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个电话问一下吧!”柏贤说。常夏虽靠在床上,身子却像发冷似的微缩着移来移去。“我不敢。”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柏贤。
这次是一所私立学校招办公室文员,看样子,应该适合她的。交完简历后,一位斯文的中午男子让她放下简历,第二天上午打电话过来问结果。
“告诉我号码,我来打。”柏贤说。
从小镇到都市的频道切换,从国企体制内到市场生活的切换,把她的存在感都切换没了。
听到柏贤报出她的姓名,等了片刻,那边可能在查名单,然后听柏贤道了声谢谢,喀咔放下电话。柏贤沉默了半刻,转过头,却看见常夏已经像一张颓废的纸倒在了床上,双手枯叶似的覆盖在脸上。
柏贤顿时心如刀铰,想拉起常夏,掰开常夏捂在脸上的手,她的手掌心和脸上全是湿的,眼睛依然闭着不肯睁开,眼角还向外冒着一滴滴的泪水。柏贤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伸出双双臂严严实实的搂着常夏。
六年时间,有人会生了一个孩子,孩子都快上小学了;有人会积累了丰富的行业经验和人脉关系,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公司。
而常夏,六年在小镇的时间,只换来了一张纸质的自考文凭。曾经,她那么引人为,在小镇自考就像一朵雍容艳丽的牡丹花,肥厚的花瓣引来的驻足观看,羡慕的叹息,自叹不如的佩服。
现在,这卓约多姿的牡丹只变成了大都市人才市场无数废纸中的一张,被那些拥挤的人群踏在鞋底,她的名字上面印着杂沓的鞋印,又被一把扫帚扫进了垃圾桶。
曾经的努力有些可笑。
常夏头埋在他的怀中掇泣:“为什么工作这么难找?”
“这也不怨你,现在正是大专院校学生找工作的高峰。””柏贤轻柔的拍着常夏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这并不能给她安慰。常夏挣脱柏贤的怀抱,眼睛茫然的看着窗外:“这要等到哪一天呀?”
外面的酷暑即将淡去,暗香盈袖的小镇黄昏,大伙儿就该下班了。吃完晚饭后就可以带着泳衣去游泳了。春姗她们则带着小孩在体育场散步了,两两三三一簇簇散步的人群。他们就像花草一般,多么悠闲自在的生长在属于他们的那边生活里。
“而我呢,我的根已经从那片桑叶地里被拨出来了,我的根将要生长在哪里?我的生活将要在哪里葱绿?曾经想象的生活现在真变成现实了,但这生活,多苦涩和沉重啊!一直失业。”常夏茫然想着。
“如果还在西里,说不定,我正在游池呢……”常夏喃喃地说道。
“我就怕你这样。”柏贤说道,然后他沉默地、似有千言万语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转过背去。
常夏看着柏贤的背,柏贤的背影并不是俊逸飘洒的,柏贤的脖子偏短,在脑袋与墩宽的背部中间,那脖子就像一截矮树墩一样,让人感觉可以承受负重。
常夏知道自己后悔的姿势伤害了柏贤,但是,她却不知该怎么办?她只能以更深的迷茫无助的眼神看着窗外近乎白茫茫的天空。倒是柏贤自己转过身来,他能承受委屈。
他坐到常夏的身边,抓起常夏的一只手,握到自己的手中。
“小夏。”他说,常夏抬起困惑的眼睛看着他,每次听他喊她的名字,她的心中都会升起一股温暖的爱意细流,就像山间的温泉咕咕的流淌,升起袅袅的暖烟。这就是恋人间情感流动,就像一种艺术形式只能在一种特定的欣赏者那儿才能激起的情感共鸣反应。
“困难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都会好起来”他凝视着她的眼,微笑着再次说道。
常夏不自觉地点点头。有时,爱情虽然奢侈,但是,如果没有这爱情,这日子常夏怎么走下去?唯有这爱情,这爱情就像潺潺雨夜中屋内温厚的棉衾。这爱情,这相拥的爱情就像茫茫黑海中的一叶孤舟,载着她,可以走下去。
(二)
经验,又是经验,难道没有经验,这世上就不给人以活路了吗?常夏心中产出了一种天大的愤恨。
昨天那个传来厕所腥臊味的小公司,那人冷淡地对她说,好吧,简历放这吧,回去等消息!常夏早知道了,回来后,是没有消息可等的。
常夏心中产出了一种想找人理论的冲动,管也管不住的,她盯着话键,嘴里像被太阳暴晒似的发干。然而心中的愤闷又像一根剑直抵手指,手指抓起了话筒。心中一松软,无形之剑消失了,话筒就从手中退缩下去了。
但双手徘徊在桌边不肯离去。疯了吧,疯子总比永远的弱者好。
从冰冷干练地声音判定,接电话的是昨天下午面试她时目光凌厉的瘦瘦男子,“你好!”他说。
常夏的心跳得快要从嘴巴里崩出来了,似乎一不小心就能将它咬的崩崩的响。“你好,我是昨天下午来面试行政文秘的女孩子。我知道我录取的可能性不大,但我想谈谈我对经验的看法。”
“嗯,你说。”他居然还很有兴趣的听着。
常夏深吸一口气,说着的时候她忽然忘却了自己。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翻柏贤留下来的一本书:《棋行天下》。
那个女子的传奇深深的激励着她。黑暗中缩在床常夏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她常夏不就是带着热情的梦想才离开小镇的吗?那女子所激起的膨胀的热情似乎把另一个人常夏从她原先的躯体里拉了出来。
然而这段日子总是在碰壁,那激情又像是狂乱的火烛被第一道风吹毁。可现在,她似乎又找到了自己的语言:“确实,一个企业录用人肯定需要有经验的人,但我觉得经验不是至关重要的,有时经验反而是一种框架束缚一个人的创造力。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对待事情的态度。你知道珠海格力空调器厂总管营销的副总董明珠吗?她从一个营销的门外汉成长为总管一家大集团的营销副总,在这其间她靠的是努力,勤奋,坚忍不拔的毅力及对企业的忠诚。”
话语结束了,常夏才发觉了自己语调中的颤抖,她常夏是没有经验,难道这个世界就不能给她一次机会吗?
那边沉默半晌,接着说:“这样吧,你再过来跟我们王总见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