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看着床上躺着的柳全,鼻子酸酸的。他们都回来两天了,柳全却一直没有醒来。大夫说,柳全已是强弩之末,只怕是没有几天了。还说柳全是长期心情郁结,导致心神具亏,已是药石罔效。
六六偷偷问过宝儿,为何早不来信告诉她。宝儿只是哭,后来被她问的急了,才说了实情。当年柳全将六六送往长安为皇上的秀女,没有想到皇上会将她赐给宇文成都。这宇文一家的为人,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柳全是追悔莫及,却无可奈何。自己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落入这般人手中,只怕生不如死。
而六六一去长安,从来都没有稍过什么信息回来,柳全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必然在那人间炼狱。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当初即使一死也不会对自己说一个不字,想来才不肯来信说自己过的不好。
柳全心知自己和李渊的关系,宇文家不会不知,也不敢去信相询六六的近况。这么一来,长期抑郁不得释怀,便落下了病根。经常咳血不止。
这次发症更是厉害,大夫用尽了方,也已是拖一时是一时了。
六六闻言心中愧悔不已。当初自己是愤恨这个父亲就那般将亲生女儿像一样东西一般送给皇上。所以到了长安,从不写家书。也从来不过问他的事。却原来种下了如此的因果。
自己既然顶了人家女儿的身份,如此也是实在不孝。也是实在无情。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皇上,父女分离。
而自己从来都没有叫过他一声爹。
六六望着床上面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柳全,眼泪扑朔朔的往下掉。若不是自己任性,若不是自己自以为是,怎会如此。
“柳儿……柳儿……是你吗?”柳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床前哭泣的六六许久,才艰难的开口。
“爹,是我,是柳儿,您的柳儿回来看你了。”六六闻言,大喜,赶紧扶着柳全坐了起来。
她觉得柳全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也许,也许是因为看见女儿回来一高兴,说不准病就好了呢。
柳全艰难的坐了起来,伸出瘦的已经没有肉的干枯手掌,轻轻抚摩着六六的头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咳咳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看的六六触目惊心,也不嫌脏了,抬起袖子便给他擦。
“爹,你别多说话,好好休息,皇上赐了好多药,您吃了就会好的。”
“孩子,你坐,让为父好好看看。”柳全拉了六六的手,脸颊上异样的泛着红光。
“爹……。柳儿让您担心了。”六六想忍住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她有不详的预感。
“为父看见你无恙,便是死也瞑目了。”柳全艰难的开口,却是精神了些许。
“孩子,你不是柳儿,对吗?”
六六猛地抬起头来,无比震惊的看着这个即将入土的老人。勉强得扯出一丝笑,“爹,您说什么呢,我不是柳儿会是谁。”
说是这般说,心里却是砰砰打鼓。
柳全笑了,笑的苦涩无比,“人总说,将死之人,总会看清很多以往看不清的事情,我的女儿我岂能不知,你必然不是她,对吗?”
六六不语,心下却是酸涩无比无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前这个将死的老人,她不能说真话,却也不忍说假话骗他。
柳全见她不语,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是不是都无关紧要了,无论你是不是柳儿,我柳全都愧对于你。”
“爹……对不起……”六六低下了头。
“我柳全能见你最后一面,已经足够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柳全颤抖得抬起手,又轻轻的抚上了她的秀发头发。不再说话。眼睛慢慢的闭了起来,眼角滑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手,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爹……对不起……对不起”,六六紧紧拥着已经没有呼吸的老人,泣不成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即使知道也不揭穿她,原来自己一直在以怨报德。
“六六……”
“小姐……”
身后似乎有人在唤她,她听不见,她看不见,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模糊,她什么也不想理会,她只想再和这个可怜的老人多待一会,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弥补。她好悔,她好恨自己。为什么那么任性,为什么那么自私。
宇文成都不得不强行拉着六六离开,柳全已经故去。他也没想到此番前来,会是六六见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心中也是难过,但六六近乎崩溃的样子却让他更难过。
紧紧将六六拥在怀里,无论她踢,她打,她哭喊,他都不松手。就让她发泄吧。自己能为她做的,也仅仅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