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子见着,心中暗暗惊讶。没想到这时帅居然有这等功夫。当下拖着陆老三趟水上船,手中马鞭顺势一扫,将岸边停着的马匹尽数赶往时家堡众人方向。
时帅来的极快,纵马让开马群。眼看近到河畔,他双足再那马镫上一登,一个鹞子腾跃而起,手中长刀划来猎猎风声,冲着马林子背后便是一刀。
马林子但觉背后一道劲风,不用回头也只是时帅追来。当即双手一拖陆老三,爆喝一声“快上去。”直将陆老三推上了小船之上。
只这一缓,长刀便已砍至。那刀刃锋利无比,又是借着下坠之势,绕是马林子尽力向前扑倒,背后衣衫却也已被划开一道,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想着应是破了一尺长的伤口。
宗明在船上见了,张弓射箭,扬声道:“快摇船。”
陆老三接过两只摇橹,用尽力气,拼命划动,而马忠则伸手将马林子拽上船来。
时帅一刀砍中,待要在追,这边却见到箭矢射来,只得挥刀格挡。他刀法原是出自军中“砍马刀”,两军对垒,往往是骑兵先行冲锋,除了用钩镰、长枪、绊马绳外,便是用这长柄马刀了。其功法要求大开大合,膂力过人。一砍马腿,再砍骑士。时帅曾祖上原是个边塞将军,保家卫国却落个告老还乡的结局,还差点儿掉了脑袋。痛定思痛,便建了时家堡,再也不让后辈们进入军中了。而那一手军刀,却被传了下来,经几代人的磨炼融汇,其刀法之威,已是不同往昔了。
时帅连荡数支箭矢,脚下步伐不停,淌着河水追赶。他心知只要自己拖上一时,小的们追将上来,五龙山这伙人背水一战,定然会全军覆没。
时帅长刀挥舞,冲着马林子等人的小船劈来。咔嚓一声,船舷上的木板立时被劈开一道裂缝,河水倒灌进来,陆老三只得尽快摇橹。马林子,马忠二人则捡起刀剑,往时帅身上招呼。
石勇再一旁船上瞧得仔细,那小船本是打渔用的小船,经得起时帅一刀,却经不起第二刀,若真被他再次砍中,那船儿指定是说翻就翻。再看时家堡众人,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岸边,若是在和时帅纠缠,今儿谁也走不脱。
石勇接过船橹,对自己船上的两名兄弟道:“你二人快跳到宗大哥船上去。”
那两人虽不知甚么意思,但眼前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们多想,当即跳了过去。
只听石勇喊道:“好个时小儿,没本事却去追着小的们作甚!你不是要取我项上人头么?沈牧今日就在这里,有本事尽管来呀。”
时帅眼见“沈牧”摇橹远去,若是叫这厮就这么再自己眼前逃了,那岂不是在没有这等机会。自己初得天威,有上天相助,今日必需留下沈牧人头,五龙山到时候就是个没头的苍蝇,成不了任何气候。
时帅当即舍了马林子等人,提着大刀飞扑石勇小船。
马忠得了空隙,接过一支橹,和陆老三齐齐用力,转眼将船划到河中心。
宗明见石勇叫人跳到自己船上时,已知他在想什么。连忙叫人尽快摇橹,自己则搭上一支箭矢,瞄准时帅,就是一箭。
时家堡众人已经追到岸边,但见堡主亲自趟水追敌,俱都下马进了河道。
张弓的射箭,举刀的追逐,河岸边登时挤满了人。
有四五人不顾冰冷河水,游水前来追击,具备宗明眼疾手快,一一射死。余下众人不敢再游水,只得跟着时帅,围堵落单的石勇。
石勇引着时家堡众人,冲着另一方向摇橹,他尽量靠近河岸,吸引敌众来追。
那时帅铁了心要拿下他,荡开宗明一箭,责令众人不顾一切拦下“沈牧”。
陆老三远远瞧见,忙道:“咱们快回去搭救石兄弟。”
说话间,倒转船头,准备回去。
马忠连忙按住陆老三,道:“时家堡这么多人,咱们这样回去,也是白搭。”
宗明在一旁扬声道:“马忠说的不错,石兄弟在给咱们争取时间,咱们不能辜负了石兄弟一片好意。大伙儿听着,尽快离开这里,按沈先生计划行事。”
陆老三恨恨道:“那石兄弟咱们就不管了么?”
马忠神情落寞,惨然道:“怕是……唉……”他说道这里,已是哽咽难语。
马林子见众人一阵失落,想到沈牧曾经说过“成大事必然有所牺牲,若是怕死,那不如回家老老实实种田。”石勇为了众人能够活下来,选择一个人当诱饵,若是大伙儿这会还在发呆,待时家堡拿下石勇之后,便会立刻来追了。到时候石勇岂不是白白送了一命。
马林子当即喝道:“走……快走!沈先生那边还需要咱们。”
他这一声喊得威严无比,众人心头一震,心中难过不已。但瞧着岸边人影憧憧,自己这十多人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只得闷下头来,摇橹而去。
石勇小船去的飞快,时帅追的也快。他将全身力气一并儿使出,手中大刀举在头顶,瞧准了方向,将长刀当做标枪一般掷出。
这一刀算准了“沈牧”纵然躲开,也能将那小船刺出个窟窿来,船底进水,他自然就走不脱了。而同时,时家堡的弓手也齐齐射来十余支箭矢。
石勇避过长刀,却避不过箭矢。他身上连中三箭,登时扑倒在船上。
时帅见他栽倒,心中大喜,纵上几步,讥诮道:“沈先生,没想到你会折在我手里吧?今日我便要替我那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石勇心知今日必有一死,冷哼一声,伸手抹去嘴角血渍,道:“大丈夫死而后已,我只恨不能见到你时家堡覆灭之日。”
时帅道:“哈哈……就凭你们……实话说了吧,老子今日借了天火,你沈牧再有能耐,还能于天斗不成!”
石勇转头瞧见陆老三等人的小船早已远去,天际间只能瞧见两三个黑点,心中稍安。
他就船舷躺好,常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不能于天斗,你也休想活捉于我!”
石勇说完,拔出一直箭矢,猛然冲着自己的心窝插去。
他自知必有一死,若是叫时帅抓住自己,可能会受尽折磨,不若自行了断。
沈先生,石勇先去了……
兄弟们,希望大伙能够平安无事……
死并不可怕,只是胸口有些疼,箭矢刺破皮肤的瞬间,肌肉撕裂的声音特别清晰……
时帅见他自裁,连忙伸手阻拦,却哪里来的及。鲜血涌出,石勇的眼神逐渐迷离……
时帅冷哼一声,道:“奶奶的,还是教你这般舒坦死了。来人,割下沈牧的人头,送往七星寨。”
人群中走出一名头领,手持大刀,掀开石勇头领的斗篷,扬起刀便要砍下。
待斗篷揭开,时帅忽然间发现,眼前这人似乎和梁东成送来的画贴有些不大一致,连忙喝住那人:“等等!”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这人面容方正,两鬓间胡须茂盛,虽然已做了修剪,却也看的出他曾是个毛胡脸。这于传言中的沈牧出入颇有些大了。
时帅心中一凉,坏了,中计了。
几番事情一一想来,自己原来一直在别人的计谋当中。甚么天火,甚么命数,都是瞎扯淡。怪不得五龙山的人会选在白天攻城,怪不得他们一见到自己就逃,怪不得这一路追来这般顺利……
时帅想通了一切,连忙招呼众人打马返回时家堡。
他去的匆忙,那举刀的汉子一时茫然,不知到底还要不要这砍下这颗人头……
却说沈牧手持火棍,进了正堂,朝着桌椅板凳、软榻布帘一一点燃。
正堂大部分物件都是木制品,被火一烧便着,不消片刻,火势已蔓延整个房间。
沈牧又一手取了一截烧着的火棍,沿着连廊样东北、东南而去,一路走,一路放火。
时家堡转眼之间,便已是一片火海。
站在高处的老弱妇孺瞧见起火,登时乱了起来,惊恐嚎叫……
相对镇静的人,取了水桶想要灭火,但起火点太多,那十几个人哪里救得急。
冬季天干物燥,前几日虽下了场小雪,但沈牧可以等了两天,积雪潮湿早就没了踪迹。火势一起,时家堡整个东部,都已化外火海。
沈牧烧了东部,持着火把又往西边的院落奔来。沈牧这一次,必须将时家堡化为灰烬,不给他们留任何余地。
刚到西厢,便被一人撞了个满怀。沈牧打眼一看,正是时腾。
时腾见着沈牧,不住喊叫道:“道长,不好啦,不好啦,天火反噬啦……”
他到这会儿,还依然相信这沈牧是个得道的仙人,而大火是天火反噬造成的。
直到他看到沈牧双手各持一支火把,登时楞了一愣,道:“道长?你这是要……做甚么?”
沈牧哪想到会再这里碰到他。稍一停顿,便道:“贫道……贫道需要……”
沈牧原本没想过撞见人的说辞,一时间竟想不出该如何圆场。
时腾眉头紧锁,忽道:“道长……你的胡子……”
他手指沈牧长须,原来沈牧只想着放火烧堡,一时间没有注意,自己的假胡子被火烤去了大半,而黏在下巴的米胶也因热浪变得软化,此时只有一半黏在下巴上。
时腾也非真正的傻子,见此模样,立刻恍然道:“哦……原来……原来你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