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无情的吞噬了那个鬼魂,甚至连一丝哀嚎都没有让我听到。而火势却如同是一只饥饿的猛虎一般,不仅仅点燃了地面上的酒精,更甚至扑向了这个房间内的其他东西,引燃了衣服,引燃了家具。我和曲志新,拉着奋力挣扎,但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男孩一步一步的退出了门外,谁都没有因为失火而做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扑救行为。反而冷静的看着火焰,最终吞噬了整个房间。
滚滚的浓烟从房屋门口涌了出来,涌进了楼道。邻居们闻到了这刺鼻的味道,带着震惊的眼神,纷纷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有的人迅速挽起衣袖,参与了救火行动;有的则拿出手机,拨打了119。一时间,整个楼道都沸腾了起来。可是,我和曲志新却依旧站在人群之中,如同这一切和我们毫无关联一般,静静地看着他们躁动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去救火?”曲志新问着我。
“烧毁这一切,也许对这个家,是一个重新的开始。”我这么回答着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扑在曲志新怀中,闷头大哭的男孩,“尤其是对他来说,这一切实在是太残酷了。”
“你觉得是谁残酷?”曲志新又问道。
“孩子的母亲。”我回答着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他的母亲,绝对要为这件事,付出很大的责任!”
“是吗?”曲志新说道,“这就是你不愿放弃,所寻找到的真相?”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开口反问道。
“你对这个案件,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那种负重感,蒙蔽了你的双眼,只能看到一个美好,而又天真的一面。但是当你真的了解到这个案件所隐藏的东西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做了一件多么傻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不知为何,曲志新的一番话语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慌。
“我给你看一张照片,你就会明白了。”他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翻了一阵,将那液晶屏幕,翻转到了我的面前。
我抱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不到4英寸的小屏幕,忽然间浑身一震,就感觉有一桶冰水,从我的头顶灌了下来,一股冰凉由上而下,直刺我的脚底。我止不住的张开了嘴巴,想要呼吸,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凝结起来了一般,一瞬间,让我脑海中那一切自以为是的景象彻底崩塌了。
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在一个停尸房当中,而从一个被抽出来的冷冻柜中,我看到了一个皮肤苍白,被解剖过的男孩尸体。而这个尸体的长相,竟然和我面前的这个男孩,一模一样!我震惊的移动目光,看向了那个趴在曲志新胸前大声痛哭的孩子,忽然发现曲志新那自然下垂的双手,既没有去抱那个孩子的头,也没有去搂孩子的肩膀,就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个孩子的存在一般。
“开玩笑的吧,ps什么的,我也会……”我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而曲志新,却露出了有些遗憾的目光,对我说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满焦灼的空气,发现不仅曲志新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旁边忙碌的人们,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忽然,想到那个曾和我搭话的七旬阿姨,想到了那句让我感到过一丝怪异的话语“太可怜了”。到现在,我才真正的明白过来这四个字中饱含的深意。看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曲志新那双冷淡的眼神,我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低头看了一眼男孩抽泣的肩膀,开口问道,“孩子是怎么死的?”
“溺亡。”曲志新回答着我,“从刑警那边得到的资料,前两个被害者,曾被指认是杀了这个孩子的嫌疑人。”
“所以说,这其实就是一个复仇的鬼魂?”
“你终于明白了?”曲志新看着我的眼睛,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还能看到他,而当他变的狂暴时,我也能看到。”
“他正在哭泣,正附在你的胸口上。”我遗憾的说着。
“我处理过很多鬼魂,所以能感觉得到。”曲志新说道,“而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怎么才能真正的消灭一个鬼魂。”
“烧了他的尸骨。”我说道。
“没错。”曲志新好似是为了安慰我一般,扬起手臂,慢慢的摸到了孩子的头,轻轻的抚摸着,让这时候的我一愣,“你?”
“我有摸到了他的头吗?”曲志新问着我。
“摸到了……”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他抬起头,正对着你笑呢。”
“是吗?”曲志新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但马上,随着他的手放下去,整人的又变得严肃起来,“黑色,是鬼魂变异的特征,糯米有驱邪的作用,能让他们暂时平静下来。但是,无法升天的鬼魂,总有一天,会变成恶灵……”
“我知道,我是一个猎人,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点点头,开口问道,“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哎……”曲志新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不是十九局的工作,但是为了你,我还是查到了他母亲的情况,和你想的完全不同,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已经习惯了。”
“他母亲叫袁佳佳,原本是内蒙一伙黑手党头目的女人,但后来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当地的大学生,两人就决定私奔逃到了晋城,以为是天子脚下,就会平安无事。但是没多久,那个大学生就遇害了,枪杀。当然事情虽然被晋城和内蒙的刑警联手解决了,但是黑手党的残余份子,却继续要挟着袁佳佳,让她做肉体的生意,保证孩子的安全。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放弃一切尊严,所以才有你所看到的这个房间。”
“她为什么不寻求警察的帮助?”我听完这个故事,感到愕然的同时,也感到不解。
“为什么?”曲志新却反问着我,“你以前当过刑警,难道不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吗?”一瞬间,我反应了过来,这个黑手党肯定在警界也存在着巨大的利益链和关系网。我以前当卧底的时候,也曾撞见过自己的同事与犯罪分子对接的情景,差点识破了我的伪装。回想到那时候的惊心动魄,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老百姓无奈的叹息。
“袁佳佳现在人在哪里?”我问道。
“她儿子是一周前死去的,之后她就失踪了,我觉得对她来说,人生的出路很可能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不就是回到内蒙,回到她当初逃出来的地方;要不,只能自杀了。”曲志新淡定的说出了这句话,让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看着电影的观众一般。可是回头看一下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观众呢?
再次低头,看着那个男孩天真的望着火势逐渐减小的房间,我伸出手,摸向了他的头。摸着那如实质一般的毛寸头发,我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可是,就在我想通的这一刻,孩子的身影也忽然变得暗淡起来,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从我面前消失。
但是我依旧带着微笑,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头。对于旁边的人来说,我现在的动作,一定很傻。可是,这对于一个行走在阴暗之中,从明天开始就会被人忘却的人来说,又有何不可呢?只是最后一句话,我必须要将它转达给这个孩子,不仅是对亡灵的慰藉,也是对死者的祈福:
“你妈妈,其实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曾经为了生活,逃到了这里,顶着巨大的压力将你生了下来,将你养到这么大。所以你千万不要讨厌她,也不要憎恨她。答应我,一定要好好长大,成为了一个有用的人,将来好好地报答她的生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