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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润之顿了顿,眼眸微闭,而后缓缓睁开,“可是我没想到,在我被关在这里之前我才知道,我是母妃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而且,我的生父竟然不是父皇。母妃当年把我换走,本是为了保我性命,没想到阴差阳错我竟然还是最后回到母妃身边由她抚养长大。母妃觉得冥冥之中上天给了她指引,要给她死去的爱人复仇,她要讨回这么多年她失去的岁月,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我夺取皇位。”
“母妃这么多年在我眼中一直淡然温和,好似不管心中如何思绪万千,只要坐在她身旁便能平静下来,她一直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女子。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将我的身世告诉我,又为何明知道我身上没有墨家的血脉还要让我争夺皇位?在这里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母妃有她的苦,这么多年的宫中生活磨砺,她早就不是当年我小时候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的母妃了。也许只有抱着这个目标她才会有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但这么多年父皇对我疼爱有加,他最看重的便是墨家的江山,我不会明知自己的身份还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父皇把我关在这里,我不怪他;母妃想用我达成她的心愿,我也不怨她。”墨润之说道,回过神看着韩惜默,“但是,我不会再做他们任何一个手中的棋子。”
韩惜默默默地听着墨润之的话,对眼前这个比她还年少的少年有些钦佩,也有些怜惜。其实无论是墨润之还是她和苏越白都面对着相似的情况,伤他们的和爱他们的都是一个人,或者至少是有关系的人。让他们在前进和后退之间举步维艰,左右为难。可是现在想来也许就是这份犹豫才让他们没有贸然行事,给了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真不知道,如果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是坏。”韩惜默说道。
“如今还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说吧。”墨润之想了想,“而且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的吧,不说岂不是可惜了?”
“三皇子明鉴。”
接下来韩惜默向墨润之娓娓道来了一个看似很离谱但却确实发生了的事情。原来三皇子墨润之当真不是辰妃的孩子,但的的确确是墨瑾年的儿子。当年辰妃和针工局宫女安然同时有孕,先后生产,辰妃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是墨瑾年亲生,怕有一天东窗事发,儿子性命不保,便想偷偷将安然的儿子掉包,而这一切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成功了。但辰妃万万没想到的是,宫女安然地位低微,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有更好的前程,和自己的姑姑也就是宫中的老嬷嬷永华商量,想偷偷换给辰妃。于是这两个各有打算的女人,在这深宫之中,冒着巨大的危险,各自玩儿了一出换皇子的把戏,阴差阳错地让各自的儿子回到了自己身边,而安然早逝,她的亲生儿子就让儿子夭折的辰妃来抚养。
现在想来不知是否天意弄人,没想到宫中人人知晓的反而是事情最真实的版本,而当局者,无论是死去的安然还是现在的辰妃都被这件事情困住,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墨润之小小年纪却一而再再而三被自己的身世打击,前人作恶结果都报应在了后代身上。
“惜默,这可是真的?”良久之后,墨润之轻声问道。
“这件事我不是当事者,确实不敢确定。但是永华姑姑是宫中的老嬷嬷了,而且皇上念在她是安然娘娘的姑姑,所以待遇一直不错,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如心初入宫的时候被太监欺负,是安然娘娘和永华姑姑救了她一命。永华姑姑去世的时候交给了如心一些东西还有一封信,告诉她入宫有一天三皇子有难,要想办法将信交给皇上。永华姑姑在宫中多年,想必她是知道了辰妃娘娘也做了和安然娘娘一样的事情。她可能是听说了辰妃的一些流言蜚语,怕如果有一天有人拿辰妃的过去做文章会连累到你。”韩熙默看了看墨润之的脸色,毕竟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辰妃在进宫之前的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纵使皇上不知道辰妃换皇子的事情,你是她的养子,也定会受到牵连;如果皇上知道了辰妃做过的事情,那么更会认为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必不会容你活在世上。
“为何将这一切告诉我?”
韩熙默狡黠地笑笑,“想和你做笔交易!”
韩熙默从刑部出来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任南坡,“韩大人这个时间还来刑部办公,真是勤勉。”
“不敢当,任大人不是也一直守在这里。”
俩人对看片刻,“我总算知道一向孤高冷漠的靖安侯为何会为惜默小姐而停留脚步。”任南坡悠然说道。
韩惜默挑眉,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但总让人感觉另有深意。“任大人和苏太医可是旧识?”
任南坡看了看韩惜默
默,笑着摆了摆手,走了。
夜色中,苏越白一袭白衣显得分外明显,皎洁的月光下,身长如玉,风度翩翩。韩惜默的嘴角自然地掀起一个弧度。“我让无言过来的,你怎么来了?”
苏越白自然而然地牵过韩惜默的手,放在手心里,“有人告诉我说,他们家主子是要招上门女婿的,而且要满足很多条件。这第一条就是他们小姐出门时要随侍左右,任凭差遣。于是,我就过来听凭小姐命令了。”苏越白说的颇有些无奈又宠溺的味道。
韩惜默噗嗤一笑,这话听起来倒还真像是离香和无言说的。
“都谈好了?”
“不知道,算是吧。我想他需要时间考虑。”韩惜默觉得墨润之应该会同意她的提议,但他确实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东西。“越白,你后悔吗?”韩惜默问的很斟酌也很慎重。
苏越白停下脚步,和韩惜默面对面站着。月光下的女子,容颜倾城,潋滟的桃花眼中少有的认真,还有一丝丝担忧。苏越白弹了弹她的额头,“又瞎想些什么东西呢?”
“这皇位,你唾手可得,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江山多娇,如果被困住这金丝笼中怎么能看到它的美好?我想做的事,没有这皇位撑腰也办得到,何须给自己施加一个枷锁。再说,这么多年,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惜默,你能明白吗?”苏越白深深地看着韩惜默说道。
韩惜默微微动容,伸手环住苏越白的腰,苏越白顺势将娇小的女子揽在自己怀中紧紧抱着。苏越白的话韩惜默听明白了,他要的是一个家,是和她在一起的家。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他们的心灵孤寂多年,好不容易找到又怎会轻易放手。再说,苏越白说的没错,没有这皇位和皇子的身份,他一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须将自己困死在这圣都的皇城之中。
“对了,我出来的时候遇到任南坡。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韩惜默仅仅是猜测,觉得任南坡的语气有些怪异。
“他曾经和李路一样。”
“什么?你是说任南坡也是你安插在朝廷的?”韩惜默被惊到了,这她万万没想到,因为她一直认为离思被抓和任南坡脱不了关系,他如果是苏越白的人,怎么会。。?她之前一直以为任南坡是皇上亲信,后来又觉得他和皇后和卞怀仁关系匪浅。这人究竟有几面?
“小惜默,你没抓住重点。重点是,曾经。”
“什么意思?”
“当年任南坡妹妹病重,我出手救了她一命。这任南坡,人心思深沉,八面玲珑,但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我救了他妹妹一命,他答应为我做事三年。”
“他知道你的身份?”
“也许知道吧。任南坡心细如尘,抓到些蛛丝马迹也不奇怪。”
“你不怕他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吗?”
苏越白摇了摇头,“他不会。任南坡是极聪明的人,这种人在想要达到自己的**之前都会先做到自保。先不说他说出去有没有人会信,就是信了,他又怎么解释和我的关系?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难怪你对朝廷的事情了如指撑。任南坡是刑部尚书,又在地方打拼多年,深谙官场之道。他心思缜密,很多事情都逃不掉他的眼睛。”
“没错,那三年,我从未让他特意去探查过什么事情。只不过通过他了解了金国大小官员的关系,没想到,他一个刑部尚书,居然比起吏部更通透。”
“他是皇上的人还是卞怀仁的人?”韩惜默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两者都不是。”
“你是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为官之道来进行的。让所有人包括皇上在内,都认为他是皇上的心腹,忠心耿耿。但在必要的时候却不会驳了卞怀仁的面子,反而给他行方便。”
“没错,看似这每发生的一件事情都与他有关系,但细推敲起来好像又看不到他做了些什么。就说贤妃被下毒一事,看似是他主审,结果也借着他的口说出来。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背后有问题,任南坡只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摆设而已,轻而易举地就摘除了自己和这件事情的关系,在皇上那里也完美的交差了。”
韩惜默不由自主地点头,确实如此。这大概是她遇到的做官做的最明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