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心中正是郁闷的很。
本以为一块银锭就能解决的事情,到最后却闹到这地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虽然得笔成了书童,有御敌笔术在身,但总不能逼人强买强卖,事到如今,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看来到哪里,没钱也是万万不行的!”他心中略有所思,想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也得想办法多弄些钱!”
顾云正想得入神,忽然间,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他循声看去,正看到四周人群都聚到前面街边,像是在围观什么。
他穿过人群,正看到一个刚开业的油坊,地上铺满鞭炮炸完的红衣,空气中还有着一股浓郁的硝烟混杂油料香味的味道。油坊正是开业大吉之时,店中伙计抱出大桶大桶的油料,忙得热火朝天。
油坊开业促销,百姓蜂拥而至,都抢着要买便宜货。众人眼珠都被吸引住了,没人瞧见在油坊门边一角,正跪着一个瘦干的身影。
“马三!”顾云常年临帖之下,心灵手巧,眼神也是磨练的锐利无比,瞬间就将这人认了出来。
此时马三哪里还有当日威风模样,原本华贵的衣衫沾满了尘土,鼻青脸肿,原本瘦长地脸颊肿成了圆型,他低头跪在角落里,不断地叩头,每叩完一次,还扇上自己几个嘴巴。
“这人是谁啊?怎么跪在这里?”正巧顾云身边挤过来一个打完油的老汉,他随口问道。
老汉抢到油,心中正是喜滋滋,见有人问话,便笑着解释道:“你说那人啊,他叫马三,是这油坊主人钱满贯家的家奴,他好像是办了错事,被钱满贯罚到这里跪街。”
一个绿衣的中年妇人听到老汉讲话,好像知道什么内幕似地,插话道:“好像说是他请顾家少爷写了副联子庆贺开业,却不知为何惹了钱老爷生气,被揍的半死。本来钱老爷要将这对联烧了,可是这马三死活不同意,央求了好半天,才又把吉联挂上,只是不知为何,都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字迹。”
“原来如此。”
顾云顺着妇人指去,只见门框两侧,还有门额上都有红包裹,看那形状,分明是刻好的对联横批。
“这马三倒真算是钱满贯的心腹,捧了这副联回家,不仅不被他打死,还能央求他挂上。”顾云心中啧啧称奇。
顾云设香案题字,求字这事便已有了天地作证。这世界以书法为尊,书迹能引动天地元气,有着不可思议的威力。
只要设下香案,书成之后,不论字迹如何,求字之人绝不能不要,更不能妄想毁弃。如若有人背约,则会引下天罚神雷来,以示惩戒!
马三自然不敢挑战天罚神威,因此抵死求得主人让步,将红联用红布包得紧实,这才敢挂上。
顾云心中冷笑一声,正欲回身敢回家中,突然间,一声尖利的号叫喊起:“顾云!”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马三,他瞥见人群中的顾云,心中愤恨到了极点,猛地扯起嗓子,一边号叫着一边冲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马三见顾云回身要走,大叫一声,呵道:“我要好好找你算帐!”
顾云原本不想与他纠缠,哪知他如跗骨之蛆一般,挡住顾云的去路,阴沉着三角眼说道:“顾云,你害我到这般田地,今天咱们新仇旧怨一并算!”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吼道:“来人!”
原本喧闹的人群早就被吓得散到两边,油坊内搬油的壮汉叫到招呼,连忙扔下手中活计,哗啦一声围了过来。
顾云冷冷看着这些人近前,呵道:“你想做什么?冲撞士族可是死罪!”
听到这话,马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狂笑两声,喊道:“你今天一早就该被县丞剥了士族身份,我不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
说完,他得意地喊道:“我马三日说道做到,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名就倒过来写!”
马三阴沉沉冷笑两声,细长的胳膊猛地一挥,就要指使手下发动。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给我上!”
马三猛地趋身向前,闪到手下壮汉身后。他大吼一声,这些壮汉听到号令,眼中凶光爆闪,轻嘿一声,猛地向顾云冲去。
顾云冷眼看他表演,身体岿然不动,手中暗暗运起笔力,只等他们袭来,就要使出笔术,将他们立斩当场!
“且慢!”
正在这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呵。原本蓄力已满,正要发动的壮汉们心中猛地一紧,呆立当场。
人群中慢悠悠走来一个矮胖的身影,他一步一挪,硕大的肚子好像皮球一样,慢慢滚了过来。走得近了,才看到这人肥头大耳,嘴角上,一颗黑痣引人注目。
顾云瞧他红光满面,步态沉稳,想来便是这马三的主人钱满贯了。
他挥手止住手下,走到顾云面前,笑眯眯地说道:“顾公子,我钱富海富甲一方,为商从来都是童叟无欺,明码标价,实实在在,厚道做人。”
才刚说完,他那笑眯眯的面皮忽然收紧,挤出一脸的横肉,眼神猛地变得凶厉,大呵道:“钱某看得起你,才向你求字,你不光不识抬举,还写书羞辱于我!”
钱富海语带杀气,说未讲完,身后忽然现出一个黑衣身影。顾云心中猛地一紧,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般,四周空气冷的激人,如锋锥一般,像是要刺到人心里!
“书道威压!这人实力竟然在林县令之上!”顾云心中猛地一震,眯眼细审过去,却发现他身后已是空无一人,而那有如实质的书道威压也凭空消失,了无痕迹。
“顾云,当着众乡亲的面,你亲口认错道歉,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说完,钱富海猛地一扯店门红布,露出里面刻好的吉联。
“卖酒冲水售米拌砂,扯布短尺称盐少秤,横批:雁过拔毛!”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轻念出声,捂住嘴强憋住笑声。
围观的人群像是被噤声一般,四下里静地吓人。这钱满贯在墨邑城权势滔天,众人虽然心知这对联写得极妙,心中再是痛快,却也不敢拍手叫好。
顾云看他自揭短处,便知他这是要不死不休,冷笑道:“我写得有错吗?”
“你!”钱富海暴怒一声,吼道:“你说我缺斤短两,可有凭据?!”
说完,他扬了扬头,向着四周聚集地百姓喊道:“我钱富海为商童叟无欺,若真如这恶人所言,我愿赔千两黄斤,但是……”他扭头望向顾云,咬牙切齿道:“若他所言不实,我便要亲手杀了这妄言的恶贼!”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顾云正想钱想得发疯,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喜。
“千两黄斤!”顾云听到这,眼神猛地爆出绿光,森然说道:“你说的可算数?!”
“那是自然!”
“好!你可别后悔!”顾云嘴角神秘一笑,几步走到店门一个支起的木桌前,对着正在记帐的主薄说道:“借你宣纸一用!”
钱富海财大气粗,就连店中的帐本也是上等鹿怡宣做成。顾云从帐本上扯下一张白纸,铺到卖酒的桌面上。
“难道他还要再写对联?”马三原本躲在钱富海身后,他眼看顾云行为古怪,心中狐疑不定,露出头,喃喃道。钱富海紧盯住顾云一举一动,用眼神示意手下,只等顾云露出马脚,就要伺机发难。
顾云站在卖油桌前,将宣纸铺好,趁着卖酒的伙计不留意,伸出手指迅速往油缸里一蘸,以指代笔,竟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唉,你……”卖酒伙计还没叫出声,突然间被顾云指尖处字迹吸引过去。
顾云唰唰几笔书就,只见那宣纸立时显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鉴油不……不什么来?”马三扯着脖子瞅,眼瞅着几个字不认识,吐吐吞吞地哼道。
马三不识字,钱富海可是看得真切,他恼怒地瞪了一眼马三,骂道:“蠢货,还不快滚!”
“呵呵!”顾云轻轻一笑,转过身,将宣纸拾起,对着众人说道:“鉴油不须行家手,一纸便知真伪明。假作真时真不假,童叟无欺是诈称!”
宣纸吸水,只要油中有水,写到纸上油是油,水是水,看得一清二楚。顾云指了指纸上之字,说道:“大家且看,这纸上之字周围有水渍洇开,正说明这油是掺了水的假货!”
说完,他拾起宣纸,将这副书迹拍到油坊墙面之上,退回两步不住打量,拍手说道:“不错不错,这油脂写书倒也别有风趣,和这吉联也算相得益彰!”
“哈哈!”
围观的众百姓再也憋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钱富海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气极败坏地冲着手下呵道:“还不快给我取下来!”
油坊伙计都不认字,闻言马上明白过来,连忙去撕字迹,然而这字像是长在墙面上一般,虽然是一片薄薄的宣纸,但偏偏重愈磐石。这些伙计使了吃奶的劲都揭不下来,最后没办法,竟跑到屋里取了铁锹,想要把纸连墙都敲下。
“字重若石!这分明是得笔的书童才有的能力!”人群中,一个白衣书生猛地睁大眼,惊呼道:“顾家少家竟已得笔了!”还未得他说完,忽然间,一股浓郁的芝兰香气从帖上扑面而来,书生骇然惊道:
“百里书香!这字竟已成就书道法帖!”
“不错!这《鉴油帖》书由心生,契合书道,至少是镇县之阶的法帖!”不知何时,钱富海身后现出一个黑衣中年人,对着钱富海说道:“钱掌柜,认输吧。”
法帖乃是书家墨迹中契合书道之作。法帖虽不如战帖一般,可以杀敌破阵,但却是传承书道笔法的载体,受到学书之人的尊奉。法帖分镇县、播州、誉府、惊国、扬天下、同道六品,镇县法帖出世,有书香弥漫百里,连日不散的异象,闻之者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果然,《鉴油帖》上书香弥散而来,把油香都冲散开,空气中满是香气。围观百姓嗅到书香,纷纷喜笑颜开,精神一震。
钱富海几欲发狂,指着法帖说道:“我要砸了它!”
黑衣人听到钱富海发话,瞳孔猛地放大,连忙说道:“不行!字迹只要成就法帖,便绝不能毁弃,否则要受天谴之威!”他好像想到什么恐怖的事一般,悄悄传说给钱富海道:“到时候惹下麻烦,休怪我不援手!”
“啊?!”钱富海一下子怔住,仍是不死心地问道:“难道只能这样,任它在墙上?!”
“对,”黑衣人无奈地说道:“不仅如此,每年帖成之日,你作为受帖之人,还要设香案顶礼供奉!”
“我……我……”钱富海一口气没有上来,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