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张则嬉皮笑脸地扯扯背后灵宽大的衣摆。背后灵低头瞧他一眼，长而柔软的黑发伴随这一动作从肩头滑下。背后灵心情明显不佳，一把将衣服扯回来，冷声道：“别碰我。”
“没碰你。”张则表情严肃，“我碰的是你的衣服。”语毕，伸手继续去捞背后灵的衣摆。
站在他们对面的‘百景归’身形渐渐模糊，那副精致俊美的五官，就像朝湖面上的倒影投去一粒石子一般，微微扭曲荡开。
背后灵轻轻叹气，自半空中缓缓落下来，脚掌轻而无声地踩在地面上。
“啧。”张则皱皱眉，“怎么不穿鞋子？地上多脏啊。”
交谈之间，被忽视的‘百景归’被一团黑乎乎的人形雾气笼罩，魇魔终于呈现出了本体。没有具体形态，飘忽不定的黑雾在空中起起伏伏，幻化成了一张牙齿外凸狰狞骇人的嘴巴。
“来者何人？竟敢闯入本尊的梦魇之中！”嘴巴一张一合，外露的牙根包裹着猩红的血色。发音含含糊糊，像是从卡满浓痰的喉咙里硬挤出来一样。
魇魔显型，这正是张则的目的所在。背后灵自然也是明白降服魇魔的最佳时机就是对方出现之时，然而灵力汇聚到一半，张则突然出手拦住了他。
“你最近去哪了？”张则紧紧拽住背后灵的衣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跑掉一般。
背后灵抬手，想收回过于宽大的袖摆，奈何张则抓得太用力，背后灵刚动了动身体，衣袖就被扯下一大段，宽大的领口立刻垮到肩部，露出半边精致微凸的锁骨。背后灵恼怒道：“现在是不你玩闹的时候！”说着一把拽回衣袖，将领口合好。
张则痞笑，甚至吹了声口哨，“皮肤真好。”
背后灵：“……”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让张则继续睡死在梦魇之中，直到精疲力竭而死。
一直被丢在一边的魇魔按捺不住了，有人能擅自闯入它编造的梦境之中已经让他惊讶之余，有一点惊恐。而此刻面前这两人……确切来说，是一人一魂，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从一见面开始，就忽视它，自顾自地相谈甚欢。
魇魔怒从心起，原先幻化出来的嘴巴咧开，发出桀桀怪笑。蓦地，嘴巴上方出现一只硕大的血丝暴起的眼球，凸凸地转动了好几圈，突然定格在张则身上。
“想知道我在你的意识深处发现了什么吗……”
背后灵眼神睨向魇魔，冰冷彻骨，瞬间打断了魇魔接下来想说的话。魇魔被背后灵逼人的气势吓得往后一缩。然而百景归再次摆出进攻状态，然而力量还没唤起，张则又贴了上来。
“诶，你要干嘛？”张则拖着背后灵，“别理那玩意，先让咱们好好聊聊”
背后灵看着就快要黏在自己身上的张则，竟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就像一块质量过硬的狗皮膏药，撕下来多少次，都能紧紧地完美贴合回来。
叹息，“现在魇正在你的梦境中榨取你的生命力，你再这般胡闹，怕是待会就醒不过来了。”
“哦。”若有所思点头，“原来你是担心我精尽而亡？”
背后灵：“……”
“没关系，百景归在梦境之外守着我呢。”说这句话时，张则仔细观察着背后灵的面部表情，奈何……他看了等于没看。背后灵的脸蛋对张则而言就是一团白花花的浆糊。
“不知所云。”背后灵冷声道，“放开我，否则便留你在梦境里自生自灭。”
“啧。”砸砸嘴巴，“我觉得你舍不得。”
背后灵：“……”
张则笑，“就算看不见你的脸，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一副‘我靠被说中了！’的表情。”
背后灵侧头，面无表情看张则。奈何张则看不见他的‘面无表情’。这一次背后灵是铁了心不打算纵容张则胡闹，衣袖一甩，一股力道立刻把张则四脚朝天地摔开半米远。
悬浮在空中的那颗硕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一股灰蒙蒙的黑漆在眼珠周边散开，渐渐的，梦中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
梦里周围环境的色彩，变得死寂而灰败，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改变还在发生。
张则从地上爬起来，他自然是发现周遭的变化，这不是个好兆头。可是明知如此，张则还是二话不说又回到背后灵身旁，拉住他的衣摆。
背后灵这次真正是哭笑不得，“你到底怎么了？”
“你会回来吗？”
背后灵一愣，“什么？”
张则似笑非笑，“自从百景归来了之后，你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现在不追究你是不是百景归，只想问你，你还会回来吗？从我的梦里消失之后？”
背后灵沉默片刻，低声道：“你三番两次阻拦我抓住这只魇，为的就是这个？”
张则笑，“你觉得呢？”
“……我会回来的。”叹气，“所以，现在，先放开我，你的身体就快要承受不住了。”这一点背后灵倒是没有威吓张则。这只魇魔自潜伏进入张则意识之后，就一直在吸取张则的力量，张则耐性好所以暂时还没有反映，若换做普通人，早就永远睡死在梦中了。
“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后天？”张则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得给我一个具体时间。”
背后灵：“……”
“你若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我们就继续在这里拖延时间吧。”
背后灵皱眉，似乎被张则这种耍无赖的方式惹恼了，他冷声道，“回到家里，你就能见到我了，现在，放开我。”
张则这才放开手，“好吧。”
这下，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决定共同抗敌。然而对于抓魇，张则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毕竟能伤人至死的魇是少数，
而在一边被忽略良久的魇魔也将新的梦境布置完毕。
“张则……张则……”魇魔的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我窥视到了你记忆深处……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它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天生的，勾起人好奇心的力量，“想知道秘密吗？桀桀桀桀，本尊可以先透露一点……就和你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密切相关。”
“怎么办，我突然有点好奇了。”张则抓抓脑袋，对背后灵道，“我真的忘了点什么？我们真的是前世情人？”
背后灵不理会张则，转而望向魇魔，眼神一利，五指紧握收紧。
哄，一道银白闪电从地面一跃而起，劈中在空中漂浮的眼珠子。啪的一声，眼珠子爆裂开来，血糊糊的肉块四处飞溅，甚至有一坨砸到了张则脚边。被张则嫌弃地踹到一边。
瞬间，灰蒙蒙的空间变得明亮。
唰地，张则猛地张开眼睛！
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张则侧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又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百景归并不在身边。但背后灵还是高冷无比地飘在半空中。
“这就结束了？”
背后灵淡淡道：“谁让你之前一直拖拽着我耽搁时间。”
“说好的，回家就能见面？”
背后灵点头。
张则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叹息着收回视线。揉揉太阳穴，张则打个哈欠，脸上出现一丝疲惫的表情，他有点累了。
“你累了。”肯定句。
“嗯。”张则抓抓头发，大概在梦魇中待太久了，他确实感到越来越疲倦，眼皮也越来越重，在背后灵解决掉梦魇之后，他的精神放松了不少，困意越来越浓。
“好好睡一觉吧。”
“嗯。”张则又软绵绵的躺会床铺里，木板床有点硬，而且床铺被单凉飕飕的，完全不像在上面睡了很久的样子……张则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他真的……太困了。
背后灵漂浮在半空，静静地望着他，“没事的，睡吧。”
张则挣扎着想要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却不论如何努力，也敌不过这排山倒海气势汹涌的困意。
操……中计了。
突然，耳边炸起一道惨烈的嚎叫，其凄惨程度，足以让张则从强烈的睡意中勉强拖回一丝清明。他拼尽全力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首先看见的，是百景归那双泛起猩红的眼珠，以及他震怒冰冷的俊美脸孔。
惨叫声越来越激烈，张则努力撑开不断合上的眼皮，看见百景归五指卡住背后灵的脖子，将他固定在地上，一团团黑气从背后灵身上涌出，顺着百景归暴起青筋的手臂流入他的体内。黑气越来越浓，渐渐扩散到整个空间。终于，这场精心编造真实至极的梦境，彻底扭曲崩坏了。渐渐的，‘背后灵’的模样再也无法保持了，他越缩越小，最终由他变成了它。
黑乎乎的，长着尖锐牙齿的，没有五官的怪家伙。
这才是真正的魇魔……
张则突然觉得自己蠢毙了……对方幻化成了背后灵的模样，他居然傻兮兮的就交出自己的信任……本能一般，相信他。
张则视线越来越昏暗，他真的好困。
猛地，头发传来一阵剧痛，张则痛苦的睁开一条眼缝，是百景归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力道毫不留情。对方脸上震怒的表情，让张则宁愿就这么继续睡下去，也不愿面对暴怒中的百景归。
“醒过来。”
“唔……”张则瞌上眼皮。
百景归拽着他头发的手更加用力，他揪住张则的下巴，用力摇晃，“醒过来！”
“……”张则没有反映。
百景归眉头拧成川字，一拳挥向张则俊气的脸，张则头歪了歪，痛苦的哼了一声，又勉强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睁开。
若是在这魇制造的梦里睡着，张则搞不好就要真的永远的睡过去了。
“张则，张则。”百景归突然放柔声音，凑在张则耳边轻声道，“张则，别睡，醒过来，我们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