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柱一边喊,一边插门,然后躺倒在床上。(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西窑里只放一张大床,一个立柜,就连小板凳都在中间的窑洞里。床上是唯一能坐的地方,可是三柱不让她们走近床边,要她们站一晚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柱睡着了,响起了呼噜声。雪怡看见地上放着一捆卷起来的麻袋,是装花生米用过的。两个人轻轻挪过去,她抱起炎儿,坐在麻袋上。
她们活动的声音还是被三柱听到了,引来一阵谩骂:“操你妈的,我就是折腾你,就是不让你睡觉。你把老子折腾的够苦了。你躲到毛家庄,让老子叫了你八回,这个仇我永远都记在心里。我以后不把你折腾死、也要叫你脱一层皮!”
三柱用胳膊支撑着脑袋,瞪着凶恶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骂着。雪怡紧紧抱着孩子,随时都等待着三柱起来。她想:只要三柱不起来,没有大的动作;只要不对孩子有威胁,她就默默听着。
“你还有脸在温平村活着?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你是扫帚星!你是扫败鬼!你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当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你还有脸活在这人群里吗?
“你知不知道?结婚的时候为什么别人花一千多,就给你花六百?还得跟装修窑洞算在一起。因为你是贱货!你是贱货!!你知道吗?如果你是大牲口,我也给你花一千。
“可你不是!你连大牲口都不如。我爹在买卖大牲口的时候,对方还要讲讲价钱,你连价钱都不敢讲,因为你也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爹妈也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就是把你赶出去,除了那些找不到老婆的老光棍,还真没人要你……”
两个小时过去了,三柱的声音渐渐小了,又躺下了,又睡着了。
雪怡抱着孩子两个小时没动一下,炎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孩子的头把她的胳膊压麻了,弯曲的腿好像要失去知觉。
她确信三柱睡着,才用另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头,把麻木的胳膊活动几下。想伸伸腿,但她的腿根本就抬不动。脚底擦着地上伸了出去,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这一下又把三柱惊醒,坐起来又开始谩骂:“操你妈,你想跑?还是想睡觉?哪一条都没门!你想活命,就乖乖地坐在那里。老子懒得下地,你要把老子激怒了,一旦下了地,就没有你的好处!
“你不要以为你去了毛家庄,老子还要去叫你。你也不要以为老子给你说好话、道歉,就是老子的错。老子是为了给你一个台阶下,让你乖乖地回来,乖乖地受我的折磨。
“我可告诉你,现在我玩够了,不叫了。我要再叫你一次,除非倒立着去,否则我是再也不去见你的父母亲。你这贱货,我让你死也得死在温平村!我让你在温平村做不成人;我让你穿的衣服被别人用手指戳破;我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雪怡听着三柱不堪入耳的侮辱,想起结婚以前父亲对她说过的话:“孩子,找对象找的是人,而不是家庭。不要只管结婚时闹风光,结婚后的日子最长。
“现在他家有点穷,你不要羡慕别人。不要看别人有什么你也要什么,能节省尽量节省,只要过得去就行。如果他现在借了外债,以后去了也是你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和和气气、心心相映,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她听了父亲的话,处处为他节省。她以为自己对他体谅,他一定会感动。只要他能加倍地爱自己,别人说什么无所谓。
没想到花钱少反而成了贱货,在丈夫的眼里自己连牲口都不如。
更没有想到这个失去人性,失去理智的畜牲,将恩不报反为仇。把自己的仁慈当成了下溅;把自己的善意当成了卑微。使他高高在上,把自己踩在脚底。心顺时踩着走过去,心烦时狠狠的剁上几脚,再搓成肉泥。
这个难熬的夜晚太黑了,太静了,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她害怕自己呼吸与心跳的声音惊醒三柱,激怒他下地,害怕他下地后摧残炎儿。
她像个画像,像个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巴巴瞅着窗外,盼望天亮。四五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筋脉不通,四肢麻木,肢稍开始肿胀并失去知觉。再继续下去,她担心会成为废人。
她要动。哪怕惊动三柱,引来辱骂,引来毒打,她都不想再象个死人似的坐在那里,任凭五六十斤重的孩子压着、压着……
好在离天亮已经不远了,三柱即便醒了也没有那么大的精神。可是她每动一下,都会惊动警惕性很高的三柱,他用手托起脑袋,对她尽情地侮辱,直骂到他被困意袭击,难以支撑。
虽然天将黎明,但是雪怡的四肢越压越难受,活动越来越频繁,使三柱不能安宁,干脆坐起来敞开喉咙谩骂、羞辱。
骂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三柱又开始打盹。干脆下地开开门,让她们两个赶快滚蛋,省的在地上蠕动,他想安安稳稳地睡上一阵子。
雪怡要求骑自行车带着炎儿走,三柱坚决不许。炎儿只好背起自己的书包(背书包的样子跟梦儿一模一样),她们又手拉着手开始步行。
……
马路边的大树阴阴沉沉,马路上的小草露珠盈盈。虽然看不到车辆和行人,但母子俩还是很规矩地顺右而行。
北方的处暑过后,几乎是“早穿厚衣午穿纱”的季节。孩子单薄的背心衣不遮体,露水打湿了孩子穿着凉鞋的脚丫子,尘土给他的脚丫子上加了泥。
孩子一步一滑地往前走着,孩子双臂抱肩抖抖索索,一口口倒吸着刺鼻的冷气。但他还是忘不了问:“妈,我们这次走了还回不回来?”
雪怡听到孩子战战兢兢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道:“你说呢?你还愿意回来吗?”
“我愿意。妈,我根本就不想走。这里有我的学校,有我的老师和同学。我要在这里上学,我要像哥哥一样考上昔阳中学!可是?可是妈,我爹不让我们在……”
孩子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停下脚步、仰着脖子看着妈妈问:“我们还能回到咱们家吗?我想上学,我想在这里上学呀!妈……”
孩子的眼泪洒在了小草上,和露水溶在一起。天可怜见,孩子凄凉的声音唤出了半边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洒落落照在他们身上。
雪怡难以抑制自己悲伤的心情。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蹲下来擦干孩子脸上的泪痕,紧紧地抱住孩子:“妈妈不知道,妈妈不知道呀!”
真是:
长夜对灯明,寒晨逼路行。
幼含珠露泪,母碎痛儿心。
泥泞茫茫路,学堂曼曼声,
迷津如有问,红日最知情。
幸好,从后边来了一辆自行车,是毛家庄雪怡的小学同学,炎儿很自然坐在了他的自行车上。
前有亲人的召唤,后有阳光的照耀。雪怡轻装上阵,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村前一里远是桥上,看到了她生她养她的地方——那可爱的村庄。她兴奋地加快了步伐,浑身热烘烘的。
“轰隆隆……”她忽然听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非常熟悉的三轮车声音。她低下头不愿眺望四周,眼睛只瞅着马路。
“嗡——吱”的一声,三轮车挡在了她的前头。
“上来吧,我拉着你走。”熟悉而又恶心的声音吹了过来,雪怡的心情异常灰暗,暖暖的身子一阵阵发凉。她恨不能把三轮车踢回温平村,再也不想听到这种声音。
雪怡左绕又绕,虽然绕开了三轮车,但她感到委屈、愤怒:想倒立着走的人骑着三轮,想骑自行车带上孩子走的却是步行。难道这就是一家人?这就是生死相依的夫妻?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父子?难道这就是人……
当三轮车又一次挡住去路的时候,雪怡忍不住了,厉声问:“怎么?你想拦路抢劫?”
“不、不不,你看我像拦路抢劫的人吗?我来送送你。把你累坏了,我可怎么办呢?”三柱那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看都恶心,她背着脸,绕上了地边的石坝上。
见到了自己的父母,雪怡忍不住扑到炕上嚎啕大哭。一晚上的憋屈全部迸发出来,好像狂风暴雨,好像山崩地裂。经过一阵倾泻,她的声音渐渐弱小。
此时,忽听妈妈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又怎么了?怎么她什么也不说进门就哭?”
又是那熟悉而厌恶的声音回答着:“你让她哭吧,她太委屈了,太憋屈了,太伤心了,你让她尽情地哭吧,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雪怡用泪眼一看,那凶恶的面孔变成了双头人,裂着嘴的微笑更加狰狞。听他的声音却好似刚刚做了一个欢快的游戏,非常轻松;听他的声音就好像打了大胜仗,沾沾自喜。
雪怡止住哭声,哀求母亲:“妈,你让他走吧。妈,你快让他走。我害怕!妈妈,我好害怕呀!你让他走吧……”说着又哭了起来。
又听母亲问道:“谁让她不好受了?孩子怎么比她早来了?你们吃早饭没有……你说呀!”
“我是个混蛋。还是让她说吧。我不是人,我真的不是人!”
父亲听完了女儿的诉说,愤慨地对三柱说:“你想怎么着?你是拿我女儿和孩子的命开玩笑来满足你疯狂的需求?你是看她们痛苦了你才高兴?你走吧。她就是老光棍不要,也不用你操心。
“我们要,我们要她。你走吧。不要说你开着车,就是倒立着来,我们也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