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赢家还是有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裴均。自身难保的李吉甫再也无力阻止裴均,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尚书右仆射这块骨头。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思考一下,我们不得不感叹,裴均虽然是条狗,但却是一条极其狡猾和阴险的狗,他只用一句谣言,就成功击退了李吉甫,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是个精通心理学的高手。因为,他必须洞悉宰相李吉甫的心理,天子李纯的心理,还有满朝公卿的心理。然后,还要成功利用这些人的性格和心理,使他们互掐,自己好从中渔利。果然,为了撇清自己,李吉甫将裴垍等人推了出去。为了给自己的同事出气,白居易联合了所有的翰林学士,又将李吉甫踢出了长安。而裴均,则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阴险的笑了。
不过,说到底,狗,终究是狗,无论它多么狡猾和阴险,总脱不了得志便猖狂的劣根性。成为尚书右仆射的裴均很得意,也很猖狂,有一次,裴均上朝,在超越自己职位的地方站了下来,御史中丞卢坦向他拱手行礼,请他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骄矜自大的裴均不肯。卢坦不卑不亢的说:“过去,姚南仲担任仆射时,他的位置就是在这里的。”裴均不屑的问:“姚南仲是什么人?”卢坦正气凛然的回答:“是信守正道,不肯交结权贵宠臣的人。”
这不就是在骂我呢吗?裴均不傻,一点也不傻,当然听得出卢坦的弦外之音。所以裴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卢坦的官坐不下去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御史中丞,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官,右庶子。
倒行逆施的裴均虽然很狡猾,但是他不明白,有一种力量是不可战胜的,他的名字叫正义,或者公道。所以,这种人注定不会得意太久。果然,在尚书右仆射这个位子上,裴均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已经被赶出了长安,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不过,裴均这个老小子出将入相十几年,坏事做尽,后来竟得以善终,也是一大憾事、没办法,老天不开眼啊!
无论如何,人死了,总要写一篇墓志,这是唐代的时尚,死者家属往往愿意一掷千金,换来一篇死者的颂歌。当然,撰写墓志的人一定要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有文采,只有这样,死者才有光彩。裴均儿子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正是韦贯之。看来,裴均的老子远没有老爹聪明,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被们给挤了!你也不好好想想,当年,就是因为你爹,韦贯之好好的京官做不成了,一竿子被打到穷山恶水的巴州。让他给你那死鬼老爹写墓志铭,睡糊涂了吧,你!
其实,即使没有这档子事,韦贯之和裴均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因为,两个人,一个坚正,一个阴谲,明显是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嘛!可是,裴均的儿子不懂这些,他只相信一样东西:钱。只要价码够高,买卖自然就做成了。因此,为了打动素有“坚正”美誉的韦贯之,裴均的儿子下了血本,他表示愿意拿出万匹绢缣作为润笔。但他的热脸结结实实的贴在了韦贯之的冷屁股上:他公开表示:裴均是左神策军中尉的干儿子,生前与阉人行迹太密,自己绝不会与这类人同流合污,我即使饿死,也不会给他写这篇墓志。
对此,我只能对裴均说一个字“该”。
时间能够冲淡很多东西,比如记忆,比如情绪。几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元和三年的策论案渐渐为人们所淡忘,裴垍也因为病重,辞去了相位。于是,李纯不失时机的将李吉甫调回了长安,并让其重登相位。在李纯和李吉甫看来,元和三年的策论案终于尘埃落定,事情到此也应该结束了。但事实上,他们错了,错的很离谱。时间的确能冲淡很多东西,但也有很多东西是冲不淡,也冲不走的,比如仇恨。
卷入策论案的三位举子中,皇甫湜因身上的名士气太重,屡遭贬逐,他一生的大部分光阴,不是出入幕府,就是沉沦下僚。但与他一同遭难的另外两人,牛僧孺和李宗闵,却成为未来官场的主角,长安的高门权贵,到处都有他们的踪影。还有,当年无辜受到牵连的考策官杨於陵,也有一个很出息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杨嗣复,自然而言的,三人走到了一起,结成朋党,号称牛党。当然,那时的李吉甫已经化成一抔尘土,但很不巧,或者说很巧,李吉甫也有一个很争气的儿子,他的名字叫李德裕。既然如此,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牛僧孺、李宗闵和杨嗣复组团向李德裕发起了攻击。李德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不甘示弱,你们会组团,难道我就不会?李德裕组成的这个团,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党”。除了李德裕,李党的骨干成员还有郑覃,以及那个写下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不朽名句的诗人李绅。从此,无是无非,无对无错的牛李党争成为那个时期的主旋律,被写进了晚唐史。晚唐,这位垂危的病人,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无休止的争吵中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