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汉子见众人去了,先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招呼明夷请她到院内叙话,明夷连连摆手道:“三师兄,我现在还有急事找姑姑,这里耽搁不得,咱们等过后再叙。”
中年汉子比划问道:“甚么事,这么着急?”
明夷指着马车道:“有个朋友受了重伤,需要请姑姑施法调理。”
中年汉子凝目看向马车,但见车上一人正探出脑袋往这里张望,眼神迷离,肤色苍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比划道:“那你快些去吧,这里有我!”
他并没有过问车上那人是何来历,因何而伤。因为他明白,明夷要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明夷认定的对与错,那自然也无须辩解。
这个和唯小人于女子难养也不同,而是对明夷的了解,深知她的性格,深知明夷绝对不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
二人碰拳告别,明夷上了马车,对沈牧和明坤微微一笑道:“咱们走吧!”
沈牧好奇问道:“明夷姑娘,刚才那人是谁?好生厉害!”
明夷道道:“那是我三师兄明震,打小就特别照顾我。只是后来他因练功反噬坏了声带,才说不出话了。”说起这事,明夷似乎并不忌讳。
沈牧惊道:“这练功还能……”他恐旁人忌讳,‘哑巴’二字方出,又将这二字含在嘴里。
明夷笑道:“习文习武都是一种修行,凡是修行,必有利害。习文不当,得的是自私自利之心,习武不当,坏的是五脏六腑。而道修和习武一般道理,讲究守汗忌凉,防风解疲。一旦道法练到深处,便要懂得机体药理,就实补虚。道法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便是这个道理。若是一味就成,就容易反噬。三师兄所习震天道炁之时,被内息反噬,伤了声带,这已经算是小伤了。之前我天策一脉有位前辈在修习内力之时,因心境不定,到了紧要关头乱了气脉,立时便七窍流血而死。再者如若想突破九境达到天人境界,更是有三劫九灾要渡……”
沈牧听着,连连咂舌道:“这么可怕,还怪不得许多人宁愿平淡一辈子,也不要修甚么仙,问甚么道!”
明夷道:“这话说来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希望高居庙堂之上,以朝廷天下为己任。有人希望行侠仗义匡扶善恶,以初锄奸惩恶理想。无论哪种,都需要那人拥有相当能力,或能指点江山,或能仗剑天下。若是不习文,则无法步入朝堂,若是不习武,则无法快意江湖。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东西。再者,做甚么事情没有苦难,若是一帆风顺,那他这一生可就乏味的多!”
沈牧颔首道:“明夷姑娘说的是,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有抱负,自然要承受他人所不能承受的磨难。”
明夷道:“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明坤再一旁听着,忽的接口说道:“瞧这酸绉绉的文字
,以我看那,做人哪有功夫管太多劳什子,只要好好过活,求得逍遥自在,未尝不可。”
明夷笑道:“你这话说出来便是实实在在打了某人的脸,有些人就好管闲事,管倒管了,自己都照顾不了,还差些儿落得粉身碎骨。唉……人各有志,就好比咱们四处游历,也是一种过活。不争不抢,淡然自如,一切随缘,当应了无为二字也是好的。”
明坤听了一阵茫然,想了片刻才发现明夷这话是在揶揄车内之人。乐的他一阵傻笑……暗暗想着:现下好了,明夷师姐总算又有人可以训斥,自己倒是可以耳根清净了!
沈牧尤为发觉,反而侃侃背诵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虽无为,而非不为。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一切自然,自然便有舍得,有舍得便知无为。”
明夷听了,微微一惊道:“你这楞头,说起话来但是头头是道,听起来却是这番道理。”
沈牧笑了一声,道:“惭愧的紧,只是读了些诗书经卷,却无法做到圣人所言之事。”
明夷道:“这可能就应了那句‘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吧。”
明坤又是一声傻笑道:“听你们文绉绉的一通话,我倒不懂到底是为,还是不为了。”二人听着他这样一说,俱都哈哈一笑。
笑声未毕,沈牧又陷入沉思当中。他向来聪慧过人,自负一切皆再掌握之中,凡事抢先为之,但凭心仪,从不问该于不该,对于不对,凡自己以为的事,就要全力去做,但大道真是如此么?凭着率性而为,虽然一时痛快,可总是惹了许多是非。若是不为,那又劝说不过自己内心。何时不为,何时为?他忽觉自己如姜宁所言真的不懂了。大道是甚么,大道又在哪里,想来怕只有圣人晓得了。
沉思间,马车忽的停住,明夷掀开车帘道:“咱们到了。下车吧……”
明坤伸手将沈牧搀下马车。
但见前面是道院一般的建筑群,数十座大殿错落有致,红砖琉璃瓦,映着阳光金光洒洒。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二个大字‘五蕴’。此时大门前已聚了许多侠客,门前几名离镜宗的弟子精装打扮正在逐一迎客,见着明夷,其中一人微微一怔,便连忙冲入道院之内去了。
明夷冷笑一声,自顾领着沈牧从一旁小门进了山庄。
庄内大道两侧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此时正值仲夏,夏菊盛开,红的紫的白的粉的,各相争艳。更有花树十六株,不知甚么品种,株株挺拔俊秀千朵万朵,铺地数层。正堂前面是一颗参天银杏,那树叶未至中秋,却是黄金灿灿,飒爽英姿,清风袭来,飘洒下无数的落叶,顺风贴着地面卷动,铺成一地锦绣,脚踩落叶,沙沙作响,犹入仙境。
离镜宗外门两年大礼
设在山庄最前面的‘太乙殿’内,此时大殿上庄严肃穆,四脉弟子衣着得体,迎着前来拜祭的各路道友,并对每人发放一朵鲜花,鲜花颜色分红、黄、白三色,仔细辨认,应是兰花科的一种,得了花朵的客卿便将花斜插在耳畔。许是用来分理客卿,以便于接待之用。
路过大殿,明夷偷瞧了一眼,见那边人头攒动,不知玉清姑姑身在何处。
却听的明坤道:“姑姑现在后院议事,且忙着呢!”
明夷想到李炎不宜久立,便引着沈牧二人绕过大殿,自连廊上了一处斜坡,约莫转了三五个弯,到了一处幽静小院子。
明夷将沈牧引入一间雅室,道:“这里是待客的厢房,你且先在室内歇息,我自去寻姑姑前来。”
沈牧拱手言谢,一份感激不尽难以言表,
明夷将走时又道:“庄内人多,你们莫要乱走,只消等着我回来便好。明坤师弟,听清楚了么?”
明坤嘿嘿一笑:“师姐的话,哪敢听不清。”
明夷“嗯”了一声,又不甚放心,反复嘱咐沈牧二人一番,自去院外寻找玉清姑姑了。
沈牧满腹苦水,自己已经这般模样,稍稍走动便已疼的牙齿切切,又怎能到处乱跑。
明坤将沈牧扶到榻上,使他歇息,沈牧躺在塌上,要了个木枕垫在后背,轻轻靠着塌靠,说道:“我已躺了一宿,腰都折了,还是坐一回儿吧。”
明坤执拗不过,只得将被褥给他垫好,使他靠着舒服一些。转头又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沈牧,特好奇的问道:“我且问你,这话可不能于师姐说……你和师姐是怎的相识,师姐又怎的对你这般上心?你又是哪门弟子?……”一连串的问题乘着明夷不在,赶紧一股脑儿问了出来。
沈牧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些问题,不答倒显得做贼心虚一般,答了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夷姑娘之所以对自己好心,主要是因为宁寒的缘故,而宁寒对自己的身份只口不提,明夷也似有隐瞒之意,这其中的缘由不甚清楚之前,还是少说为妙,以免旁生枝节。
明坤的问题每一个都叫人难以支应,好在沈牧脑袋转的快,喝了口水,连呼有些儿头晕,想着闭目歇息一会。
明坤见他说话之时摇摇晃晃,自然信以为真,连忙又将他扶着躺下。口中不住埋怨:“瞧瞧,方才走了这么长的路,又特意不许你坐着,偏偏逞强,你那断裂的肋骨怎可能这样折腾……哎哟,若是明夷师姐瞧见了这模样,我又要遭殃了……”
沈牧原本对明坤的一阵关心备感温暖,听到最后却是因为害怕明夷的训斥,差点儿没背过气来。
好在躲过了明坤“连珠炮”,他也没有瞧出破绽来。
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外边一人扬声呼唤。
“明夷姊姊,你回来也不支应我一声,忒也没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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