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有些深沉了,却不知这雍亲王府谁人这般大胆在院落之中嬉戏打闹。邬思道早就知道这位四阿哥是出了名的门规严,府中的女仆下人都是规矩的很。实不知这嬉笑的女子是谁,他心中疑问非常,便跟随在十三阿哥的身后,也缓缓地向那发声处走去。
原来不远处的地方却是一方荷塘,尽管天气还有些凄冷,可是这荷叶却早已吐露了出来。荷塘的石亭中端坐着两位年轻的女子,其中一位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位却是比她年轻了几岁,一脸的稚气。
十三阿哥见到这两位年轻女子,脸上不禁洋溢出一种无比的喜色,他微笑着说道:“我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四哥府里夜半喧哗,原来是咱们的九格格和十四格格啊!”
邬思道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九格格,但见她身穿一件浅粉色的百子刻丝旗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是支在冬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旗髻上插着玫瑰紫的宫花,更映衬出肤若凝脂。她转过脸看着邬思道,嘴角梨窝隐现,旗头上栗红的蕙穗随着她的盈然一笑乘风飘扬。
“十三哥,这位公子是谁啊,是我四哥府上的人吗?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九格格一脸茫然,若有所思的问道。
十三阿哥又是微微一笑着说道:“这位是邬思道邬先生,是四哥从江南请回来的先生。今天也是刚到府中,所以你不曾见过。”
邬思道连忙欠身道:“在下给温宪格格和悫靖格格请安了,初次谋面失礼之处还望格格见谅!”
站在温宪格格身边的悫靖格格忍不住痴声一笑,邬思道忙起身抬头望了她一眼,一淡粉色的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亦是标准的格格妆,极为淡雅的装束,风吹过,稍显单薄,也含有一丝悲凉。只是一脸的清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温宪格格仔细打量了一下邬思道,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头上一顶六合一统帽,一条乌亮的发辫直垂腰间。俊秀非凡,纵然她是格格之尊,还是向他多看了几眼。
“看来这位邬先生博学多才,居然猜得到我和妹妹的身份。看来我四哥为弘晖真找了一个称职的先生,若是有时间的话,本格格倒要多多请益才是。”温宪格格一双灵动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邬思道,似笑非笑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见温宪格格那一副异样的表情,不禁和悫靖格格相视一笑。邬思道与温宪格格目光相交,心中却是有一丝的震颤。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境,此刻好像燃起了一团烈火。
可他毕竟定力非凡,只是谦逊的说道:“温宪格格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自幼被孝惠章太后抚养长大,不仅深得祖母疼爱,亦颇受皇上的宠爱。况且格格您又是四爷的亲生妹妹,如此这般的关系,只要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
悫靖格格轻轻碰了一下温宪,只是原本笑意的脸上仿佛笑的更加灿烂了。温宪格格只是呆呆的望着邬思道,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十三阿哥为免尴尬,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九妹、十四妹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等得空的时候再来四哥府上,邬先生早晚都会在此相候的。”
“邬先生,您住的房间就在这附近,请随我来!”邬思道转身跟随十三阿哥而去,临走之前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温宪格格。只见她曼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心中却是一丝莫名的伤感。
自从邬思道来到四阿哥府之后,胤禛对他极是优厚。他曾亲自挑选了几个奴婢来侍奉邬思道,可邬思道以云霜侍奉已久为由坚决不受。这时四阿哥只有弘晖一子,其余子嗣尚未出生。未免落府中人口实,邬思道便请求四阿哥为弘晖的老师。
四阿哥得知以后,心中自是欣喜不已。十三阿哥为府中常客,而弘晖好像与十三阿哥又极是亲厚。故邬思道时常与十三阿哥谈论当朝时局,隐约间邬思道感觉到他对四阿哥的一片兄弟真情。
他也确如史书上所说的那样,心地光明,为人真诚,义气深重,不愧称之为侠王。只是看他面目枯琐,不像是长寿之人。又想到他后来的为了雍正新政,呕心沥血英年早逝,邬思道的心中又升起了一阵凄凉之感。
此刻已至暮春之时,天气也变得越发炎热起来。偶尔邬思道会到院中的那一方荷塘的石亭之中乘凉,这时池水之中的荷花也正含苞待放。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诗句中所描写的恐怕也就是如此了。望着那池水中的荷花,邬思道不禁想起了那一夜初遇温宪格格的情景。
她那清秀艳丽的容貌,活泼灵动的性格好像让邬思道回到了三百年后的大学校园。只是这里却是大清康熙四十一年,又何曾是三百年后的那一天呢?一阵清风不经意间吹过,这其中好像夹杂着一股特异的清香。
邬思道还以为是荷花待放时所发出的含香,可是这味道太过浓重,又绝非是荷花所能发出的。邬思道不禁转身向着四周望去,只见不远处四阿哥和温宪格格向这边缓缓走来。
邬思道不禁一怔,恍惚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是离开这里还是静静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一时之间邬思道拿不定主意。正当邬思道举棋不定之时,四阿哥和温宪格格竟已来到了这里。
四阿哥见邬思道一人在此,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倒是温宪格格一脸笑意的望着他,举止之间好像显得格外的高兴。邬思道连忙欠身道:“在下给四爷、温宪格格请安!”
四阿哥微微笑道:“邬先生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只要是在我府中,这些客套的礼节就免了。况且我先前就说过对你今生当以师事之,你如此岂不是折煞我了吗?”
“四爷,我······,只是······”邬思道一边说一边却向温宪格格望去。
四阿哥聪慧绝顶,自然明白邬思道心中所想。只见他慨然说道:“这一位便是我的亲妹妹温宪格格,想必你们已经认识了。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你和她也不用客气。”
“四哥·····?”温宪格格有些娇嗔的喊道。
看着她们两人彼此亲切交谈的画面,邬思道猛然间觉得四阿哥并不是史书上所写的刻度寡恩之人,其实他也有亲人爱人的一面。只是他一直以冷面王示人,那些所谓的政敌掮客感受不到罢了。
这时,一片诺大的云朵遮挡住了炽热的太阳。荷塘的石亭之中,清风徐徐暗香涌动。邬思道顺着香味弥发之处寻去,但见温宪格格的腰间挂着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邬思道若有所思,一时间竟呆呆的伫立,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