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有个妇人,见武松闯了进来,吃了一惊,又一看认得武松,急忙按住自己正要呼喊的嘴巴,满脸恐惧,低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两人太过熟悉,纵使武松蒙着脸,她仍能认得。
武松扯下蒙脸布,见那妇人正是慧珍,已然完全是个已婚妇女的装扮,穿着雍容华贵,满头珠翠,面上略施粉黛,已非昔日可比,只是略显憔悴。几日相思之苦,加上今日的痛苦,武松急切地道:“慧珍,是刘三强娶你的吗?我今夜来此,就是为了救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快刀。
“太太,何人在你屋里?”门外有人问,是个男声,想是隔壁房间里的下人听到瓦罐破碎之声,恐有歹人,前来相询。“是刘管家回来了吗?”
慧珍遮掩着道:“没人来,只是一只猫,误碰了瓦罐,我已喝走了。”
门外那人哦了一声,脚步声起,走了开去。
慧珍望了一眼武松,表情复杂,埋怨道:“你怎么能来这里?多危险啊!这几日刘三料定你会前来闹事,所以加派了布防人手,还请了几个官府的公人在此,再惹出事来,必是个死罪!你进来时,有人看到你了吗?”
“他哪怕调来千军万马,我自不惧!”武松上前一步,扶住慧珍的肩膀,道,“我来此只问你一句,是刘三强娶你的吗?”
慧珍轻轻地推开了武松,走过去拉开门四下里望望,又关好了门,落下了门栓,回身坐在一把椅子上,道:“没有,全是我自愿的!”骤然变得面无表情,道:“你走吧,刘三怕是快回来了。他去与李员外商量一些事体,已去多时。”
武松闻言,不相信似的看着慧珍,道:“为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忽然变卦?”
慧珍道:“是啊,说好了,可是我总要生活,爹是那般的浪荡,不务正业,家业输光,又债台高筑。我每天都要担心,他又输了什么;你又是这般的倔强,总是好胜逞强,凡事不听我劝,三天进衙门,五日被追杀,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实在不想过了。只有这里,安生、安分、安全,这才是我需要的。”
武松怔在当地,半晌方道:“那我听你的,我们离开此地,远走高飞如何?”
“迟了!”慧珍断然拒绝了武松,“我现在已经是刘三的人了,当初我那么痛恨他,及至过门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对人体贴,凡事忍让,在李家庄的地位也高,由此我才明白,什么才是人过的日子。一个女人,图的不就是这些吗?你走吧,我晓得你本事非常,能轻松进得李家庄,就能轻松出去。我托金莲给你捎信,原本就是想让你死心,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我告诉你,这里对你十分不利,你去后再不要冒这个险了。今日能进来,不证明你每次都能进来;今日能出去,不证明你每次都能出去。无论怎么说,私闯民宅,总是犯法之事,求你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武松静静地听完慧珍的话,心里一阵绞痛,相别几日,事情变得不可理喻,这该怎么说呢?如果慧珍的心还在他这里,他可以拼却性命也要带慧珍走,然后现在物是人非,他还有必要这么做吗?总不能学那些地痞无赖,抢慧珍走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心已决,我再多说无益,你保重!”
“谢谢你!”慧珍见说服了武松,宽了心,道,“以后不要再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好好找个正经活计,再娶个妻子,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人其实就是这样的,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呢?天下之大,容身不过三尺之宽;功名利禄,到头只是过眼云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好吗?”
听得外面人声乱吵,似有无数人在奔走。武松一惊,询问的眼光望向慧珍。慧珍脸色大变,急道:“定是你进来时被人发现了,他们在寻你!你快走吧!”说着扯住武松的衣袖往门口走,面色惨白。
武松道:“那你怎办?放我走了,他们定要为难你!”
慧珍道:“不妨事的,刘三凡事听我的,只要不当面撞见你,我自有理由开脱。”
武松见慧珍对自己彻底死心,心下好一阵难过,耳听得那吵嚷之声越靠越近,忽然恶念顿生,咬着牙道:“量他一个李家庄,我岂看在眼里?今夜既然来了,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一手握快刀,另一手拉起慧珍,“跟我走吧!”眼睛里满含恳求之色。
慧珍道:“我说过了,我现在挺好的,不能跟你走,你快走吧!”同样是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武松,道,“你避开他们,千万别动手,再不要惹祸上身了!”
武松愤然道:“那不是武二的性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让我夹着尾巴逃窜吗?”
“算是为了我,好吗?”慧珍几乎要哭出来了,道,“你是打得畅快,杀的淋漓,可是我不想跟你去拼命!刘三若见了你,以后必不饶我!求求你了,快走吧!别和他们发生冲突!我欠你的,下辈子偿还,你就再为付出一次吧!”
武松听了慧珍的言语,一时间心如死灰,但毕竟两人相爱已深,不能不顾及慧珍的感受,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正要抽开门闩,听到那些人已经到了门外。一个道:“遍寻不见,不知往哪里去了。”另一个道:“他潜入庄内,莫非只是要杀两个下人吗?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又一个道:“你们且将这三间屋子包围了,待我进去看看。”却是刘三的声音。
“是!”众人答应一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缓缓地向门口走来,想是刘三要进屋内查看。
此时武松若出去,必然要与刘三撞个正着,武松自不怕,慧珍就难脱清白了。慧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下乱看,忽然指着墙角道:“松哥,你快躲在床底下!”
“什么?”武松当即拒绝,道,“让我逃走已不是我所愿,再让我躲在别人睡过的床下,而且又是我的仇人床下,我武二宁死不受此辱!”执起快刀,迎门站立,满脸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