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恩灵对常夏噼哩啪啦一顿批。
(一)
常夏照例是对别人的批评反应迟钝,好像在她心脏与当前的现实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让她免受当前周边人议论的伤害。
看着她这种刀枪不入的皮厚痴傻,恩灵恨不得狠狠踹上几脚。
听完恩灵一番慨激昂后,常夏照例像做梦一般,,眼里一直有种朦胧空远的神情,仿佛是在云端。末了,这个云端大神终于幽幽说话了:“恩灵,我会在网上等到那个人。”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来,踏着五彩祥云缓缓降临到我的面前。”
恩灵听到这话,气急败坏神情,但什么也不再说,好像不屑再跟常夏说话,收拾完回来要拿的几件衣服,就匆忙离开了。
网吧里烟雾缭绕,陌生的人在身边坐下又离开,陌生的话语在身边落下又飘过。身边的热闹全像是雨点打过油纸伞,落不进常夏的视线。
到了晚间,常夏回到宿舍,依然阴着雨,整座宿舍楼影影绰绰像座鬼屋,似有猫头鹰的叫声。走廓上也没有灯。
她上楼,进屋开灯。只有她房间的灯亮着,黄色的灯光,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雨中黄叶树”。
寒冷和孤寂凝成了一根针,随时可以插入她的心际。她被这世界遗弃了。
深更半夜里,她莫名其妙的醒来,猛然睁眼,看着大衣柜的暗绿色的模糊的立影,意识像一只飘虫在体外,不知身在何处?
慢慢意识回落,有一件事情顿时浮现在心间,想起昨晚在网吧时,一个在青岛的网友,自称做生意的。他的头像是一个长着缌腮胡的男人,给人一种勇猛的感觉。还有那么一个人,供她想象,顿时觉得狭长幽黑的滴着水的心室里像是挤进了一点冬日的阳光。
(二)
真有人来了。在敲她的门,痛苦而又压低、乞求的声音:“夏,让我进去。”
对吴民的到来,常夏简直歇斯底里。她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到来。已经决意要与过去的生活结束,他却不放过她。
一想到曾经的受过的一切,屋内的常夏泪水长流。“赶快离去,即使在外流浪,只要精神上的安宁,我也心甘情愿。”
屋内的她抱着脚蹲在门后,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两人僵持了整整一夜,她在屋里,他在屋外,就像空房子一样。
他在屋外唱歌,服他五音不全的桑音唱歌。他希望她出来,哪怕是说一句话,他喃喃自语,乞求,愤怒,他用脚踢门。他东西捅锁,他使劲地撞门,门玻璃被震得哗哗直响。随时都有碎的可能。
她抱着自己紧紧地贴在门后,她担心,气愤,然而却固执地沉默。
他说:“夏,让我陪你吧!”
“夏,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在外面冷。”他说,“你到底怎么啊,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只把头紧紧地贴在膝盖上,她也冷。怕发出声响,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板上。她迷迷糊糊在门后坐了一夜。天微亮时,他走了。晚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一大早,她走到单宿路边IC卡电话亭,按照昨天他在网上留下的电话号码,试着拨过去。电话是接通了,可接电话的人,啊啊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样子。
常夏放下电话,失望将她凝成了一根木柱。这就是真实的网络世界,在虚幻的大海中消失。她心里充满了悲伤,
“不。”常夏又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倒下。一定会有人从远方来看你。”
“在茫茫人群中,我们会突然相遇。彼此惊喜地朝对方奔过去。会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来,从很远的地方来。所以现在每一刻我该如玫瑰般美丽。我要擦干泪水。”
柏贤,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三)从路口就能看到豆虫网吧的“菊女”端坐在电脑桌前的背影,那一头长发快到腰际了。
常夏正想悄悄走过,不去上网,就如猫爪抓心,常夏正在戒网中。
“菊女”却恰巧回头看见了她。“常夏。”她声音清脆地喊道,“有本书要给你,一定要给你。”常夏只好踱步过去。
“菊女”弯腰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书,不大,巴掌大小,但却厚厚的。
常夏翻了一下,《荒漠甘泉》,又是一本宗教书。常夏心里不想要,然而又盛情难却。以前,“菊女”多次向常夏提过教会的事。常夏总是不屑,她绝对不会借助宗教来解除悲伤。
“参加了教会又怎样,还不是和她的‘神’一起留在小镇上。留在小镇上只不过有个安慰而已。”常夏心想,“菊女”已经走到她的“神”那儿,但她常夏还要继续往下走。
看到常夏不情愿地、异样的眼神,“菊女”坚持说道:“你拿回去看看吧,我觉得你现在需要这本书。”
晚间,无法入睡时,常夏顺手翻起了那本书,
她忽然大声地读起:
“一块值五块钱的钢铁如果做成马蹄铁,可以卖出十块钱。如查做成钢针,可以卖出三百五十块钱,如果做成小刀,可以卖三万二千块钱。
如果做成钟表上的发条,可以卖二十五万块钱。
但是一块钢要值这么多钱,需要经过多少锤炼啊!钢铁越经锤炼、锻打、火烧、雕琢,越足值钱,这人所共知。但愿这个壁喻能帮助我们缄默、安静、坚忍,经苦难磨炼最多的人,常是结果最多的人。”
(四)
那时常夏身陷苏北的一个小镇,柏贤在哪里呢?
拿起地图,她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坐上火车,他出差的铁轨也不曾延伸到这个小镇上。
即使他俩在火车上相遇,也会错过;即使在街上的人流中擦肩而过,也不会留下一丝彼此的记忆。
如果他俩早些相遇,当他在福城修建大桥的时候,那时,他只是一名农民工,如若那时相遇,她们爱情的花朵也许从来没有机会绽放。
后为她常想,我人生的蒲公英怎么会飘到了这小镇?那只是她人生中意外拐出的一个岬角,她千绕万拐,难道只是生活让她酝酿合适的地壤,这土壤是酸楚的,绝望的,才让她狂热地等待着天上降下来的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