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1 / 1)

张菊花住院近一个月出院了。养得腮红肉白。问她吃啥药,她指指床头柜。我见有医院代熬的中药汤剂,用塑料袋真空包装,每天两袋。看医生处方,都是些滋补成药;红篸、当归、黄芪、丹皮……还有二种药;一种是“派迪生”,抗抑郁的,还有一种是“百忧解”,既抗抑郁,又治疗神经性贪食症。我看了张菊花的药,觉得他儿子对她真好,不送她去疯人院。现在的医生也高明,没把她当精神病治。人久病,又治愈无望,肯定会抑郁。她成夜不睡觉就是抑郁症的表现。有些狼心狗肺的儿女对父母亲这些表现送疯人院,一关了事。岂不知这是本末倒置,害死人!病是因,抑郁是果,治抑郁不治病是治标不治本。这就像人长头皮屑,相信电视上的明星广告,以为用去屑洗发水就解决问题。岂不知去屑洗发水是能去屑,但头屑还会长,洗不胜洗,你就一辈子忙着洗头皮屑吧!而且,既然去屑,肯定有不明成分,也许是抗生素,摧残头!头皮屑的成因是缺维生素B2,补维生素B2不就得了。还有,冰箱的除臭问题,总是想办法弄各种除臭剂,也是本末倒置。冰箱买来时喷香,它不臭,是人让其臭烘烘,塞进各种五味杂陈,然后再想各种办法除臭,就是将正事反做。我有一次见朋友家冰箱住了块烧尽的蜂窝煤,以为她不正常了。后了解到这是她的除臭剂,说它能除冰箱臭,就告诉她,所有的东西,洗干净再放进去,冰箱用到坏都不会臭,我家冰箱从不臭。洗干净蔬菜放进托盘进冰箱,至少半个月不会坏,蔬菜上洗不清的农药化肥还有了充足的时间自动降解,还保证冰箱永远臭不起来。张菊花确实该吃抗抑郁药,尤其该吃“百忧解”,这药治神经性贪食症。外国胖子大多喜欢“百忧解”,他们食量惊人,得用“百忧解”系紧他们的喉管。张菊花晚上不睡觉,食欲却很吓人,儿子送来又大又红的桃子,她引颈低头对着儿子托着的脸盆,一口气能吃六七个。吃得在一旁观战的我和老师目瞪口呆。这么大的桃子,老师一顿只能吃半个,我也只吃得消一个。她居然能吃那么多,好厉害!

张菊花吃了段时间“百忧解”后,对食物不像色狼见女人般再垂涎三尺。医生让她停吃“百忧解”,单吃“派迪生”。夜里睡得香,绿色环保,节省大量纸尿片。睡眠改善后,医生又建议她“派迪生”减量。只有那单中药,医生说要长期吃。看来,小脑萎缩成因应该跟体质虚有关。

可是,正如惯子不孝一样,太孝啃小。有一天,张菊花来了客人,她对着他们擗踊哀嚎,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一开始我以为她哭自己的病,原来不是,昨天是她的生日,她哭儿子没给她做生日,买礼物。儿子听说后,百忙中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开车赶去市里最大的百货公司花一千八百块,给她买了件衣服。她穿上后耀武扬威推车出去,见一个人说一次,说是儿子送她的生日礼物。我想不通,人都这样了,还图漂亮,穿什么都是个残废,一点都不会设身处地为下辈着想。自己一毛钱不拿,开销大得惊人。大儿子是公务员,在市政府工作,拿工资的,除了每月要付她养老院费,还有住院费,住院还要请护工,付人工费,为她花钱像流水,她还不知足。她的病情发展很快,去年还能自己煮饭,今年就不能站了,小脑会萎缩到她的所有行动,包括咀嚼功能,她有一天会连饭都不能吃,眼皮都眨不动。我帮她儿子着想,觉得她应该早点死,省得这么痛苦地活着害人害己,觉得政府应该立法,允许安乐死。既能节省庞大的人口基数大量的医疗资源,又能让那些生命中不堪承受之重的人得到解脱。张菊花果然不久就不能站了,只能坐轮椅,晚上连翻身的本事都没了,说话也让人听不清了。小脑萎缩是世界难题,既不知病因,也无法治疗,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自己变成块不动的活肉。

不久,许老师病了,不说,我是看到我送去的几天饭菜她都没吃,一问,原来她吃不下。我说为什么没胃口?她说好像感冒了。我说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够暖和,怎么会感冒?她说,正是因为空调太热,把她弄感冒了。

原来张菊花虽然连脚趾头都不能动,在这个养老院,却是特权人物。她大儿子是公务员,收入不多,二儿子却是此养老院的经理级人物,油水很足。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演《孙二娘开店》的,吃人肉,吃的是风烛残年老人的血汗。难怪张菊花花钱如流水,毫无心理负担。莫斯利安酸奶不便宜,她喝半瓶就往垃圾桶仍。六个核桃也是带喝带甩的。她用的纸尿裤换得勤,为了让老屁屁永远干爽,每天要换一大堆,她从来不为此做成本核算。她是护士巴结的对象,只要她一个眼神,护士立马心领神会,尤其是那个女护士长。张菊花几十年生活在乡下,咋一享福,就像奴才变成主子,龙腾虎跃,变着法子折腾。她晚上空调要开到最高档,却不许关窗,说需要新鲜空气。许老师的床在窗边,晚上被高档空调热得受不了,从热被窝中爬起来去关空调,被窗外的冷风一激,就感冒了。偏偏许老师有心脏病,装过支架。心脏病人是不能感冒的,普通人感冒小菜一碟,心脏病人感冒可能致命。我情知不妙,要送许老师去住院,许老师不肯,要为政府省钱,说吃点感冒药也许好了。我看许老师不像要得大病,也大意了,就对许老师说:

“以后你每天晚上临睡前,把空调开到小档,并关上窗,就不用半夜爬起来关空调受凉了。她是个活死人,自己不能动的,你还强不过她?”

许老师说:“没用,我这么做上床后,她有遥控器,一遥控,护士就来了,尤其是那个女护士长,轮到她值班,跑得最快,到我们房间便按照她的旨意把我开的小档换大档,把我关上的窗子打开。我不能跟她争待遇。”

我听许老师这么说先是心酸,后勃然大怒,指着张菊花:

“你到底是男人是女人?小便乱飙,全撒在马桶盖上!这些都是小事,我们没跟你计较。总觉得你可怜,活蹦乱跳的年纪就不能动了,看来这是老天爷有眼,对你的惩罚。你人坏。老天爷让你动不了!你太自私,你每晚屁股包纸尿片包得得严严实实不用起来也起不来,就不顾人要起来,寒冬腊月还要开窗,你活不久了想抓个人垫背啊!你想害死人啊!”

张菊花说:“你是条狗!”

我说:“我情愿做条狗,也不要做你这种人。狗还活蹦乱跳呢!你跳啊?”

女护士长听到吵闹带着黑脸护士进来,赶我走,说我影响了老人休息。我悻悻地扬长而去。为此,我悔恨终生,因为许老师没几天就去世了。

我走的当天晚上,许老师就发病。如果养老院送许老师去大医院急救,肯定救活。没进养老院许老师去大医院急救过多次,都转危为安。可是,他们送她进了养老院附设的小医院,小医院、养老院、小区,三位一体,是同一个个体。送许老师去这家医院养老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医药费自己赚。这家小医院在当地大做广告,广告词是“家门口的上海医院”,我听了这广告词嗤之以鼻,上海的小医院都靠不住,何况是在上海混不下去,到外地来讨饭的小医院。等到许老师快不行了,我接到电话,强烈要求送她去大医院,等我赶到医院时,许老师由于耽搁太久,脑部长时间缺氧,脑细胞大面积坏死,不可逆转,瞳孔都扩散了。许老师没有亲人,医生问我要不要上呼吸机、切开喉管,继续抢救。这时,许老师的很多学生都赶到了,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就让她悄悄地走,别乱折腾了。我叔叔就是上了呼吸机,还切开喉管,生死线上挣扎十几天,花了近二十万,最后还是走了。让许老师太太平平,全身而去,别再让她活受罪了。

小马听了老王有关养老院的故事,低头不语,老王就不再多话。反正自己责任尽到了,做什么决定由你自己。老王甚至担心小马妈是否清醒得了。都十几天了,她一直昏昏沉睡。而老王妈一天比一天好,眼看着要出院了。

住院第十五天,王复桂老娘终于能出院了。医生告知此喜讯。老太太喜笑颜开。这时,来了个院方负责收费的,告诉王复桂她卡里还有一千块。王复桂说:

“够了,我们要出院了,卡里的钱开点药,用不掉。”

可刚通知可以出院的医生又转了回来,让王复桂再往卡里打五千块。老太太此时出奇地清醒,正告女儿:

“千万别往卡里打钱,否则,又出不了院了,医生非把卡里钱用完,才肯放你出院。”

王复桂赶紧去医生值班室,问让她往卡里打钱的医生:

“不是药都停了吗?不是要出院了吗?干嘛还让打五千块?刚才有你们医院专门负责收费的工作人员来告知,我们卡里还有一千块,够了,出院开点药要那么多钱吗?”

医生听王复桂这么说,装模作样又点鼠标,点了半天,说:

“噢!看错了。我刚才看电脑里,是你们欠费四百块。不过,今天是星期六,医院不办出院手续,要等星期一。”

王复桂又转身去找负责收费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要拖到星期一才能办出院手续?这又要在医院多耗两天,又要多花几千块,我妈是居民医保,报销比例不多。”

工作人员说:“周末也办出院啊!医院并没有要等到星期一才办出院的规定。”

王复桂回头又去找医生,医生无奈,只能说:“那你下午去办出院吧,按规定,出院可以开一个月剂量的药带走。你去办出院顺便去药房把我给你开的药取了。”

等到下午两点半,王复桂去门诊部一楼窗口办出院手续,被告知,出院手续不在门诊部办,在新大楼。

在新大楼,王复桂终于领教AK医院的钱都去了哪?闹市中心的黄金地段,高高耸立起二十层新大楼。流光溢彩的一楼大厅,八面来风,群芳争艳。首先进驻的是多家规模中等的超市。食品、日用品,一应俱全,还有打包齐整的婴儿包——新生儿的全套用品。王复桂看电视上说,有些医院妇产科硬性规定,产妇要买医院指定商店的婴儿包,否则不与接生。不知此处超市的婴儿包是否是为医院妇产科做规定打前站的?王复桂在浩瀚的一楼大厅转得晕头转向,找得腰酸脚疼,总算在广袤的大厅一个角落找到了缴费处,排队结账要在电脑上刷老娘住院时手腕上套着的身份识别器——磁条。没有磁条也可以,但要刷缴费者身份证,王复桂身份证没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只好又“千里迢迢”赶回母亲住院的破房子,取下母亲腕上的“纸手镯”,又奔奔波波回到新大楼。办完结账手续后,还得取药。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新大楼药房,被告知,出院的药不在这拿,在十六楼,那儿有专门为出院病人开设的药房。找电梯也不容易,问了好几个穿红袍的导医小姐,总算乘进了电梯。出电梯王复桂傻了眼,十六楼还是空的,连人影子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个装修师傅,问他药房在何处?装修师傅说他没听说十六楼还有个药房,不知道贵药房在何处?装修师傅有古道热肠,自告奋勇,带着王复桂找药房。王复桂感激涕零,一个劲道谢。因为十六楼面积按建筑学规矩,应该跟一楼相等。王复桂在一楼有红袍导医小姐相助,找东找西还很难,要在这广袤的空间,别说穿红袍,连穿白袍的人影都不见的空间,找一间小小药房,难于上天。在装修师傅的带领下。两人开始到处找,虽然谈不上大海捞针,却实有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味道,经过近二十分钟努力,终于在一个小旮旯,取得了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成功,在那个小旮旯里,小老鼠躲猫般,躲着一间小药房。王复桂递过药单,被药房甩出来,里面人说:

“你的药早就被你们病房的值班室领走了!”

王复桂气得骂起人来:“调戏人神经?出个院这么难,既然药已经领走了,干嘛还让我自己拿?你难道不懂,在你们这二十层的大楼里,找到贵药房有多难?”

王复桂数九寒冬,头蒸笼般冒热气,指着旁边站着的装修师傅:“要不是这位跟你们治病浑身不搭界的师傅帮忙,靠我自己肩上长着的木头,很难找到你们这间藏在阴暗角落的药房。药房还分那么多,是不是外科、内科、妇科、儿科……都该开间药房啊?怎么麻烦怎么来,变着法子折腾病人家属,如果住院病人没家属为他处理这一切,样样让他自己来,那他的院就白住了,前功尽弃,非得再犯病不可。”

里面的人好像经常挨骂,习惯了,被人骂出了脸皮,练出了表情,脸像面具,喜怒不形于色,一句回话都没有。

回到母亲住院部,王复桂又扯开嗓子骂,将刚才骂药剂师的话像放录音般再放一遍。医生、护士都板着脸,跟药剂师一样,面无表情。王复桂不知道他们是何种心理。也许他们觉得王复桂是白眼狼,好心好意救了她妈命,换来的是一顿臭骂。也许他们在内心偷着乐,就是要逗你玩,早早偷偷把你的药领走,还让你出院记得自己领药,让你干糗事多折腾。

王复桂骂了人赶紧带老娘走,楼下已经有小车在等。

出病房老王跟小马打招呼,为她妈馨香祈福,祝她妈早日康复。小马妈仍闭着眼。自打母亲住进这病房,王复桂没见她开过眼,连尿急、尿痛叫一夜,她也是闭着眼,连她外孙喂她吃东西,她也是闭着眼,真不知她的眼何时能睁开,何时能康复。这真是件难死医院,气死医生的事情!

本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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