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美娘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斜斜得依靠在凤塌上,烛火摇曳,映照在她绝色的脸庞上,却折射出一抹深入骨髓的哀伤。
“佳人在北燕
相望渭桥边
团团落日树
耿耿曙河天
愁多明月下
泪尽雁行前
别心不可寄
惟馀琴上弦”
她喃喃自语,“叔宝,美娘定会让大隋为夫君陪葬。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你,且于九泉等美娘!”
宇文成都和六六随着带路的公公,来到了永寿殿前。
将军请留步,此乃皇后寝宫,还请将军于殿外守候。”领路的公公躬身行礼道。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回过身,扶下六六,他心中很是不安。
“六六,成都在外面等你,你万事小心。”
六六朝他露出一个“且放心”的安慰笑容,小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转身随着领路的公公往殿内走去。
领路的公公帮她打开了永寿殿的巨大雕花宫门,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又关上。随着巨大宫门关闭的轰隆声,六六没来由的心中一跳。
打眼看去,大殿中四下昏暗,只有靠近中间的位置燃烧着一只蜡烛,挂起的沙娟层层叠叠,更显的四周一片朦胧,没有人,没有宫女,没有随侍的公公,空旷巨大的寝殿中只有她的轻缓的脚步声隐约回响。
六六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聚灵宝玉传来的微微凉意,让她心安稍许。定了定神,往中间烛火燃烧的方向走去。
走的近了,才发现厚厚的纱帐后一张榻上斜躺着一个人影,看不清楚样貌。只好走上前,在台阶下跪了。
“六六给娘娘请安!”
没有人回答。六六只好再次道,“六六给娘娘请安!”
“天宝夫人,无须如此大礼,平身!”
六六大吃一惊,那塌上传来的居然是杨广的声音。不由四下一看,没见萧美娘,也没有任何其他人。
他要做什么?他为什么假传皇后的懿旨诏她前来?心下慌,却知此时不能乱,指甲死命掐着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脑中急转。
“皇上,夜已深,不知道唤六六来有何事?”
“朕诏夫人来,所谓何事,夫人如此冰雪聪慧,当真不知吗?”杨广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六六以为,皇上已经做出了选择。”六六自然心知肚明,既然他已经挑明了,自己也没有继续装糊涂的必要。
杨广霍然起身,一把掀开了纱帐,走到她面前。
“选择?朕需要选择吗?这苍天之下,日月所照,风雨所沾,皆为我臣。就是那藩国附属小国,都称朕为圣人可汗。”
杨广一把扣住六六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就算朕要了他们的妻女,他们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六六忍着下颚传来的剧痛,却不躲,直视着杨广的眼睛。
“皇上说的是,这天下皆为皇上的子民,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然这世间,君臣之间除了忠义,还有情义两字!”
杨广一甩手,转过身去,“哼!情义,朕乃真命天子,与何人该有情,与何人该有义?”
“与真心懂皇上之人该有情,与视皇上如父兄之人该有义!”
“哈哈哈,荒谬,朕乃皇上,朕无需人懂,更莫妄言那所谓父兄之义。”
“夫君成都曾和六六说起过,说当今圣上乃千古明君,统一中原,平息了千年的边疆战乱,更开科举广纳贤才,他说他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能追随陛下。”
“他还说,自古明君多寂寥,恨自己只是一介武夫,能为陛下分忧之事,少之又少。”
“他还说,自古帝王对臣,不过当作是手中棋子,可是陛下对将军不同,陛下对他是如父严勉,如长兄爱护。”
杨广霍然转身,“他真的如此说?”
宇文成都自然从没有这样说过,六六自己都觉得实在肉麻得紧。但自是不能实言以告,继续肉麻往下编,编的这皇帝心软,自己才有希望。
“六六岂敢骗皇上。”
“他还说了什么?”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是真理。杨广听的六六一番言语,心中也是颇为震动。
“将军还说,他对皇上也不仅仅是一个臣子对君王的情感,他自小便没有兄长,他一直将您当兄长看待,对您的雄才伟略,除了钦佩便是钦佩,此生能随伺皇上身边,不枉他来这世间一遭。”六六一阵恶寒,自己都快吐了。
杨广却是受用无比,想起宇文成都今日大殿之上,那恨不得肝脑涂地的模样,心中便是一软。
“朕听闻,夫人与皇后讲过一个故事《西游记》?”杨广问。
“是,皇上,只是结尾还没有机会和皇后娘娘讲。”六六知道他要问什么。
“结局又是如何?”
“那玄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忍受了无尽的困苦,拒绝了百般诱惑,为皇帝取得了大乘佛经,造福一方,皇帝便封了玄奘为御弟。从此亲如手足,情如家人。”
御弟?杨广沉默了。这自然是故事当不得真,但是说起来,这世间也许如六六所言,这除了君臣之间也是有情义的罢。
六六见杨广沉默了,趁热打铁,“皇上,将军正在殿外等候六六,若皇上真不念及将军一片情义,便请人告之将军,请他回去吧,想必他不会怨怼皇上。”
杨广看着她,昏黄的烛光下看不清这女子的容颜,只有那一双闪着蓝韵的眼眸像夜晚的流星。
他,要如何选择?
这世间绝色无数,非她独此一瓢,然世间唯能懂他帝王孤寂的臣,普天之下,便也许只有这宇文成都!
唉!罢了!罢了!
杨广转身,不再看她。又站了许久许久,这才一甩长袖,离开了寝殿。
六六待他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湿了一整片。两条腿已经软的站不稳,又想到那守候在殿外伟岸身姿。便一刻也不想再做停留。推开巨大的宫门,向着外面长廊下的男子飞奔而去。
宇文成都已经等的心急火燎。他隐隐感觉到不妥,却不能闯进去。急的在廊下走了不下百遍。
蓦然回首,就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向他飞扑而来。伸出手一把抱在了怀里,才感觉到怀中的可人儿浑身颤抖,汗湿一片。
“六六!”宇文成都心中悸动。
“没事了,成都,没事了,我们回家!”六六控制不住,眼泪滑下了脸颊。紧紧搂住身前的男子,让她感觉无比的踏实。
“六六,皇后……娘娘诏你到底说了什么?”宇文成都抬起六六的脸,看着六六泪水涟涟的面容,心疼不已。这丫头,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洛阳回来的路上,六六给娘娘讲了一个故事,故事没来得及结尾,便到了长安,娘娘念的紧,才连夜诏六六来。”
“当真?”宇文成都不太信。
什么故事要大半夜来说。
“什么故事?”宇文成都看着六六的眼睛。
“一个君臣情义的故事!”六六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