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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卖古钱的男孩帮的忙,找了辆摩托车送他们。常昊为了感谢他,把那一把古钱还给了他。男孩咧嘴笑笑,欣然塞进怀里,等着下一位游客出现。
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飞驰,不亚于高空玩杂技。钟荩吓得把眼睛和嘴巴都闭得紧紧的,山风像哨子般,在耳边呼啸个不停,她感觉整个人成了片薄薄的叶子,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是什么。常昊那头卷发更是壮观,像被台风侵略过的鸟窝,支离杂‘乱’,一片狼藉。
一路上还是有几户人家,像星星散落在各个山腰。山下的水田已经‘插’上秧苗了,黄牛悠闲地在山野间吃着草。成熟的苞米一大簇一大簇,里面不时有年轻‘女’子的歌声飘出。
时光在这里是安静的、缓慢的,摩托车在一大块苞谷地边停下时,钟荩看了下时间,快八点了。宁城的八点,华灯绽放如繁‘花’,而这里,暮‘色’浅淡。
司机收了车费,指着前面一座大山说翻过这座山就是下湾镇,车开不了,必须得靠自己的双脚。山里蛇虫多,不熟悉的人晚上还是不要翻山。这儿看苞谷的人有草棚,凑合一宿,明早再过去。
其实不是夜晚,钟荩也翻不了山,两条‘腿’抖得像不是自己的。
穿过密密的苞谷丛,两人真看到了一个草棚,一个老头蹲在一个石块垒起的土灶前烧火,不知煮的什么,一股股甜香飘‘荡’在空气中。
山里人纯真简朴,一看两人便知来意。
锅里煮的是今年的第一批苞米,老头又去地里折了几个,就算三人的晚饭。
啃着新鲜清甜的苞米,喝着山泉煮开的茶,一抬头便见满天星辰,鸟儿飞过时扑打翅膀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这一切都让钟荩觉得新奇,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一丝陌生感,仿佛很久之前她曾来过。
木棚里只有一张简易小‘床’,早早铺了席子,被子‘潮’乎乎的。老头很大方,把‘床’让给常昊和钟荩,他在灶旁靠一靠。
常昊说我陪你吧!
关‘门’出去前,他小心地把搁在窗台上的马灯挪到‘门’边,这样子棚里光线暗些,方便入睡。然后,他把外衣脱了,垫在被子下面。
他胳膊受了伤,做起来不免笨手笨脚的,但他的神情却是一丝不苟的。钟荩歪着头看他,没有去帮他的忙。
常昊给她盯得不自在,微窘地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喊一声。”
钟荩笑了笑:“其实你骨子里也是一个细腻的人。”
“我。。。。。。生活在文明世界,作为男人,做这些是应该的。”当然,他以前没为某个‘女’人做过,但他有天赋。
“谢谢!”
常昊摆摆手,迅速而又慌张地闪了出去。
昏暗的灯光,发黑的棚顶,钟荩在‘床’边坐下,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累,‘精’神却有点不平静。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凌瀚。如果今天陪她来的人是凌瀚,她会舍不得睡的,要和他依偎在星空下说一夜的话。说些什么不重要,他总会微笑地听着,轻抚着她的手臂,‘吻’‘吻’她的鼻尖,啄啄她的‘唇’,过一会发出一个语气词,代表他非常专注。
这么安宁的夜晚,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十指紧扣,听着彼此的心跳,不想昨天,不想明天,仿佛天已老地亦荒。
说不清的唏嘘在心头。
这晚上,钟荩又一次梦到凌瀚了。
他像是在龙口镇,又像在某一个陌生的村庄。她向他走过去,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无奈、悲痛、绝然,他让她走,说不想见她。她哭了,说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不可以这样残忍。他说真正残忍的人是你。她问为什么?一阵山雾袭来,他不见了。
钟荩醒了,怀里抱着常昊的外衣,‘门’外静悄悄的。
蓦地,‘门’被轻轻推开,她忙闭上眼。感觉到常昊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她,把被子轻轻拉上。
他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又站了一会。
他们已经算非常熟悉的,但今夜,她看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同的。他又说不出是哪点不同,就是平白无故地让他心‘乱’、血液发烫,心中塞满了异样的感觉。
他忍不住一次次跑进屋看她,多一次,心就跳得更快一点。他没喝什么酒,却连耳背都红了。老头问他们是不是新婚?他义正词严地回答他们只是同事,可听着这话非常的假。
他悄悄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清凉凉的,滑滑的。她眉皱了下,他受惊似的缩回手。
四周安静极了,他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在这静谧的夜里像拉着风箱。他愕然地发现,心里潜藏着一个陌生而又巨大的冲动,他想把她抱起,紧紧地。
他又一次慌‘乱’地跑了出来,让夜风吹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朦胧之中,天亮了。
棚外的人、棚里的人,都吁出一口长气。
老头已经下地干活了,给两人又煮了一锅苞米。常昊领着钟荩到山涧简单梳洗了下,他们像往常一样说话,但是眼神没有一点‘交’会。
吃完苞米,两人就急忙上山。山中有被路人踩过来的小径,弯弯曲曲伸向山林深处。常昊走在前面,折了根树枝,边走边拍打着两边的灌木丛,给蛇虫提个醒。钟荩也不敢大意,集中‘精’力跟上。
一共翻了三座山峰,站在半山腰,看到山下炊烟袅袅的房舍,两人都已是汗如雨下。
常昊回过头看钟荩,“终于到了。”
钟荩头发湿湿的黏在额头,她疲倦地‘舔’‘舔’干裂的‘唇’,“是呀,我都快体力透支了。”
常昊汗湿的掌心在衣襟上蹭了蹭,然后朝她伸过去。
钟荩摇摇头,“你还受着伤呢!”
“再受伤,我也是个男人。”他的手固执地举在半空中。
钟荩犹豫了下,落落大方把手递给了他。他们之间已经有点别扭了,如果她再刻意回避,那么以后就无法自然相处。就当什么都没察觉吧!
常昊也没多想,只是下坡非常谨慎。那条伤臂仿佛滋生出无穷的力量,一点也不疼了。
下湾镇说是镇,实际上是个山民的聚集点,大部分人家都分居着山里各处,镇头到镇尾,数得过来几户人家。
常昊向镇头一户人家打听,这里有没有一户姓凌的人家。山民愣愣地看着他,他忙加了一句,他家有个姑娘做教师的。山民笑了,呶,就是他家啊!
这家院中晒着几大匾‘药’材,大‘门’敞着,两人在‘门’外叫了声,没有人应答,走进去,屋子里也没有人。
难道上山采‘药’去了?常昊自言自语。
钟荩四下看看,目光落在墙上的一个照片框上。
照片框是红木做的,古‘色’古香。里面放的照片大部分是黑白的,有些都发红,里面的面容都模糊了。有几张是彩‘色’的,有一对年老夫‘妇’抱着一个男孩,有男孩背着个小书包站在院中拍的。拍的时候迎着光,男孩眼微微眯着,一对浓眉轻拧着。最后一张是一位三十多岁‘女’子和男孩。男孩长大了些,眉宇间的英气遮都遮不住。可以想像日后他是多么的俊朗阳光。‘女’子没有看向镜头,而是俯首凝视着男孩,表情温柔、怜爱。
“这男孩和戚博远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常昊沉‘吟’道,“他。。。。。。还有一个孩子?”
钟荩缓缓闭了闭眼,倏地一下,用力睁开。
她把照片从下向上,又看了一遍。
“钟荩!”常昊看着钟荩身子突地往后倒去,他冲过去,伸手扶住。
黑暗还是像座山压过来了。
在杭城,她以为是错觉,除了年纪不同,天下怎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人呢?
在江州,他蹲在她面前,对她说:把孩子打掉吧,他不会希望有我这样一位父亲的。
谁在她耳边说过:心理学家就是一疯子。
她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找的就是这一个答案么?
没有人回答,黑暗越来越深,钟荩两眼一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