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生活突然间炸开了锅,人们不辞辛苦的用两片唇瓣堪比无线电波的效率用各自的语词传播,几千年的传承,被一代代人丢弃的只剩下皮毛的掩饰。唯一继承的是心头那点可以丰富阅历的八卦心态。
王冲的葬礼几天后举行,不知是不是想一睹劫后余尸的人,前来祭拜的多了好多陌生面孔,虔诚的磕头烧香,眼睛却偷瞄灵桌后方。
晴朗了半个多月的天气,前夜里突然被黑云笼罩,闷热的天气压抑着所有人。
梁俊说会下雨。
果然,阴暗了一整天的天气,在棺材被两排人群抬到墓坑前,准备下葬时,天变,风速立刻凌厉的横扫,吼叫着撕扯每一个人,人们匆忙的做完下葬前的仪式,用拇指粗的麻绳小心翼翼的将棺材放在墓坑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被风吹的支离破碎。
风骤然停止,雨前的平静来临,“快埋土,要下雨了”
很快,细小密集的雨帘落下,闷声的击打着陆物,埋土的动作不由的加快。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好不容易堆起的椭圆墓堆,小水流竟冲出一条条水沟,像无形的利爪刨此时软滩的泥堆。
众人乱做一团,自顾的找避雨的地方。
振远脱掉衣服搭在师娘头顶,和吴嫂搀扶着找地方避雨,梁俊牵着孩子跟在身后。
一会的功夫,路上积满了雨水,雨仍旧落不停,滴在水洼里,渐起层层水波纹。几棵粗大茂盛的杨树成了这群人临时避雨的屏障,厚实密麻的树叶相互传递水珠,时而粗心的失手滑落,水珠滴在紧凑的人群里,冷风吹过,紧贴衣服的身子瑟瑟发抖。
“老天也在为王冲惋惜”李生说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着上方,手掌大的树叶穿插着,黑压压的,心里一沉。
素芬依旧抽泣着,发青的手任由的冰凉,吴嫂低声安慰着,用一双岁月留下印记的手心传递仅有的温热,苍白而又无奈。
人群少有的配合,此时面对当事人将嗓子眼的碎语转化别的言词,叹息着着连珠的雨帘,像是问自己或是问别人,这雨啥时候停。
结果,这雨足足下了两天。
许久,看着雨势不减,人堆里有些骚动,几个人挤出人群,视死如归的对视一眼,冲出雨帘,深深震撼了留下的人。很快饥寒交迫的催促,更多的人相继冲出去。
于是在模糊的世界里,一个个晃动的身影在倾泻里狂奔,将冒泡的水洼踩的四溅。
更悲愤的是,冷风嗖嗖的夜里,素芬和两个孩子陷入昏迷,高烧不退。敷毛巾,换水,忙的几个人在房间里跑出跑进。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黑白照片,冷峻的双眼盯着视觉范围内的一切,幽幽的香烟缕缕升起,飘散着消失在空气里。
素芬紧闭着眼睛,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缝里流出,起皮的嘴里不住的喊叫王冲,手在空中无助的抓寻。
吴嫂递上自己的双手,喊叫声立刻嘎然,虚弱带着满足,低喃几句浑浑入睡。
清晨依旧阴雨连连,三人依旧高烧不退,梁俊和王贵简短商议后,在车棚里翻出一个收缩车棚,捆扎结实,擦去三轮车厚厚的尘土,准备好一切。李生和吴嫂各自抱一满脸通红的孩子,振远抱着昏迷喃喃自语的师娘放进三轮车里。
雨打在塑料车棚上异常的声大,多日的阴郁挂在脸上,各个紧簇眉头,相视无语。
泥泞的路颠的三轮车忽上忽下,振远突然感觉像自己的人生一样,总在幸福的一刹那,一个巨大的手豪迈的将他拉回黑暗。
累,前所未有的累,他开始咒骂不公的世界,为什么所有的噩梦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对他好的人,最初的秀红,王意,王美,王丽风一样的出现,风一样的消失。连那个对他阴晴不定的三山也匆匆的离去。现在是师傅,心细又极其护短的严师,几秒钟的时间便阴阳相隔。
看着眼前几个阴沉的脸,振远心如刀绞。
几天后,素芬和孩子出院,失去精神支柱的素芬,像换了个人,沉默寡言,随时都会盯着某一个物体,一盯就是很久,有时则低声抽泣。
“王冲这辈子停不容易的”振远几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发呆的素芬,梁俊幽幽的说。
振远心里一怔,没有说话,对这个团队的过往他只是知道一点,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想提及的经历,就像他,如果不是去A县,碰到蒋波,他永远都不会说起那段他做梦都想抹去的经历。
“王冲从小没有父母,自己在垃圾堆里捡吃的,那个时候咱俩经常捉弄他,被他打的鼻青脸肿”梁俊看了一眼李生,俩人相视苦笑一声“谁知道,多年后咱俩会跟着他干,我经常问他,一个臭叫花子,哪来那么大劲,打的咱俩毫无还手之力,那个时候的他瘦就皮贴骨了,个头也没咱俩高,你猜他怎么说”
李生问“说什么”
梁俊说“这小子居然很得意的说,老子用命在跟你们打,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看到肯定会暴打他一顿”
半晌沉默不语,沉重的呼吸声暴露出努力压抑悲伤。
良久,梁俊哽咽的说“真想和他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是啊,现在要打,他肯定打不过咱俩”李生接道。
“现在”梁俊瞅了一眼振远,手搭在肩膀上,说“你觉得振远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俩围殴王冲吗?”
李生呵呵一笑,“不会,振远肯定会干架,什么样的师傅教什么样的徒弟”
振远坚定的嗯了一声,梁俊拍了下肩膀说“放心啦,现在要打也是一对一,这小子肯定不如以前了,我有信心打赢他”明亮的眼神瞬间暗淡,变的忧伤。
“臭叫花子就这么走了,扔下婆娘孩子,扔下我们几个人,自己跑去躲清闲,真不够意思”骂着,泪水滑落。
独自静坐的素芬眼泪涌出遮挡视线,滴在衣服上,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