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耿府挺气派的，高耸的围墙，朱门钉金。琉璃瓦覆一层薄雪，檐铃声声。古朴又庄严！
事发地在后院耿聿的书房。左右抄手游廊，三面环窗，光线通透，花木扶疏错落得当，萧墙隔断与其他院的距离，只有一条宽砖石路毕直通向正门。
安国公耿慕差点急火攻心翻白眼过去！
长子出这档子事，不知怎么消息走漏出去惹来官差，也就罢了。偏小六子嫌事不够大，又偷摸着把褐衣堂左都督招来，这是要把耿府架火上烤的节奏呀！
官差仵作还在验尸。左甚羿面无表情就带着袁雪芽和小青两个大摇大摆闯进去。
“左，左大人？”书房里一众人等都惊诧迎身。
“继续忙。”左甚羿随便摆手。
袁雪芽首先闻到一股淡淡血腥味，小小反胃一下下。定睛看，小五翻天倒在一张黄梨花书案脚下，头部枕着一滩乌黑的血。嘴唇发紫，双眼黑青，衣衫倒算完整，直挺挺一动不动早就没气了。
死因挺明显的，头部受到严重创伤，是锐器所为。失血过多而死！这一点，大家都没异议。
“传耿聿。”左甚羿抬抬眼下令。
“是，左大人。”
趁着这功夫，袁雪芽把书房团团打量一圈。一面墙都是书架，也放的满当，不过从书页毛边来推测，只怕耿聿压根就没翻开过。
有两面临窗，正对着院子芭蕉月季海棠之类的花木，一面临窗是一座小小半月型池子，池边小巧水榭，十分有古意，布置上看很清幽宜夜下读书。
仵作翻动小五脑部，拨弄着头发，一边手写着验尸格。
“奇怪！”雪芽把书房细细过目后喃喃低语。
小青在她边上，低声问：“怎么个奇怪法？”
“没看到凶器呀？小五头部受创，不像是撞在书案角造成的，是受锐器重敲而死。那必定带血，可是书房没有。”
左甚羿点点头，冲官差摆摆脖子：“仔细搜查附近，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大人。”
耿聿很快进来，气色不好，精神也萎靡不振，双目呆滞不耐烦嚷：“我没杀人！叫我做什么？”
“你有重大嫌疑，按程序传唤，并不分过。”左甚羿轻轻笑笑。
“呀？左大人？咦？袁雪芽？你们来了！太好了！”耿聿一扫阴霾，眉眼皆喜道：“我清白得保了！”
袁雪芽不客气指出：“八字没一撇，你高兴过头了吧？左大人明察秋毫，公私分明，可别心存侥幸哦。”
“行，你们在，我全力配合。”
“左大人，这个……”京卫秋大人尴尬搓手道：“这案子……”
“你们继续查。褐衣堂监督而已，并非任意插手。”
“哦？可是……”嫌犯的第一时间口供不是该京卫捕快来录吗？
耿聿不满嚷道：“怎么着？小爷我是清白的，没杀人！跟朋友聊几句不行呀？有证据你尽管来抓呀，小爷行得端，坐得正。”
秋大人苦笑两声。安国公就够棘手的，又横插一个褐衣堂，他还能不能安静无打扰的办案啦？
书房之西厢房，小六子苦着脸生火，燃起火盆后又捧来几盏热茶奉上。
“怎么回事？耿聿，你是不是跟小五有争执？”雪芽迫不及待问。
耿聿长长叹气，趴桌上无力道：“没错。昨夜，我是把他叫到书房盘问一番，他开始死不肯承认……”
“等等，你盘问他什么？”小青不解打断他。
耿聿停顿一下，起身把门掩好，端正态度，严肃说：“从杏和馆回来后，我起了疑心。为什么小五体内有毒，而小六没有？联想到原先种种事迹，我在府里悄悄暗查了一番，心里大致有个底了。于是，趁着他病好点，就把他叫到书房问他，是不是被肖夫人收卖，专门安排在我身边调唆怂恿我胡作非为？”
“噢？”雪芽发出拖长惊叹。
耿聿沉重叹：“是，我检讨了过往种种惹事生非，发现很多情况下，原本事态本可以平息，总是小五跳出来多嘴，激化矛盾，以致我也冲动好胜，所以，就不知不觉造成恶霸名声。”
“他不会承认的，你没证据。”左甚羿淡淡插一句嘴。
“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推测，但有一件事，他脱不了干系。”耿聿面容开始带怒气，继续说：“今年初春，就被发配新眉镇反省思过，有一次踏春座骑突然失惊，命悬一线，还是当时天龙教的沐总管相救才免于丧命马蹄下。这事，我一直没当回事，以为不过是意外。直到……”
“直到任非出现，然后又再次马失前蹄，祖宅又发生马夫自尽案，你才有所怀疑？”雪芽代他说完。
耿聿轻轻晃头，声音落下去，道：“是，当我把这件事抛出来后，小五吓白了脸。我又故意诱骗他，诓说：肖夫人能这么轻易控制他，无非是给他下药了。他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雪芽瞪大眼，哇一声：“这么迂回传奇？”
耿聿横瞄她一眼，闭眼又猛的睁开道：“小五，最终承认了！”
“这么说，他的确是受你继母指施故意按排在你身边，奉命带坏你的小人？”雪芽同情他。
“可以这么说。”
小青却扬扬眉不认同道：“他不过是小厮，影响力有限吧？”
“是，我也有错。我本身浮浪纨绔，鲁莽冲动好逞强，小五不过是助推剂。”耿聿破开荒勇于坦承自己的缺点，神色很自然。
雪芽和小青默然不语。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耿聿本身德行欠奉，小五怎么可能在旁挑拨怂恿唆使的成功呢？当然是他的责任占大半。
“转回正题来。”左甚羿面容平静问：“然后呢？你愤而打他了吗？”
耿聿急急否认说：“我气不过，是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然后还把他大力推开，指着他骂几句白眼狼，忘恩负义啥的，啐一口就走了。”
“真的就这样？”
耿聿唉呀道：“我当时头脑发热，第一时间就冲去找肖夫人麻烦。在后廊遇到花姨娘，她见我怒气冲冲的，就把我拦下。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当然不想说给她听。她就一直劝呀劝的。我实在烦了，甩开她就奔前院。”
“找到肖夫人对质了吗？”
耿聿抬眼瞅雪芽一眼，小声说：“我掀帘进去，正好听津津说起进宫的趣事。她，提到你了？”指指雪芽，面色呈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