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日被李晨济言语诱惑已过了一宿。
祺兵已经出征，按常理出牌李晨济是应该站在幕后纵观全局的，但那个一身血腥味的少年帝王对待战争却热衷的几经狂热，即便有将士恳切的谏言战事残酷，为了国家大事，希望他能够暂时留在峨黎，他却也还是毫不迟疑的驳回了这一点，甚至是充斥着杀鸡儆猴意味的狠狠训斥了那个将领。
叶尽欢其实早就做好了决定。
倒不是纯粹为了峨黎才打算跟随在李晨济身边，只不过在那人身边确实能够更加贴合自己此次的任务。
李晨济的极端自我是个很大的破绽，他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举动会不会为自己招来毁灭性的打击。很多时候，他会做一件事，仅仅只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者某个人让他感到有趣罢了。
利用李晨济出于兴趣的命令，以此博得民众的同情的同时，还能暂且保住峨黎不被同化。那个人侵略其他国家的意图也许只是出于好战，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了。重要的不是他的想法，是结果。
战火纷飞，五代十国的时代终将结束，一切都会形成统一。
趴伏在窗边的红木桌前，叶尽欢整个人都沉浸在自我的心绪里。
“欢儿可是也在忧心祺国能否战胜暴乌？也是了，在此之前祺国也一直是以文会友，举国好文，时至新帝上位，武官们这才能够昂首挺立。往日里，这些将士们的地位怕还不如我们的兵队呢。”
这几日来，没有半点文书需要处理。早已习惯书桌上堆到放不下任何多余物件的叶晗玉感到无聊的紧。伸出手，他轻轻掠过叶尽欢的发际，帮他拭去那迎风飘来的殷虹花瓣。在对上叶尽欢呆愣的视线时，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就好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出众完美的儿子还有这样懵懂的神情似的。
“祺国自然比暴乌强，这一点即便他们延续重文轻武多年也不可小看。”叶尽欢捋了捋紧贴脸颊的发梢，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的上一代皇帝虽然好文，但这们些年，却也没有传出哪个国家要对他们下手的，这就是最大的证明。况且，若是他们的武力真的不堪一击到连暴乌这样的国家也能轻而易举的打败，那一位就绝对不可能会决定出兵帮我们了。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这些日子里，您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话是如此没错。”
叶晗玉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略显尴尬的抽了抽嘴角。“那欢儿到底是在为何事揪心？”
“我还尚未下定决心是否告诉您。”
叶尽欢眉角微皱，一双淡色系的眸子里泷满了说不出的烦躁不安。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包裹住了左耳，却在发现过来后立马放下了。
叶晗玉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如此动作着。毕竟是相处多年，疼惜怜爱的儿子，他最是了解叶尽欢的小习惯。只有在欢儿感到紧张或者事情严重到很难处理的地步他才会做出那个摸耳的动作，换而言之，欢儿一个人正在承受着某种莫大的心理压力吗？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因为上一次会见吗？那个人到底对欢儿提出了什么才让欢儿状态如此不佳？
“等到那位回来，一切就都有定局了。”出于某种想要保护儿子自尊心的心理，叶晗玉装作无知无觉的笑了起来。“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这个国家，这顶王冠不要也罢。只要你和你母亲在我身边，其他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都怪你母亲长的太过美丽了，若是她能够再普通上几分，我们就可以像以前她锁希望的那样，远离王孙权贵，丑恶世俗，到一个自己动手，便能丰衣足食的地方，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了。”他充满爱怜的抱怨着，语气里竟是说不出的满足，“以前还有峨黎这个国家压在我山上，我需要考虑子民们如何自处，现在就没关系了，我可以如你母亲所期望的那样。这也不错，不是吗？”
看着叶晗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眼神，叶尽欢也忍不住轻轻微笑着，“嗯。”
他点了点头，带着一种简直充满着必然的自信，“会幸福的，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叶尽欢喜欢对未来充满着期待的人，他自己也是如此，正因为相信着未来，他才会走在这样一条势必无法回头的路上，并且越走越远，直至使命深入灵魂。只有自己不放弃希望，希望才不会放弃你。所以，无论现状多么惨烈，无论自己多么痛苦，也绝对不能绝望，绝不能！
“是我们！”叶晗玉带着某种莫名的不安纠正道，“是我们一家人都会得到幸福。”
他看着叶尽欢，一双卧蚕眼一眨不眨的，仿佛只要叶尽欢点了点头，他就能够得到整个世界似的。有如孩童般真挚的眼神，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生出几分安心。他或许确实不是个好君主，但在家人的角色里，他却是异常称职的。
然而，不待叶尽欢回答，外面却响起了洪亮的礼炮声。
锣鼓喧天的熙熙攘攘，竟是直直的传入宫殿来了。叶尽欢不由的站起身看向窗外，天空中一缕红色烟雾异常的显眼。
别人或许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但叶尽欢却异常的清楚。这是自己和那个男人所约定好的，胜利的礼炮。
“小野猫，当你在这里看到红烟升起的时候，就是我凯旋归来的那一刻。这是我为了你带上的枷锁，从这一霎那起，你不再是身份尊贵的峨黎太子，而是被烫上奴隶烙印的，我的所有物。”
如此说着的时候，年纪轻轻而容姿端丽的帝王伸出手轻轻捧住叶尽欢的双颊，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洋溢在他的唇角，却带着说不出的暧昧和蛊惑力。
怕是自制力稍弱的人，便真的要沉迷在这个男人魔性的吸引力里了吧，他的后宫里又有多少女子为了这么一个根本得不到的念想魂牵梦萦，你争我夺，为了他一点点的宠爱，争的个头破血流，最终命丧于深宫之中呢？
“那个人回来了。”
叶尽欢如是说道，眼眸微敛，年幼的面孔上失去了表情，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严肃。
“暴乌战力不弱，竟是输的如此之快？！”叶晗玉忍不住愕然惊呼。
确实，在众多小国里，暴乌的好战是出了名的，它附近的国家或多或少都被这个野蛮的强盗国以各种理由敲诈过。也因此，为了保证自己国民的安危，他们的守卫实力绝对是出挑的，整个国家都带着一股子虽然不入流，但却战意昂扬的气势。
正因如此，其他国家即便兵力不弱，也不敢多去惹这群豺狼。
“我早说过……”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叶尽欢循声望去，威风凛凛的银色铠甲让面前的这个五官柔和的男人有如战神般英挺而俊美，他的腰际配着一柄剑柄扣着颗殷虹色宝石的长剑，身上或多或少还沾染着他人的血迹。他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充斥着杀人之后的兴奋。
“我来接你了，小野猫。”
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李晨济勾起温柔的笑容，对着叶尽欢伸出了手。
明明身上还散发着渗人的杀气，周身都围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就连摆在剑柄上的另一只手都充溢着某种显而易见的威胁。这是这样巨大的反差，令人感到莫大的心理压力。
叶尽欢理所当然的站起身向前，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偏过头看向紧紧拽住自己衣角的叶晗玉，目光里满含着不解。
“欢儿——”
叶晗玉呆愣愣的叫着叶尽欢的名字，仿佛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冲着他使劲的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叶尽欢的反应显然令李晨济感到不满。
李晨济冷哼一声，晃了晃自己一直举着的手臂，“到我这里来，快一点！”
他的目光里已经清楚的表露出某种威胁了，叶尽欢看得分明。
叶尽欢闭了闭眼睛，一咬牙，猛的打掉了叶晗玉拉扯自己的手，“请不要阻拦我，父王，那是我跟陛下之间的事情。”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拉住李晨济几乎已经垂落的手，将李晨济冰冷的手心贴上自己温热的面颊，叶尽欢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着陛下的凯旋。等待着，您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愿意跟随着您直到世界的末路，黄泉碧落，除了您的身边，我哪里也不去。”
“我，是属于您的东西。”
在李晨济漆黑一片的眼眸里，叶尽欢看到了无限放大的自己。
唇上是灼人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