是极为默契的添着彼此杯中的酒水。不知不觉间,一壶酒便见了底,玉铃儿正要再添,却被沈述师拦了下来,“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待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瞧着沈述师起身,玉铃儿不由白唇紧抿,死死拽住沈述师的衣袖不肯松懈半分,“今夜,你留在这里可好?”
沈述师回身抚了抚玉铃儿的青丝,将她拥入怀中,“借着皇上的名义查案,能在此处留这么久已然是不易了。再待下去,只怕外人会有颇多猜忌,对你的名声不好。更何况,你先前是皇上的妃子,此事若传了出去,于你终究不好。”
玉铃儿心中不由百味杂陈,她直直盯着沈述师,不肯放过他一分一毫的情绪波动,“倘若今日留你之人是她呢?你会怎么做?”
沈述师紧了紧拥着玉铃儿的手,“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和今天一般选择。铃儿,我知道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但是今天我却一定要和你说。”
不知为何,这一刻,玉铃儿的心被高高悬起,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是不大一样了。而沈述师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将会带给她更大的冲击。
玉铃儿不晓得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究竟是好是坏,但她就是情不自禁,终究挪不动半分脚步,“子明,你说吧。无论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着。”
沈述师伸手扶着玉铃儿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铃儿,你听着。方才兰月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不必胡思乱想。只是,与此同时,你也须得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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