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些怀疑的语气,凌宴和舒牧弄不清楚是不是吃味,还是真有所怀疑。
就他们观察来说,甯婍姮与耶律君应当没有什么更多交集。从他们彼此言行能看出,并不是很熟悉的人。但事情也总会有意外的时候,所以他们还是保留看法。毕竟耶律君的事,关乎大秦边境,若是处理不好,出兵计划只能延后,还要更为复杂。
百里奚又道:“朕觉得他有些过分关注朕的妃子。”
凌宴和舒牧一听,皇上这是吃醋多心了吧?不过世上无绝对,公子君是个关键人物,还是要小心为上。
凌宴道:“皇上放心,臣会派人盯紧他,不会出甚么乱子。”
“嗯。”百里奚淡淡应着,但愿他是多心了。
铺着青石板的公道上两道影子斜落在上头,随着灯火摇曳而时而清晰,时而恍惚。
耶律君加快了脚步,走到甯婍姮身旁,看着她的侧颜。那日在宫外匆匆一瞥,一直难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是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那倔强的模样,没有将她带回大草原,是他始终的遗憾。
再遇上,或许就是缘分。
甯婍姮撇了一眼身后,见如海他们离得很远,她才说道:“谢谢你,我没想到你没有说出那日的事。”
“我不会说的。”耶律君顿了顿,“我知晓会见到你,你不是甯婍姮。所以你来到大秦皇帝身边的任务或许对我并没有坏处,再加上,你我之间有过恩情。”
耶律君挑明的话,让甯婍姮清楚,他不仅仅是出自他们之间的恩情,还有他身为耶律部落领主的考量。这倒是符合常理,不可能就为了她一个才见两面的人就掩护她。
她说道:“所以你并非真的与大秦交好?”
耶律君沉默片刻,才说道:“这件事,你我立场不同。只是百里奚让我知晓,我会失去整个大草原,甚至我身边的人、帮助我的人都会死去。身在秦国,哪怕是与虎谋皮,我也要为自己和耶律部落打算。”
甯婍姮听了,想起之前百里奚说的制造弱点,看来真的是得手了,才会让公子君如此选择。
她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说出去?”
“不。”耶律君很肯定,“你若是会说出去,当时已经杀了我,或是任由人家杀了我。”
甯婍姮秀眉微蹙,她其实不会说出去。不论是对公子,还是对百里奚,她都会保持沉默。
公子君的想法应当是暂时与百里奚结盟,但是往后就不一定了。怪不得百里奚要让她提出联姻一事,想必也是有所思量。百里奚不会无条件去信任,所以公子君和百里奚,也算是棋逢对手。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耶律君的话让甯婍姮身子僵了僵,他又接着说道:“倘若当年我把你带回大草原,或许今日你我立场也不会不同。”
甯婍姮心如五味杂陈,是吧,倘若她跟孟邵去的是大草原,今时今日又是不是会不同。
“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年你救了我和孟邵,我很感恩。只是,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麒麟哥哥,我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
甯婍姮提起甯孟邵,耶律君问道:“你弟弟呢?”
“他很好。”
甯婍姮的话让气氛一下陷入沉默,许久后,耶律君才又开始打破沉默,“不论如何,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不想与你为敌,也不想看你有事,我希望我们能做朋友。”
“谢谢。”甯婍姮觉得这世间怎么了,为何总有人说要与她做朋友,她看起来像是想要交朋友那种人吗?
“我不会拆穿你。”
耶律君的意思便是,咱们相互不拆穿,有时候还能相互得到利益。甯婍姮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知晓如何对付赵盈盈和任伟了。
她与耶律君说道:“皇上希望跟你联姻,你有何想法。”
耶律君早猜到会是如此,他看着甯婍姮,“你有何想法?”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对你来说也有好处。”甯婍姮喜欢这样挑明了的谈话。
“甚么忙?”
甯婍姮把计划与耶律君说了,耶律君皱眉思索片刻,确实他能得到一些好处,还是光明正大的好处。
他问甯婍姮,“如此做,对你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你不用知晓,就问你答应不答应。”
“好,我答应你。”
甯婍姮听到耶律君答应,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下,她说道:“皇上会很愿意听到这个答案。”
言罢,两人也到了飞仙阁,彼此自觉的不再多聊。
歌舞结束后,耶律君离开飞仙阁。
甯婍姮回养心殿,看着摇曳的宫灯,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已经开始放任自己的心去做选择了。
百里奚在侧殿处理政务,见甯婍姮回来,放下手中笔,“公子君如何?”
甯婍姮把计划和百里奚说了一下,百里奚没有反对,“如此可行。”他示意甯婍姮走到他身旁,他看着她,“谢谢你为朕做的。”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百里奚黑眸有些异样,“告诉朕,你的一切全都与朕坦白了吗?”
“皇上是指的公子君一事?”甯婍姮毫不畏惧的对上百里奚的视线,“臣妾问心无愧。”
百里奚闻言,甯婍姮的笃定和坦然让他为自己的话觉得些许愧疚,他轻握着她的手,“是朕多心了。”
被他暖暖的大掌握着,甯婍姮视线下意识的逃避,其实他没有多心。只是她是戏精,她演的太好了,好到欺骗了他。
她抿抿唇,勉强露出笑意,“臣妾理解皇上。”
百里奚在她手背落下一吻,“朕有你的理解,才可以提醒朕,朕哪些是做错了。”
言罢,放开她的手,“朕先批阅奏折。”
随着百里奚又开始埋头批阅奏折,甯婍姮脸上勉强的笑意也随之瓦解。
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想必朝中又发生了甚么闹心的事。
如今皇室宗亲和瑞英太妃还有德浩王表面上按兵不动,可实际已经暗潮汹涌。
百里奚身边围绕着多少二心想要取了他性命的人,也只有懂得掩饰情绪,掩饰想法才能在那权力的中心站稳脚跟。
权利上的黑暗,朝堂中的勾心斗角,稍微不小心就全盘皆输,只能逼自己冷血,逼自己坚强,不能露出一丝脆弱,更不能跌倒,就怕一倒下去就没机会爬起来……
后宫中,几人又对他真心。包括他信任的丽妃,也对他有二心。
还有他信任的她,无时无刻不在纠结于何时下手杀了他。
如此想着,甯婍姮只觉得心口好似被什么揪着,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种沉重,压抑人心。
许久后,百里奚对甯婍姮道:“你先去歇着,朕还有事没处理完。”
甯婍姮本是想陪着他,但见他应是有甚么事不想她在场。
她点点头,“那臣妾先回后殿。”
甯婍姮回到后殿,香云和香玲给她更衣,她脑海中不断充斥着一个画面,最终百里奚浑身是血的倒在龙椅上,周围有着不少人朝他狞笑着。
她紧咬牙关,不断的追问自己,这就是她要的结局吗?
回过神,看着这空旷的宫殿,没有百里奚,好像冷清的可怕。
眼前突然的一黑,她差点倒下。
香云连忙上前扶着,“小主,您怎么了?”
甯婍姮脸色有些苍白,“没事,扶我去休息吧。”
香玲担心道:“小主,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了,也不用惊动皇上,我只是有些累了。”甯婍姮明白,不是身子出了甚么毛病,是心太累了。
香云和香玲见甯婍姮坚持,也只好扶着甯婍姮到床边。
伺候甯婍姮躺下,香云道:“小主,奴婢和香玲姐姐就侯在外头,小主有甚么事,就唤我们。”
“恩,你们下去吧。”甯婍姮想要静静躺一会。
香云和香玲退了出去,甯婍姮怔怔望着幔帐顶上的莲花,她现在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她要提防许多,要算计许多。
正如醉医仙说的,有些东西一旦积压了太多在心中,也许会将人彻底给压倒。
她翻了个身,整个身子蜷缩着,这床锦被没有给她任何的温暖。
她开始眷恋渴望那个温暖的结实胸膛,那让她安心的心跳声,那能抚平她心中冷寂的温度。
她开始想念弟弟孟邵,他一人独在胡苏可好?
脑海里头乱嗡嗡的,不断的闪现各种人和事,偶尔间,晴夫人那犹如利刃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是无处不在的警告。
眼皮越来越沉,思绪也渐渐的涣散开。
昏昏沉沉的,甯婍姮进入了梦乡。
呜呜呜呜……
这是一开始将她从昏沉的梦里吵醒的声音。
接下来,呜呜好像变成了呼呼,又好像是啊啊。
到底甚么声音?这让甯婍姮十分的困惑。
是野兽发出来的声音?还是昆虫?
又或者……是人的声音?
有了这样的念头,马上就觉得这声音很像是人的低泣声,像是痛苦的忍着低泣。
昏昏沉沉的脑子在不断运转着,然后,甯婍姮睁开了眼睛。
四周围很暗,积满了灰尘,遮挡住了光线。
甯婍姮恍惚了好久,这里是哪里?她的脑子空荡荡的,想不到之前的一切,想不起之前,也不知晓自己为何置身这里。