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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酒桌(1 / 1)

孟祥宝一进屋,张树清就热情的喊他,“祥宝来咧,上炕来,喝上!正好小寒把这事儿,再跟你祥宝叔说说。”随后看到跟着进来的孙建国、孙卫东,脸不由得一沉说:“咋儿还没完了,追家来你们想干啥?”

“老哥哥,我就是上你这儿蹭顿酒喝。你说中,我就脱鞋上炕;不中,我掉头就走。”孙建国说的很光棍;做起来更光棍也不等张树清说话,直接脱了鞋就上炕,根本就不当自己是外人。孙卫东见状也跟着孙建国挤上了桌子,心想不吃白不吃,吃了再说吧!

“小寒说啥着,再跟叔说说?”孟祥宝展开了话题。

“刚跟我爷、姑爷(姑奶奶的丈夫,指赵连喜)说咱们庄忒穷,得想法儿挣钱。”有外人在,张小寒说的略有些羞涩。

“啥法儿,说说听听。”孟祥宝一听瞬间来了兴趣。今年这东西疯了似得涨价,啥都涨价就地里种的东西不涨价,钱一天比一天毛,都觉得手紧。可种地你就是种下大天来,多打个百八十斤那就了不地咧。可再多产,化肥一涨价,你也是啥都完蛋!更不用说现在交公粮,钱都拿不到手就给个破白条。这几年国家也鼓励劳动致富,县里也组织过“万元户”游街、夸富。庄里也有人试着干过别的,可除了昌斌家两口子闯出去了,别人谁也没落下好,又都本本分分的重新种地咧,走的还是种地、养猪两条老路。

“我打算找几户愿意的种蒜黄。”张小寒说。种蒜黄这个话题是张小寒盘算了好几天的想法。

在华北农村种完冬小麦,地里一年的农活就算干完了。把秋收作物收仓入囤之后,在余下的漫长的时间基本上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明年开春春播,辛庄子管这一大段时间叫“猫冬”。以前在毛的时期,冬闲一般由政府号召组织广大农民搞大奋战,兴修农田基本水利建设啊什么的;现在是邓的时期,政府也不再弄这些了,没事儿的农民只能整天呆在家里,老人和妇女三五聚齐游梭胡(一种传统长纸牌),青壮则是打百分或推牌九。有耍几个小钱图个乐子的牌友,就有觊觎通过赌博来发财的赌徒,因此夫妻打架常见,一个冬天倾家荡产的也有。重活一世的张小寒竟管到现在还没看出他有多么高尚,但他希望村子里的庄里庄亲生活越来越好的愿望还是真实的。

“种蒜黄?这咱们这块土还真没听说过谁种?你好好跟叔说说!”孟祥宝说。

“这蒜黄好种,就是把咱们这儿的菜窖样式改改就能种。把原来菜窖的上头开口,改成旁边挖出个斜坡开个侧开口。”张小寒说。

“中,吃完饭跟叔上家去,咋爷俩先上我们家挖个样子看看!”孟祥宝一听就动了心。

“改菜窖简单,咋儿种我也敢打包票,没问题。现在就是俩事:一是蒜种;二是种出来咋儿卖。”张小寒说出了种蒜黄将面临的最大的两个问题。

“蒜种?咱们这儿蒜不中?”孟祥宝问。

“种蒜黄用蒜量大,咋们这儿都是零星着种的量小。一是收蒜麻烦,二是蒜种好坏没法挑选,得上S东。S东种蒜的地方多,种植面积也大。另外,买蒜种的钱我负责,这叔你也放心。”张小寒解释着。

孙建国看着和张小寒说起话来根本不再搭理自己的孟祥宝,颇觉得萧索、百无聊赖,低着头喝起了闷酒。孙卫东看见他这样子,端起酒碗对张树清说:“叔,今儿赖我们事办得不周到。不多说,啥都在酒里咧!”说完一饮而尽,碗口朝下,又看着张树清说:“叔,咱们左右庄就你干大队干部干的年头长,我们都是叔你的后辈。叔你经过见过比我们都多,今儿咱们俩庄这事还求你老给我们指条明路。”旁边的孙建国也不说话,端起碗一口喝干,碗口朝下摇摇,算是给张树清赔礼。如此往复,孙建国连干三碗酒。

“建国你干啥咧!别喝了,吃菜、吃菜!”张树清站起来一把从孙建国身边抢过酒瓶子说。

“老哥哥,你就帮帮兄弟吧!兄弟是真没法儿了啊!”孙建国目光迷离,明显是喝多了。

张树清刚才为啥从孟祥宝家耍闹着出来,并不是仅仅因为张小寒,更主要的原因是张昌海这事儿走进了死胡同,昌海找不着钱还没了,他是真抓瞎没办法,管不了了。

张小寒看出来张树清的为难与无奈,没办法硬着头皮说:“我说两句,中不?”

张树清瞪了张小寒一眼,“赶紧吃,吃完了该干啥干啥去!”

“让小寒说说,中不中咱们听听”赵连喜插了一句。

“小寒说说”孟祥宝也想听听。

“咱们先说咋儿解决张昌海,那就得你们上派出所报案去,让派出所把张昌海找出来。张昌海要是有本事能翻过来,他不是Q】奸,那再说是娶还是赔钱;他要是翻不过来,那蹲苦窑他活该。接着说女的,从现在的架势看张昌海根本也不愿意娶她,再了说那也不是个好门口。再说肚子的孩子,我劝你们还是做去,我看张昌海这意思是根本没娶人的意思,这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越往后做的风险越大。孩子要是生下来,女的也不好再找人家。”张小寒以前也没琢磨过这烂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刚才说的,也是他临时起意,大概一说,

“嗬!听你这么一说,错还都在我们这呢啊!”这还是孙卫东看在张树清、孟祥宝对张小寒的态度,客气的说法。

“你这么说,那我再跟你说说。张昌海没把那女抻玉米地里去吧,是在她们家里吧?她要不愿意,张昌海能得手?再了听说这女的他爸都把他们堵被窝摁炕上了,还知道让张昌海立字据要彩礼钱,他咋儿知不道两家碰碰面让他们赶紧结婚啊?她爸当时摁住他们就找孟家坨来,能有现在这么麻烦?现在你们拿着这女的肚子的孩子说事,我爷我叔都给你们留着面子呢!都左右庄住着,不愿意撕破脸,可你们还得理不饶人,今儿还都打我们家门口来咧!真给镇里计划生育办公室打一个电话,他们可不管你们是Q】奸还是啥未婚先孕,能天天上你们庄抓大肚去,你信不?”张小寒噼里啪啦一说,让酒桌一阵安静。

要说这计划生办公室那可是镇里最横的衙门口,这个衙门口横到那种程度,看看各庄的标语就知道。“一人结扎,全家光荣”,这脱胎于“一人参军,全家光荣”颇具幽默的感染力;“一人超生,全村结扎”这是具有威胁意味的新时期的连坐制;“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这是警告;“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这是党国的决心;“宁可血流成河,不能超生一个”这是血淋淋的后果。

为什么众多的国策中,偏偏“计划生育”这项国策执行的如此彻底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超生罚款属于额外收入,基层各级机构按比例分成,干部个人按比例提成。在超生罚款的利益导向驱使下,再加上这是邓时期最早提出的国策,从上到下监督管制极其的严格,并且直接与官帽子挂钩。所以农村基层组织和基层干部往往把其他工作挂在一边,在抓超生、捞罚款这件“美差”上全力以赴、趋之如骛。

“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这句话是邓在60年代提出来的,其源出于自《黄帝阴符经》中的“黄狸黑狸,得窜者雄”,在蒲松龄《聊斋志异·卷四·秀才驱怪》中篇末也有“黄狸黑狸,得鼠者雄”。这说明这是一句古已有之的谚语,可运动结束邓主持工作之后,一帮抬轿子的硬把这句话上升成了理论,成了著名的“猫论”。猫论一出不许争论,只管实践。他不管这只猫是不是把家里把衣服都挠破,也不问这只猫是不是偷吃家里的鱼,他就看这只猫抓到抓不到耗子。因此,由于超生罚款按对象家庭的经济状况分等论价,基层干部就千方百计揭人家底、“看菜下饭”,同时讨价还价、威逼恐吓,无所不用其极。活生生地把农村基层工作变成了“刮地皮”、“吃大户”的敲诈勒索生意场。金钱计生又催生出暴力计生,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受到了无法弥补的损伤,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源头,也是以后暴力抗法的源头。

“你这意思就是让我们自认倒霉,招呼着老少爷们儿们灰溜溜滚蛋呗!”一脸铁青的孙卫东说。

“张昌海跑了,张树生家的钱派出所还查着呢,你们在这儿闹还有啥意思啊!这事也不至于让你们干那杀人放火的事,也就是闹闹、磕碜磕碜我们,让庄里人都知道咋回事。可我们这一家子都不要脸,你们爱咋闹咋闹,人家该干啥干啥,你们觉得有意思没?”张小寒颇有些自嘲的说。

张树清拽过孟祥宝,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孟祥宝转过身,把嘴贴到孙建国耳边和他嘀咕了几句;接着孟祥宝探起身,从孙建国背后绕过,跟孙卫东耳语了几句。

张树清瞄着孙建国、孙卫东都点了头,才张嘴说:“我给拿两千块钱,你们先把人家闺女安置好喽!剩下的事等昌海找着,要杀要剐随你们。就这么先打个折中,你们看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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