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床头的灯,光线照亮整个房间的黑暗,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太久没睡了还是睡之前怀里都是满的,所以醒来的时候觉得特别的空虚,空虚得令人恍惚。
简单的洗漱穿好衣服下楼,现在是伦敦时间晚上十点,薄砚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睡觉,盛绾绾一般都会在睡前陪他说话,直到他睡着。
径直走向薄砚的卧室,走近了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发现坐在床上的不是女人跟孩子,而是拿着照片恋恋不舍的夏老。
他是心思多敏锐的男人,刹那间就察觉到了什么。
人站在门口,眉心压着,声音很沉,“夏叔,绾绾跟薄砚呢?”
夏老听到声音,慌忙的抹了抹眼泪,这才抬头看着他,“起了,我叫人备了晚餐,你下去吃点吧。”
薄锦墨已经重重的皱起眉,再度重复的问道,声音不仅沉而且紧绷,“夏叔,绾绾跟薄砚呢?”
“他们走了。”
走了?这两个字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什么内容都没转出来,于是他问道,“去哪儿了?”
夏叔看着她,叹了口气,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猝然间觉得自己老了,“她带薄砚先离开了。”
男人一张脸,已经全然的变了色,“她让我转告你,她不想被成为罪人,也不想不计前嫌做圣人,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这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毫不犹豫的转了身,然而脚步还没跨出去,就听老人在背后无奈的叹息着,“晚上五点的飞机,他们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薄锦墨没回头,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稍微的回忆了下他睡之前她来找他的神色,其实是想哄他睡觉,好方便脱身吧。
男人微微的垂首,俊美的脸上明暗交错着,有一半是阴影。
他嗓音依然淡漠,只是过于的沙哑,“夏叔,我先回国了,改天我再带薄砚过来感谢您。”
“锦墨,你算了吧。”
算了?算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也不明白。
“她也不容易,蹉跎了这么多年,你要是真的爱她,就别再去打扰她,让她重新开始,她就是这么说的,对你别无所求,别再打扰她就好。”
男人清俊修长的身形微微一震,深墨的瞳眸内蓦然的暗沉了下去,像是一块巨大铜墙铁壁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细的肉眼不可见的缝隙。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冷静而迅速回到房间,打电话给郝特助吩咐他定最快的机票回国,收拾东西,上车直接去机场。
他在路上就接到郝特助的电话,“机票已经订好了,一个半小时后,头等舱直达。”
他嗯了一声,侧首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突然想到了什么,阖着的眼眸掀起,突然道,“去给我查一下,绾绾她买的是不是回国的机票。”
“好的,薄总,您稍等。”
薄锦墨到机场的时候,电话回了过来。
“薄总,盛小姐没回国。”
男人接过司机递过来的行李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的冷漠,“她去哪儿了?。”
“是……纽约。”
纽约,手机挂断,果然是纽约。
不打算见他了,是么?
“买时间最近的机票。”
郝特助有点为难,道,“薄总,我已经查过了,最早的直达要到明天早上才有,现有的航班都需要转机。”
美国,纽约,历史久远的庄园。
从车上下来,立即有保镖迎上来拉开车门,去后备箱提行李。
米悦甩了甩长发,熟练地吩咐,“客房我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你们把行李送过去。”
“好的太太。”
盛绾绾扶额,抬手拨了拨自己不长的短发,无奈的笑,“嫂子,我不是请你帮我订个位置好的酒店吗?”
米悦爱不释手的捏了捏薄砚俊秀的脸蛋,把他从盛绾绾的手里牵过来,“我们家这么大,住什么酒店啊,那多浪费钱,再说你们还得在外面吃东西,那对孩子的营养多不好,住我们家,我让厨师天天给小砚做好吃的。”
她兀自的蹲下身,笑眯眯的道,“小砚,舅妈家漂不漂亮啊,喜欢吗?”
薄砚看了眼自己妈妈,点点头。
米悦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拉着盛绾绾,“走啦走啦,长途飞机,去洗个干干净净的澡换身舒服的衣服就吃饭。”
盛绾绾没办法,只能跟着她走。
她是上飞机前才给盛西爵打电话,打算去纽约小住一阵,一来带薄砚见见舅舅舅妈熟悉亲人,二来躲躲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本来是想让哥哥替她找个合适的公寓,或者地段安静的酒店。
时间不巧,盛西爵也刚好在飞机上,正要起飞去隔壁一个洲谈合作的事情,他没多说什么,只说会让米悦去接机然后给她安排。
米悦直接就带着他们回家了。
“你哥本来要出差两三天,我正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来了正好,等你睡一觉我就带你们娘俩去买东西,我最喜欢给小孩子买东西了。”
夏老的教育模式是很清晰,男孩子绝对不能溺爱,被溺爱出来的十个有十一个是废柴,因此薄砚四岁就开始独立,也习惯一个人。
所以米悦特意给他排了间儿童房出来,就在盛绾绾房间的对面。
趁着他自己在浴室洗澡,两人才有机会说几句不能让孩子听到的话。
“嫂子,我在你们这儿住个几天还行,时间长了我肯定要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住。”
虽然哥哥对她很好,米悦性格也大气爽落,但她带着个孩子小住几天当玩玩儿还可以,时间长了她肯定是不好意思的。
米悦睨她,“我说你这么见外,是不想给你哥哥添麻烦,还是怕我这个嫂子心里有意见?”
这两个因素的确都有,他们好归他们好,她不能打扰,是她的事情。
盛绾绾失笑,还是实话实说,“我还真怕……他给我哥找麻烦。”
就这点事儿那男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哥已经跟我说了,我跟你说,你想避那男人不见,就只能住我们家,你住酒店有什么用啊?他能每天上酒店堵你,你也不能让小砚看见你们争执,或者让他觉得你是故意不见爸爸的吧?”
盛绾绾没说话,米悦继续道,“放心好了,不会打扰我们的,我们家这么大房间这么多,你们不住也是空着啊,再说就我跟你哥,我还嫌不够热闹呢。”
找不到推脱的理由,而且米悦说的也没错,盛绾绾也就暂时住了下来。
“你回去洗澡吧,我给你带着薄砚。”
她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没事,你儿子长得这么正,可惜是外甥,不然我一定要预定下来当女婿。”
父母的外貌基因完美,生出来的也果然都是祸水。
盛绾绾的确是有点累倦。
薄锦墨睡着后,她花了一个小时说服夏老,再定机票,收拾东西去机场,一路奔波。
而且她发现自己以往很少独自出远门,那男人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必拿,要不然也是跟晚安或者保镖,即便是那几个月颠沛流离的日子,也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还要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好在薄砚懂事,不会给她添麻烦甚至还能帮忙。
在英国长大的华人小男孩,无缝转换中英两种语言,熟练流利,只是年纪小,词库不如成年人丰富。她刚回到自己房间,手机就响了。
薄锦墨。
顺手带上门,一手解衣服准备洗澡,一手接了电话。
她没主动出声,直到那端的男人开腔,低沉哂笑,“我还以为你连电话都不准接我的了。”
“说不定有事呢,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什么事就说吧,奔波了一路很热,我要去洗澡了。”
薄锦墨站在机场的VIP候机室,前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相对吵闹喧哗的机场,算是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
他能看大倒映在玻璃上的,他自己的身影。
耳边女人的声音很寡淡,寡淡得好似没有任何的情绪,既没有冷漠反感,也没有虚情假意,当然,她也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解释为什么要趁他睡觉的时间,带着儿子离开。
他低头,视线落在皮鞋的最前端,嗓音低沉,似有笑意,“你去纽约,是专门为了躲我吗?”
“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问我这么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不是。”
“哦,那你说正事吧。”
男人心平气和的问,“为什么要走?我有这么打扰你吗?”
她没说话,只是单手打开行李箱,把洗完后准备要穿的衣服挑了出来。
“你带他回国,我会像我们来伦敦的前几天一样,没事我不会去找你,不会骚扰你,不会对外宣称你是我女朋友,我可以很少出现在你面前,你不会怎么看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男人的嗓音是他一贯的清冽,淡漠,有条不紊,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从语速里透出几分急切跟压抑,顿了顿,又略微的哑了下去了一点,“我也不会不睡觉让你陪我睡,你就带着薄砚继续住在南沉别墅那边。”
兴许是久久没听到她的回应,男人的嗓音愈发的低哑了,“你还有什么条件跟要求,也可以跟我说。”
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底线降到最低。
只要她继续住在他的隔壁,他可以忍住不去找她。
盛绾绾挑着挑着衣服,就做到了地上,地毯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也很干净,她闭了闭眼,才淡淡的道,“你回国吧,薄砚我会好好照顾的,你不用担心,我打算在我哥这边住几个月,你如果想儿子了,也可以偶尔过来看看他,给他打电话或者视频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我不会拦着你,放心,不过,我不准你让他知道我们之前的事情。”
说完,不等男人再说些什么,她就率先挂断了电话,然后抱着衣服起身,把手机扔床上,转身走进了浴室。
米悦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的中餐。
给他夹菜的时候问道,“小砚,吃得惯舅妈家的饭菜吗?不喜欢可以跟舅妈说。”
他们家请的是地道的中国厨师,米悦在美国出生长大倒也很吃得惯西餐,只不过盛西爵习惯中餐,再加上她对中餐也有各种好奇。
薄砚点头,拘谨的笑了笑,“好吃,跟爷爷家一样。”
夏老这种古板严肃的人,自然也是吃不惯西餐的,英国料理在他看来就是美食界的头号黑暗料理。
饭后,盛绾绾拿平板给薄砚,让他给夏老视频通话。
夏老严肃归严肃,但平日里待薄砚也是极好的。
视频通了后,盛绾绾也没在一旁盯着,给儿子留了私人空间,带上门出去了。
薄锦墨到的时候是纽约晚上的九点多,熬了一个白天没睡,盛绾绾跟薄砚都累得睡下了。
晚上,外面下着点小雨,空气也微微的冷。
盛西爵要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米悦在保镖第三次向她汇报的时候,她还是撑着伞亲自走到门口,隔着铁门看着笔直冷峻的男人,“我老公给我下了死命令,不准我放你进来,薄总,您还是请回吧。”
站得有点久,细雨打湿了半边身子,连黑色的短发都笼罩在一层湿意里,隔着如浓雾般的濛濛细雨,橘色的光线打出电影效果般的唯美光晕,男人修长的身形有些模糊,但无损他的俊美跟气度。
薄锦墨虽然有点落魄,但平淡英俊的脸让他看上去并不狼狈,孤冷深暗的色调,“她不接电话,是睡了还是不想接?”
“她跟小砚在倒时差,白天没睡,晚上九点就睡了,不过,”米悦勾了勾红唇,“她应该也的确是不想接你的电话。”
他只是看着米悦,淡淡的道,“已经睡了?”
“睡了。”
男人微微的低头,“好,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米悦不知道,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这雨虽然不大,但也容易着凉,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嗯。”
“……”
米悦转身回去了,没再多管,也洗了个澡准备睡觉,睡前给守门的保镖打了个电话,懒洋洋的问道,“他还在吗?”
“您问之前的那位先生吗?他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您走后没多久他就离开了。”
这样就离开了?说好的像偶像剧的男主在楼下站一个晚上呢?
正好还下雨了,多应景啊。
盛绾绾睡得早,舒服的睡了一觉,七点就起来了,习惯性拿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就看到上面显示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都来自薄锦墨。
她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搁下手机,便起身洗漱换衣服。
吃早餐的时候,薄砚看着盛绾绾,俊秀的小脸上有些犹豫。
盛绾绾主动问道,“小砚,怎么了吗?”
薄砚放下叉子,“爷爷昨天说……爸爸过来找我们了,他还没到吗?”
盛绾绾看着他稚嫩清秀的脸,在他长大的这些年来,夏老大概没少给他们说好话,所以薄砚不仅对他们没什么怨恨,反而很有感情。
虽然父子两没什么互动,平常对话都显得干巴巴的,但薄砚仍然对他有种不知名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